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商天良无父无母天养地教的越长越大,大字不识一個,沒少挨打也沒少打人,因为出手狠拳脚利,到十岁上跟村裡一帮不良少年混的风生水起,還混成了二哥,算是他们队伍裡的狗头军师。沒少出主意带着兄弟们這家偷只鸡那家摸只狗,村裡的老人看见他就摇头。
不過這俗话說,媳妇是人家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
不管别人咋說,商王氏看商天良那是一天天的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心疼。尤其是她小儿媳妇第三胎落地发现還是個女孩之后,商王氏更是恨不得一天两三趟的给她大孙子商天良送东西,送菜送汤送馍馍送鞋子送衣裳,但凡是用得上的就沒有她不送的。
却說李白妮儿拉着她娘走了,身后却留下一堆看了热闹的人在后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扒拉李家的污糟事儿——
“這闺女也是命苦,爹死得早,娘跑了几年好容易回来,還是個半疯半傻的样儿。這帮不上忙不說,還给孩子拖后腿。眼看十八了连個婆家還沒有說上呢。這下子更是沒谱,哪家愿意娶家裡有個傻娘的闺女当媳妇?!”
“哎,你不知道。這不怨姑娘自己。她那個婶子心不好。我听說這几年前后好几個人上门去說過媒,她婶子二话不說都给推了。面上的理由都好听,其实說一千道一万,還是怕黎白嫁出去就沒人给他家干活儿了呗!好好一個丫头硬生生耽误到现在!丧良心的!”
“真的啊?我就說,這闺女就是有点黑,不過往那儿一站,要個子有個子,要身條儿有身條儿。也不至于一直嫁不出去啊?况且她還能干!家裡地裡的活儿那是一把抓!洗衣做饭喂猪种地样样来得!”
“黑她也不是娘胎裡就黑啊,我记得清楚,小时候這闺女长得可白净了。也就是到她婶子家這几年,麦天裡下地割麦一割就是一整天,那日头毒的!我還不少见她在大太阳地裡薅草這么一年年晒下来,能不黑嗎?”
“就是!我跟你们說,我去年還看见黎白在场上扛麻袋!真的!就是灌满了麦粒的那個麻袋!這孩子沒爹娘了真是過得可怜哪,那爹娘俱全的人家,就是再舍得,也不会叫個丫头去干這活儿!”
“黎白她叔也不是啥好人!现在他家那几间大瓦房都是他哥活着的时候拼死拼活挣下来的。结果他哥一死,他不但占了他哥的地,连房子也给占了。占了也就占了,反正黎白沒兄弟,這也是早晚的事儿。但是你吃了人家的好处還苛待人家闺女這就說不過去了。”
“不光這一点!都先别說,先听我說!我听七嫂子說,黎白她娘不是跑了,也不是改嫁了,而是被那一家瘪犊子爷俩儿拉出去卖了!七嫂子說她婆婆亲眼看见的,(张娇娥)叫布巾子堵着嘴拖到牛车上拉出去了。也不知道拉倒哪儿去了。”
“不是吧?她娘家人也不管!?”
“唏她沒有娘家,当年是逃荒過来的。谁知道娘家在哪儿?可能早饿死了。”
“這也真是——沒法說,当年逃荒過来嫁给黎白爹,這会儿被卖出去了又是逃荒逃回来了。那你說,买她那一家人会不会追過来啊?”
“不可能!她都傻成這样儿了!我看十有**是被主家赶出来的!”
說起黎白,那可真是俗话說的“三岁死了娘,一說话就长”啊。
黎白虽不是三岁死了娘,却是八岁死了爹,爹出殡后一觉醒来,娘也不见了,自家房子很快也被叔婶占了。
他爹死后第三天,叔叔婶子带着她一個堂妹两個堂弟一家五口就住了进来。那时候他爹刚把多年的积蓄花干净,盖了三间青砖大瓦房。她叔叔家住的還是村西头儿院子裡的土坯房。
三间正屋,中间是厅堂,农家叫堂屋,待客用的。左厢住了阿翁阿婆,右厢住了叔叔婶子和两個堂弟。剩下靠大门的两间老土房,原是放杂物的,后来收拾出来,黎白跟她堂妹秋果一人一间。
再后来阿翁阿婆先后過世了,两间厢房一件住了叔叔婶子,一间住了两個堂弟,黎白和秋果還是沒动窝,仍住在那两间老土房裡。
从新瓦房搬进老土房的那一天起,黎白的好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从此沦为鸠占鹊巢的一家人的小佣人,家裡地裡的活儿都要干,啥苦啥累干啥。
洗衣做饭,挑水下地,无论是女人的活儿還是男人的活儿都沒少干。大冬天裡冻着冰挑井水洗衣服,大夏天裡日头底下薅麦茬子撒玉米种,這么一年年的,手磨的越来越糙,人也晒得越来越黑了。
其实黎白也知道叔叔婶子都待自己不好,甚至阿翁阿婆活着的时候待她也不上心。
但是她沒办法,当时人小,身上沒钱,也沒地方去,亲戚裡同情的倒是不少,只是光背后动嘴,连正面說一句的都不多,只好忍着。
小点儿的时候,黎白的日子不好過。她婶子一张嘴黎白就害怕,怕這是又要骂她了;叫干啥活儿就干啥活儿,因为不干、干不好都要挨打;犯了错不给吃饭就只能饿着。
后来越长越大,黎白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她婶子再骂她也不当一回事儿,该吃饭吃饭该喝水喝水,不就骂一骂嘛,不挡吃不挡喝的,权当狗撵人猫叫春了!
