第23章 不相信
徐娇娇搬进单人病房的时候特别惊讶,“郭叔,這個房间怎么就放了一张病床啊?就住一個人嗎?一般病房裡最少也得有两三個病人吧。”
過了這么几天,郭长源也算明白了這小姑娘怕花钱的性子,就哄她說,“血液科的病房就是這规矩,一人一间,不让混住。”
“但是我老家的医院就沒有這样啊那裡的血液科也是好几個人一间病房。”
“地方不同嘛,這儿是北京,规矩不一样。”郭长源顺口扯道,想起高凤竹,他试探着问,“娇娇,你家裡人待你怎么样?诶,我沒别的意思。就是吧,你跟小煜在一個地方一起长大,我看你小小年纪就不上学了出来打工,心裡想着,会不会你也是被拐卖過去的?”
“怎么可能啊?不是,我是我爸妈亲生的。”徐娇娇道,她跟着解释說,“郭叔你误会了。我家裡人对我挺好啊。我老家那儿跟北京這大城市不一样,那边一般都是上完小学出去打工。上完初中的都不多,考上高中的就更少了,一個村上能有俩仨就很不容易了。郭煜是不是跟你說我哥的事儿了?”
說到這儿徐娇娇笑了起来,她的语气裡带上了一点骄傲,“我家那是特殊情况,我仨哥都格外争气。村上人都說,像我爸妈這样一家供出了三個高中生的,方圆几十裡都难找出第二家来。”
“那你哥哥是挺争气的,”郭长源附和了一句,又问,“那你呢?你怎么不跟你哥一块儿上学,倒出来打工来了?”
“沒办法,主要是穷啊,”徐娇娇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本来家裡條件還行,但是前年我奶奶生病去世了,看病花了不少钱,办丧事儿又花了不少,家裡存的钱都花干花净了,猪圈裡的几头猪也卖光了。上学又太费钱,4個都上供不起啊。”
“就算供不起4個,也不该是你辍学,你那三個哥谁不比你年纪大?”郭长源听着听着气就出来了,“我看他们這么多年学也是白上了!你爸妈也是......唉,你是怎么想的?這也叫对你好?”
徐娇娇不喜歡别人這样說她家裡人不好,要是别人說,她肯定急了。可郭叔不一样,他帮了她很多,不但帮她报案,還借她钱看病,她不能生他气,也不能跟他急。
徐娇娇耐心解释,“你這样想不对,這事儿得這么看:我家本来就穷,我哥他们都高中了,沒几年就上大学了,马上就能供出来。我才小学刚毕业,等我大学毕业那得多等多少年多花多少钱啊?不划算。”
郭长源瞠目结舌,還能這么看?這理由咋一听好像還挺有道理的,但郭长源心裡却跟吃了個苍蝇似得泛恶心。
然后徐娇娇還在接着解释,“而且我小。等我长大,我哥他们都大学毕业了,都有好工作了,他们肯定也会帮我啊。”
“這是谁跟你讲的?這不太像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啊。”郭长源问她。
“沒谁跟我讲啊,我們村裡很多人都這么說。”徐娇娇笑道。他们還开玩笑說,将来徐娇娇结婚嫁妆肯定少不了,上头三個哥哥都出息,底下就她這一個妹子,還不得一人出一份大的啊。
這种奇葩逻辑是谁给她灌进去的?郭长源张口想反驳她,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說。况且,她从小就是這种思想氛围的荼毒下长大的,想凭一两句反驳就改变她的观念想法也不太可能。
這会儿郭长源发自内心地希望徐娇娇真是高凤竹的女儿了。他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不希望她依旧像以前一样生活下去。
正在這时候,张悦来电话了。
“啊?沒有,不在那儿了,换地方了。你出了大门,往左拐,左边第二栋楼,三楼,唉,算了,站那儿等着我,我過去接你们。”
郭长源挂了电话,回头跟徐娇娇說,“郭煜妈妈的电话,他们找不到這儿,我去接接。娇娇你在這儿等着啊。”
“好。”
一会儿工夫,郭长源带着张悦他们三個进来了。
高凤竹上次见到徐娇娇的时候,只觉得這小丫头挺讨人喜歡的。今天再次见到,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又是伤心,胸腔裡各种情绪揉成一团,塞得她嘴上带笑眼中泛泪。
沒见到的时候,她只觉有一肚子的话想說给女儿听,想问问她对小时候的事儿還有沒有一点印象,想跟她說這么些年的想念与艰难,想跟她道歉說妈妈对不起你把你一個人丢在外面這么久。
但真的见到了,她却一句话說不出来。她甚至有些不敢上前,不敢靠近她,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她這個事情。
张悦看了看站在门边不知道在发什么愣的朋友,出声提醒她,“凤竹,你不是有事要跟娇娇說嗎?”
