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架 作者:未知 6 清晨,天刚蒙蒙亮,微凉的空气扑入鼻端,深吸一口气,胸腔之中顿时一片凉爽。 此时沈府外院书房后巷房门外,沉香穿着一身簇新的嫩黄缠枝比甲,底下配着一件湖蓝色六幅兰花百褶裙,一张小脸儿被麦嬷嬷摁着擦了香膏,头上两個小包包缠着金丝铃铛,莹润肉厚的耳垂上挂着一对小巧的金丁香,就连端着水盆的手上,也沒逃過麦嬷嬷的利眼,一串色泽莹润,泛着暖暖霞光的珠串衬着瓷白如玉的肤色,当真好看极了。 若是不瞧着沉香手中之物,便是說是哪個大家裡头正经姑娘,也是有的。 起码,這副打扮,麦嬷嬷瞧着就十分顺眼。自家裡的人,就该比旁人气派多了去! 满意的点点头,麦嬷嬷压低声音,细细交待道: “.嬷嬷该教你的都教给你了,只是嘴上功夫却是不顶用,還得手脚利索,眼明心亮才成。虽說嬷嬷觉得沉香挺好,可沉香你是国公爷亲自点了名的,這好不好的,自然還得爷說了算,咱们再如何作想,终是不抵主子一個点头不是?” 看着小丫头木着一张小脸儿,面无表情,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她不妨,不知觉的,麦嬷嬷就觉得牙疼的慌,回想前一段时日对沉香加紧训导,這丫头得反应, 麦嬷嬷忽起一阵怪异想头,只觉得自個儿快要累成狗,偏這丫头還跟沒事儿人似的,不管气恼還是欢喜,這丫头嫌少变脸……若不是一张小嘴儿還算讨人喜歡,麦嬷嬷真要狠狠点一点她那亮光光的小脑门儿了。 也就在爷身边儿伺候,爷事多大量,不在乎這個,不然哪裡能教這样沒個笑脸的丫头,杵在眼前。 麦嬷嬷暗暗腹诽一通,可看着沉香清澈透亮的眼眸,到底還是舍不得对着小丫头使脸色,只是忍不住轻轻点了点沉香的脑门儿,轻声道: “嬷嬷知道你心裡明白,原這也是你头回当差,爷性子虽冷,倒是跟個丫头计较不得。你上心些,手下活套些,不然若是爷觉得你笨手笨脚,你就還得跟着嬷嬷从新学去。” 這是吓唬她喽? 沉香眼珠子动了动,额头一派黑线。 心裡头不由想到前几日麦嬷嬷拿着一溜儿锦缎,指着一堆红色段子,叫她从中分出什么桃红、银红、绯红…… 天知道那眼色瞧着都一個模样儿似的,可是闪瞎她的狗眼! 现在想起来,她眼睛還冒着金星转圈圈儿呢! 当真是噩梦,不堪回首啊好么! 抬眼对上麦嬷嬷眼中期待,沉香一顿,抿了抿唇,安抚道: “嬷嬷放心,我都晓得。” 任谁光是一杯茶水温度都得调了三百杯,不行都难啊! 当然,這些個碎碎念沉香是不敢說的,不然那细细长长的柳條,抽在小臂上,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麦嬷嬷自是不知沉香心中怨念,只是听了沉香亲口保证,這才松了口气。 相处這段日子,麦嬷嬷也是知道,這丫头不爱多话,但只要說出口,必定会做到,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這就好。” 麦嬷嬷抬头翘了翘天色,探头往屋裡瞥了眼,侧耳细听,有了声响动作,忙推了推沉香, “爷起身了,去吧!记着,手脚轻者些啊!” 沉香木着一张小脸儿,心裡头暗暗嘀咕,瞧嬷嬷這着急劲儿,恨不得将她手中水盆抢過来,自個儿进去似的,這可真是…… 对着嬷嬷点了点头,脚步微转,轻轻跨进门内,屏神静气的往沒事走去。 然脚步稳健之下,沉香心中還在不停叨叨,别以为她沒看见秦东那张猥琐的大脸,嘴巴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她這把他从前的活儿给干了,秦东不就闲了,怪道美得傻兮兮的。 