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不做賢妻 第40節 作者:未知 她嚇得跪地告罪,被戒尺一記記地打在背上,胡大娘子就那樣端坐在那兒冷眼看着,告訴她這是國公府,不是那些沒規矩的小門小戶,讓她記得自己是什麼身份。哪怕是家裏尋常用個膳,她也不是誰的桌都能上的。 那份苦,安氏不想再受一遍。她邊說邊麻利地夾起一片清炒百合,二話不說就往楚沁碗裏送,楚沁下意識地端着碗一躲:“別,你喫你的,” 安氏的手懸在那兒僵住,楚沁也不大好意思,乾笑了聲:“我用膳的時候不喜歡旁人動手……自己夾菜比較香。你別客氣了,快坐下好好喫吧。” 安氏這回信了,楚沁是真的在留她喫飯。 可這樣一來她更無措了,低着頭踟躕了半天,直到楚沁再度擡眼看她:“怎麼了?” “娘子……”安氏雙頰脹得通紅,“妾身……妾身今日剛受了罰,不太方便坐。” “……”楚沁木然兩息,一聲乾咳,“怪我、怪我。”她趕緊喚來清秋清泉,“分些菜給姨娘端到西屋去。”接着又對安姨娘說,“你去吧。愛站着用坐着用都隨你。” 這樣她們都自在。不然的話,雖然安姨娘在她這兒站着用也不是不行,但她覺得彆扭,好像有人盯着自己喫飯似的。 安氏悶頭道了謝,就跟着清秋清泉走了。楚沁打量着她的背影無聲地嘖了嘖,鬼使神差地慨嘆長得好看還真是有點用的。 安姨娘頂着這麼一張臉,遇上事大概求誰都能管點用吧!連她瞧着這絕色的可憐樣都狠不下心,更何況男人呢? 楚沁想得不由得笑了,搖搖頭又繼續用膳。 又過不多時,院子裏可算響起問安聲,是裴硯回來了。他親手拎着只食盒,大步流星地往裏走,楚沁聽到問安聲本想出去迎一迎,結果剛走到房門口就被他擋了回來。 他就勢在她腰間一攬,拉着她回屋:“這個好喫,你快趁熱嚐嚐。” “……什麼呀?”楚沁好生一愣,裴硯將食盒放在桌上,揭開蓋子,然後就邀功似的看着她。 楚沁看了眼那滿滿一大碗的紅油:“冒菜?” “冒烤鴨。”裴硯笑道,“我回來時路過望蜀樓,聽聞有新菜上市就去嚐了嚐,覺得不錯,便給你帶了一份。” 楚沁一邊聽他說,一邊已經被那冒烤鴨的香味勾得饞了。 冒菜實是川菜中的一道經典,調料基本一致,要用蔥、姜、蒜、八角、花椒一類的香料爆香,再做出足量的紅油,有些店家還喜歡加上豆瓣醬,做出的滋味鮮辣濃郁。 但裏面放什麼菜就各憑喜歡了,想喫葷的可以來毛肚黃喉火腿鴨血,想喫素的可以來藕片豆皮土豆,總之只要是自己喜歡喫的,都可以添進去。 而冒烤鴨,顧名思義便是將烤好的鴨子放進去做冒菜,烤鴨連皮帶肉一起切片,鴨皮在熱油裏滾過後仍會殘存一點點脆感,點帶着兩分川式獨有的甜,喫起來口感與味道都是定好的。 楚沁一臉欣喜,半是因爲喫到了愛喫的東西,半是高興他出去應酬還能記得給她帶道好喫的回來。 她於是高高興興地拉着他坐,又招呼清秋給他盛飯。裴硯原本說“喫過了”,但坐在她身邊不知不覺就拿起了筷子,還是就着米飯吃了幾口冒烤鴨。 然後他就發覺,自己的口味真是被她帶壞了。他本以喫飽,這會兒只是隨意喫兩口,卻放着滿桌子的清淡菜餚沒動,只吃了那道冒烤鴨。 川菜確實是香…… 裴硯心裏自言自語地認命。 一方堂屋之隔的西屋裏,安姨娘也聽到了裴硯回來的動靜。她下意識地望向緊闔的房門,猶有一瞬的失神,但終是低下了頭,打消了一切念頭。 是以安姨娘用完膳只讓人去跟楚沁說了一聲,自己就悄無聲息地告了退。裴硯這才知道她竟然來了,不覺有些驚奇,但也沒過問什麼,就任由她去。 待得躺到牀上,楚沁才顧上把白日裏的事原原本本跟他說了,連自己錯怪了安氏讓張嬤嬤打了她幾板子的事也沒略去,說完就嘆了聲,往裴硯懷裏拱了拱:“張嬤嬤下手挺重,打得我還挺後悔的。