“嗯。”高凤竹应了一句,张悦等着她继续說呢,结果沒下文了,還是不說话,就站那儿看着。
张悦无奈,這是怎么了?私下跟她說的时候各种情绪激动,這会儿真见到了反而不說话了。她回头看看,徐娇娇正靠着窗户不知道在跟郭煜說什么。她過去推推木了的朋友,“你說呗,该咋說咋說,反正是自己闺女,怕啥呀。”
高凤竹暗暗给自己打了打气,正准备走過去說点什么,就见徐娇娇扭头看了過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高凤竹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
徐娇娇被郭煜跟她說的事情惊住了,她扭头仔细看了看高凤竹,又回头压低了声音跟郭煜道,“开什么玩笑啊你!?人家這么漂亮,還洋气,我长得不好看,又這么土!哪点儿也不像啊。”
纵然徐娇娇努力压低了声音,但她的话還是被从进门起注意力就一直放在女儿身上的高凤竹听到了,這句话像是打开了某個禁锢她的开关,高凤竹几步跑過去,蹲在徐娇娇面前,双手握住她的双臂,一眼不错地盯着她說,“不是开玩笑。娇娇,你真的是我的孩子。”
“不可能。我有亲妈,我妈现在在老家呢。”
高凤竹一点都不想哭的,哭是弱者的行为。
但听到女儿說“亲妈”的时候,她的眼泪决堤而下。
我才是你的亲妈妈,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啊我的宝贝!
是我十月怀胎生了你,那個人,那個人她只是从人贩子手裡把你买了回去,我的孩子她骗了你!
高凤竹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千金铁石,沉重闷痛,她想大声喊出来,告诉女儿那不是你亲妈,那是個骗子!
但高凤竹毕竟還有理智在,女儿的這句话已经让她清楚地认识到,现在在她的宝贝的心裡,她這個亲生母亲只是個陌生人,而远处那個骗子才是她放在心上的妈。說那女人的坏话,只会把她的宝贝越推越远。
高凤竹抹掉眼泪,努力放平声音向徐娇娇解释,“是真的!上次你流鼻血你還记得嗎?我用咱们俩的血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說你就是我的女儿。”
“不可能,”徐娇娇還是一点都不相信,她還反過来劝高凤竹,“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要么就是鉴定结果出错了,這种鉴定也不一定每次都准吧?一万次裡头总有那么几次弄错的吧?我觉得肯定是沒鉴定好。主要是我有亲爸亲妈啊。”
眼看着高凤竹的泪擦不干似得,一個劲儿往下流,张悦觉得心酸,她几乎沒见過好友哭過,更遑论哭成這個样子,這实在不像喜极而泣,反倒是真伤心了。
张悦忍不住帮着說道,“娇娇,你怎么不想想,有可能真是你老家的家人骗了你呢?”
徐娇娇很想斩钉截铁地說不会,我家人不会骗我,但是话出口前她突然想起二红她四叔家抱养的那個闺女了,那女孩比她小三岁,二红他们都知道她是抱养的,就她自己不知道,因为沒人告诉她。
但徐娇娇還是无法相信她不是她爸妈亲生的孩子,她說,“我相信我爸妈不会骗我,我就是他们亲生的。你们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给我妈打电话,让她跟你们說。”
听徐娇娇這么說,郭长源跟张悦都看向高凤竹。
但高凤竹已经哭得完全說不出话了。
徐娇娇被她哭得心裡难受,她拿起床上放着的卷纸,扯了几截折好,帮她擦了擦眼泪道,“你,你别哭啊,我也不想让你哭。但是我說的都是实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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