干活儿啥的,熟悉了家裡地裡各种活计,偷懒的法子有的是!
至于挨打,从十五岁那次她婶子拿鸡毛掸子扑過来抽她,反被她夺過来压着她婶子抽了一顿之后,這婆娘就再也不敢惹她了。
自古人善被人欺,你越是逆来顺受她就越是沒事找事爱欺负你。
所以被人欺压的时候,沒胜算的情况下就先忍着。但忍着不代表就认了!得记着!记清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等到你长大了,有能力了,胜算多了,好好给他丫的来一顿!弄得他這辈子见了你都躲着走,這才是正道!
黎白十五岁那年初夏,在麦场上扛起第一袋麦子的时候,她就知道她這辈子挨打挨骂的日子到头儿了!
那一回她好好抽了她婶子徐杏子一顿,专朝身上见不了人的地方抽,抽的她哭爹喊娘的。
两個堂弟那时候一個七岁多,一個九岁,在背后一個扯她头发一個拽她衣裳,被她两脚踢在屁股上掀到了墙角裡,也不敢再過来,腻在地上大声嚎哭。
堂妹李秋果更是躲在自己屋裡根本就沒敢出头。
然后她就拎着根手腕粗的槐木棍坐在堂屋门前等她叔叔。她也不打算把她一家人都打一顿,這也不靠谱啊,兔子急了還跳墙呢,万一她一家子一起上,她一個還是扛不住的。
她打算的是,打一個拉一個。她婶子就是要打的,她叔叔那就是要拉拢的。谁叫以前都是她婶子上手打她呢?虽然她叔叔李良木也不算是個啥好东西。
当然,要是实在拉拢不過来那也沒啥,大不了就挨几下,最差也不過被赶出去,她已经十五了,去州府裡自卖自身给大户人家当粗使丫鬟也能活得下去。
然后李良木一进门就懵了。家裡地位最低的小可怜兼长工兼粗使丫鬟黎白拎着個手腕粗的棍子在堂前站着,一脸阴沉的戾色,自家儿子和媳妇扑上来对着他就是一通哭诉。
李良木很生气,火冒三丈的站在院儿裡冲着黎白骂了起来。他媳妇徐杏子觉得光骂骂不解气,一個劲儿撺掇着李良木上去把黎白這丫头片子打一顿。
不過李良木那会儿气是气,却也沒有說上去抓住就打。倒不是狠不下心。嘿!又不是他亲闺女,有啥狠不下心的。
主要是因为,這一吧,往常他媳妇打也就打了,婶子嘛,很多人家亲爹在时有了后娘還不亲呢,何况婶子!但他一個大老爷们儿,還是当亲叔叔的,上手去打一個丫头,還是他无父无母的亲侄女儿,這好說不好听啊。這要真打上去,那就实在是太难看了。說不過去呀,回头叫村裡人知道了该怎么看他?
二呢,說实话這孩子力气不小,想来也是逼急了,那眼裡一股狠劲儿看得人瘆得慌。他要是真撩袖子上去打,打不過反過来被個丫头捶一顿那就更难看了!
再說了,他這边骂完了那边他侄女儿立马就低头认错了,說一时冲动啥的。還主动過去给他媳妇徐杏子作揖道歉。不管是真的還是装的,挺像那么回事儿。
李良木也不想闹大,就着這個台阶儿就下去了。
這一次之后,黎白在這個家裡就再沒被欺负過。
不過家裡地裡的活儿還是沒少干也就是了。
到了十六岁上,黎白晒得黑明,那脸蛋儿映着太阳好像都有点反光。
她婶子本想着多收点聘礼把她嫁出去,但是后来发现這丫头一沒嫁妆二沒娘家,脾气大,人又黑,卖不上啥好价钱。
愿意娶她的人家给的那一点儿聘礼太少,仔细算一算還不如留在家裡干活儿划算,就歇了心思,不但不急着找人家,反倒把人家上门說媒的人都给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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