若早知道她沒在將我,我就不爲難她了。” 裴硯攬着她笑了聲:“她從前自己愛惹事,這會兒也不能怨你。”頓了頓又輕嘖,“倒是你,怎麼還管她的事?要我說就讓她回去,讓母親拿主意算了。她是母親非要塞來的人,麻煩也合該讓母親料理了去。” “我知道胡大娘子沒安好心。”楚沁薄脣微抿,擡眸望着他,“可我看胡大娘子也沒多在意她的命。咱們若不管,胡大娘子只怕真的會打死她。” 裴硯不予置評,只問:“那你不討厭她了?” “還是討厭吧。”楚沁思量道,“但討厭她跟看她去死是兩碼事。所以……你就當我幫她是圖自己心安吧。來日她若恩將仇報,我隨你笑話我,誰讓我自己犯傻呢?” 其實今天給安氏出完主意她就有點後悔了。大宅院裏一笑泯恩仇的事不多見,恩將仇報可天天都有,安氏會不會反咬她一口她心裏一點數都沒有。 裴硯笑了聲,翻身在她頸間吻了一記:“放心,我肯定不笑話你,我們沁沁就是心眼好,就幫她這麼一回也說不上是爛好心,怎麼能挨笑話呢?” 楚沁吁了口氣,望着他眨眨眼:“你就是慣着我!” “我是實話實說。”裴硯說着正了正色,“她那個爹,哪天來?我留在家裏幫你?” “不用。”楚沁搖搖頭,說得很有底氣,“你忙你的,這點事我自己就辦了。她爹頂天了是個無賴,身份卻低,我若連這點事都擺不平,以後怎麼幫你打理內宅呀?” “那行。”裴硯頷首,又還是道,“這幾天我讓王宇留在家,我每日去見誰、去什麼地方都會提前告訴他。你若撐不住,就讓人去回我,我隨時回來。” “也好。”楚沁應了,心思還在正事上轉着,就覺得他的手不老實起來,一寸寸地往她衣裳裏摸。 “……又來!”她下意識地瞪他,可他理直氣壯:“什麼叫‘又’?歇了兩天了。” “才兩天!”楚沁氣笑,他不管,俯身就吻過去,她的什麼掙扎都被他堵住了。 之後的幾日裏,裴硯日復一日地早出晚歸忙於應酬,楚沁和安氏就日復一日地等着賭鬼上門。 但這幾日裏由於自己待着沒事幹,楚沁便也常把安氏叫到屋裏說話。安氏初時提心吊膽的,無意中打翻茶水都慌忙要謝罪,後來就慢慢輕鬆下來了,見楚沁做女紅她還能悠哉哉地在旁邊幫着理理繡線。 就這麼一直等到正月初十,安氏的父親安成仁總算來了。 那天的天色有些陰,溼氣也重,楚沁在這樣的時候總會更想喫辣,從早起就在想辣子雞水煮魚等一大堆經典辣菜,臨近晌午正想可算能喫着了,卻見清秋打簾進了門,看看在做香囊的她又看看在旁邊幫忙的安氏,輕聲道:“娘子,安姨娘的父親來了。” 兩個人都擡起頭,楚沁看一眼清秋又看看安姨娘,明顯看出她有些緊張。 安氏強自定住氣,起身道:“娘子,那妾身便先去見他。” “去吧。”楚沁點點頭,“切記就在大門口說話,別讓他進來。” “妾身記得。”安氏福了福,便繃着張臉走了。 楚沁在她走後又縫了兩針,到底是坐不住,便索性放下了針線活,叫來清秋:“找兩個靈巧的小廝去門房,暗中盯着點,別出什麼事。” 她讓安氏在大門口見安成仁,是因爲知道那是個潑皮無賴,萬一在院子裏鬧出什麼是非,她怕說不清楚,在大庭廣衆之下他總得收斂點。 可無賴之所以是無賴就是因爲不講道理、不分場合,哪怕在大庭廣衆之下,楚沁也得提防他鬧得不好收場,讓人去盯着心裏才踏實些。 結果她想得果然沒錯,安成仁還真在大門口就鬧起來了。門房那邊一見苗頭不對就趕緊差了個人來回話,楚沁匆匆趕出去,剛出次進院門就遙遙看見安成仁拎着安氏的衣領。 安氏身姿嬌小,安成仁卻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安氏被他這麼一拎就雙腳離了地,安成仁將她按在硃紅大門上,口中罵道:“賠錢的賤.貨!養了你這麼多年,又將你送進了國公府喫香喝辣,如今要點銀子你都拿不出來?!” 安氏本就怕他,這一下又被撞得頭暈目眩,不由得渾身都戰慄起來,雙手緊攥着他拎在衣領上的手腕,哭道:“爹,女兒盡力了!女兒爲着您,如今……如今欠了正房娘子三千兩銀子,娘子那天動了氣,險些活活打死我!” “我呸!”安成仁的手一甩,將安氏狠狠摔在地上,橫眉立目地罵道,“哪來的三千兩銀子!老子何時跟你要過那麼些錢!你自己惹下的事,休要怪到老子頭上!” 他已在門口與安氏僵持了半晌,引得街坊四鄰都在圍觀。從頭到尾其實只有這句話是真實在,他的確沒跟安氏要過這麼多錢,但偏偏這句話最引衆怒。 “嘖嘖,還真是個賭鬼……”駐足的攤販小聲的指指點點,“聽他姑娘那麼說,我還當就是賭點小錢呢,誰知竟有這麼多!” 這話落進安成仁耳朵裏,更令他一下冒了火,他兇惡地瞪過去,嚇得那攤販一哆嗦。 然而,安成仁卻是個窩裏橫的。對那說閒話的小販,他瞪了一眼便罷,轉回頭來就一腳踹在安氏身上:“少在這裏胡說八道!老子從前能把你送進國公府,今兒個就能讓國公府把你休出來,再送到窯子裏去換錢!” 這一腳正中心口,安氏黛眉倏皺,強忍了一息,一口腥甜卻還是涌了出來。 離大門尚有三五步的楚沁一驚,沉聲:“按住他!” 隨在兩側一併出來的小廝聞聲即刻竄出去,七手八腳地將安成仁按住,直接按跪下去。楚沁強定心神,硬是沒快走一步,穩穩當當地邁出府門,清秋即刻在廊下置了把花梨木太師椅請她落座。 楚沁神色清冷地坐定,瞧着安成仁,一聲冷笑:“哪來的登徒子,連國公府的人都敢動?不如就地打死,圖個清淨。” 安成仁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聞言嚷嚷道:“我是她爹!我和定國公府是親家!我看誰敢動我!” 楚沁無語了。連她的父母都不敢在定國公府面前擺親家的譜,安成仁竟還真敢往自己臉上貼金,怪不得敢在大門口動手,還打得這麼狠。 安氏強撐起身,膝行上前,淚水一涌而出:“娘子,饒了妾身吧!” 這本是她們商量好的,但是這一瞬間,楚沁還是真情實感地難受了。 她重生以來改變了很多事,但總沒可能改變安氏的孃家,也就是說安氏的孃家一直是這樣,不論這一世還是上一世。上輩子她卻從來不知安氏這麼慘,現在知道了,她簡直不敢想安氏後來被休還孃家之後落了個怎樣的下場。 可現下並不知她當衆對安氏擺慈悲的時候,眼見安成仁那邊掙扎着要起身,她一記眼風掃過去,清秋即刻厲聲:“鬧什麼鬧!我們娘子是定國公府裴三郎的夫人,以你的身份就得跪着說話,跪好!” 清秋的聲音雖然清脆卻底氣十足,兩句話還真把安成仁嚇住了,甚至連圍觀人羣都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兩步。 楚沁擡了擡眼皮,慢條斯理地開口:“安氏借錢不還,我不看她的面子卻得看夫君的面子,不好說什麼。如今你這當爹的來了正好,這樣吧……”她微微偏頭,目光卻仍定在安成仁面上未動,“清泉,你去刑部衙門請個能斷案的大人走一趟,就說我們定國公府有個外債的案子,請他斷個是非。” 安成仁冷不防地打了個寒噤。 他的確在家人面前橫行霸道慣了,但剛纔敢那麼打安氏卻是因爲認準了她在胡說。現在見楚沁出來,他也沒料到她張口就敢喊刑部來坐鎮,心裏多少覺得不對,變得氣虛,只是還在外強中乾地嚷嚷:“喊什麼刑部!我……我沒要過這錢!我沒有!” 楚沁不理他,恰好門房見她落座就奉了茶來,她便安安穩穩地抿了兩口茶。 待得放下茶盞,她又冷冷地瞥向安氏。 她們原本商量着,爲了讓戲瞧着真、讓街坊四鄰都覺得安家理虧,苦肉計該用也可以用,反正她拿着分寸別把安氏打壞了就行。可現在安成仁那一記窩心腳踹得安氏吐了血,楚沁就實在不敢動她了,沉吟了一會兒,只得端起一副刻薄婦人的嘴臉,冷言冷語斥道:“丟人現眼的東西,什麼地痞流氓都敢往這兒帶!過年給了你幾日好臉色看,素日的教訓你就都忘了是不是!” 安氏跪在她跟前,戰慄着不敢擡頭。約是因爲那一腳踹得她難受的緣故,聽着楚沁的冷眼她恍惚了一瞬,只道自己真得罪了當家主母,不由得遍體生寒。 她這反應恰到好處,正可激起圍觀者的同情。一番竊竊私語之後,便有個衣着樸素的婦人上了錢,壯着膽子跟楚沁搭話:“這位娘子,我是咱街口賣炊餅的,您從前來買過幾回,容我不要臉地多個嘴吧!” 楚沁緩了口氣,暗想她們雖得把戲做足卻也不必得罪不相干的街坊,便蘊起笑來:“您家的炊餅我記得。有話您說,我聽聽。” 那婦人道:“我平日瞧您也是個仁善的主兒,這平白被人鬧到家門口的確是晦氣。但您看,如今這事是當爹的好賭不是個東西,這妹子瞧着卻可憐。您行行好,甭跟她計較了,到底都是一個屋檐下過日子的,何苦鬧得那麼難看呢?” 楚沁一聽,嘿呀,這話說得真合適! 她站起身,提高了音色:“這位嬸嬸,您可知她與我借了多少錢?足足三千兩銀子啊!您當這高門顯貴的娘子是好當的?府裏便是家底再厚,這樣的鉅款也不能隨意挪用。我看她可憐實在不忍,便從自己嫁妝裏拿了錢出來給她。嫁妝您知道,那是婦人家安身立命的東西。” 言及此處,她狠狠地剜了眼安氏,復又續說:“如今這錢經年累月地還不上便罷了,她還將麻煩惹到家門口來。這事若不斷個明白,我還如何在這家裏立足?您說,我能不生氣麼?” 楚沁說得情真意切,引得衆人又一陣竊竊私語。她抓住機會再度冷睇向安氏,生硬道:“今日這錢你們若還上,日後我還拿你當自家姐妹看。若還不上,你們依着刑律該坐罪坐罪、該挨板子挨板子,橫豎都要給我個交待!” 安氏跪伏在地泣不成聲。其實這會兒她很該說句話,但安成仁那一腳踹得太重,她胸口一陣陣的生疼,一個字也說不出了。 楚沁看她這樣心裏不由犯急,現下天還冷呢,她怕安氏捱了一腳再這麼長跪會跪出個好歹來。 好在他們這處宅院離刑部衙門不遠,清秋乘着早已備好的馬車去,不一刻工夫就載着刑部的官員一道回來了。 這會兒正值年關,各衙門裏都沒什麼事,每日留下值班的人都閒得長毛。所以這人一聽說定國公府有事,不僅沒覺得煩,還連眼睛都亮了——不僅能打發時間還有賞錢拿的好事,哪找去? 是以他一下車,楚沁就看出了他的興致勃勃:“娘子安好。” “有勞大人了。”楚沁還了一福。 那刑部官在來路上已聽清秋說清了究竟,當即也不廢話,就問楚沁借錢這事有字據沒有。 清泉不必楚沁開口便將字據遞了上去,刑部官一瞧,字據上明晃晃地寫着安氏爲替父還賭債借了三千兩銀子,承諾一個月後還。白紙黑字還有手印,日期是去年冬月,算起來應該臘月就還了。 刑部官瞧瞧安氏:“這字據,你可認?” 安氏的臉色早已慘白如紙,垂着淚點點頭:“有、有這事……是我和娘子借了三千兩銀子,給了爹爹……” 那邊安成仁又掙扎起來:“沒有!沒有!”他雙目圓睜,眼見就要起來,終是被兩旁的小廝死死按了回去,“我沒見着這錢!沒有!” 楚沁氣定神閒地垂眸。 鬧成這個局面,誰都會覺得安成仁不是個東西。都不是個東西了,說的話又怎麼能信呢? 那刑部官踱到她面前:“不知娘子想如何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