行到内室,一抬眼便见国公爷已是身着内衫,立在屋中,瞧见她进来,眼神往水盆上一瞥,吩咐道: “放那儿吧!” 他历来自個儿动手惯了,倒是不用事无巨细由丫头伺候,他也不习惯。 沉香多听话呀,低头应道,“是。” 說着,轻手轻脚的将水盆放好,毛巾子摆好,瞧着国公爷自個儿弯腰撩水洗脸,静静站了片刻,沉香眼神往内室一瞥,稍一停顿,便自觉的往床铺边儿上,折被叠褥,忙活起来。 屋中打理妥当,沉香快一步,拿了干净衣裳,搭配好了头冠,玉佩,一样样的递给沈敬重。 两人俱都安静无声,却是显得默契自如。 等收拾妥当,外间用過饭后,沈敬重带着秦东、秦西大步出门去了。 只是沉香却是不用赶着的。 站在大门外,看着几人驾马离去,沉香回想了下一早上所言所行,嗯,還好沒出差错,只是還得细细想一遍,不然照着麦嬷嬷那细到头发丝儿的问法,她肯定要挨白眼的。 转身低着头,刚跨进门槛儿,正想着一会儿嬷嬷问起,该如何回话。忽然只觉眼前一暗,一阵浓郁胭脂香味儿扑鼻而来,沉香反射一样身形一动,往边儿上一闪。 便听“哎呦!”一声,好大一坨“碰”的砸在地上。 疑惑的皱眉望去,只见一身着大红衣裳的女子扑倒在地上,因着這一磕,头上金灿灿的一片呼啦啦的掉落下来,只叫沉香看着,就替她头疼的慌。 這是把首饰盒都戴在身上了吧! 這么些個金子,也不怕把脖子压弯了! 沉香偏头看了看,嗯,生面孔,不认得! 想了想,左右不是自個儿撞的,人家乐意往地下爬,她拦着也沒道理不是? 抿了抿唇,沉香转過身子,抬步往裡头。可刚抬起脚步,身边又是一道厉风袭来,沉香真相翻白眼儿了,脚步轻巧的又是一躲。手臂却是抬起,牢牢一攥,定睛看去。 哟!好么!趴個大的,又来個小的,還都是冲着她来——她這是招谁惹谁了都? 瞅着眼前身形比自個儿大一圈儿的女孩儿,瞥了眼高高抬起,仍不断挣扎被自個儿攥的紧紧鍀手臂,啧啧,胖乎乎、厚呼呼的,這要是扇到自個儿脸上,得终成猪头了吧! 沉香只是不爱說话,沒有表情,可跟傻啊什么的不沾边儿,這明显是冲自個儿来的,她又不认识這女孩儿,沒招沒惹的,凭什么啊? 她脑袋上写着好欺负仨字儿不成? 這么一想,沉香不乐意了,皱着眉头道: “你谁谁?为什么打我?” 女孩儿眼睛瞪得大大的,狠狠瞪着沉香,不断挣扎着,咬着牙骂道: “快放开我,贱丫头,你把我娘推倒,我不打你打谁?你该打。” 她绝对沒干這事儿! 還有,這個母女俩? 沉香回头看了眼坐在地上,抚着膝盖呲牙咧嘴,也冲他恶狠狠瞪眼的女子,再转头瞧了瞧這女孩儿——好吧!不得不承认,這俩人不管长相還是衣着打扮,甚至表情眼神儿都像一個模子裡刻出来的。 嗯,瞅瞅,就這被扯着手,還使劲儿伸着尖利的指甲,往她脸上抓挠的狠劲儿,不是母女她都不信! 沉香往后扬了扬脑袋,天降横祸了這是! 被冤枉的沉香心情也不好了,眉头皱的更紧了,声音裡难得透出一丝不快,却還是沉静回道: “我沒有,你娘是自個儿摔倒的,我连她衣裳边儿都沒碰着。” 她只是躲了一下——而已! 女孩竖着眉头,满脸凶狠,扯着嗓子尖声叫道: “我娘跌倒就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躲开了去,我娘有怎么会倒到地上,都怪你個贱、丫头,都怪你。” 還能這么算的!沒见识的沉香愣住了。 然不過片刻功夫,沉香却是更生气了。因为衬着她跟這女孩儿讲道理的功夫,躺在地上的女子趁她不妨,一爪子挠過来,往她面皮上招呼。 若不是她实在警觉,這会儿說不定已经破相了。 “你们好恶毒,我要告诉麦嬷嬷去。” 沉香一张小脸儿木的更厉害,硬邦邦的指着俩人道。 她不打算讲理了,因为這俩人压根儿不跟旁人讲理。 府裡除了爷,最大的就是麦嬷嬷了,嬷嬷說過,有人欺负她,就找嬷嬷给她做主。当然,除了主子除外。 這会儿她已经想起這对母女是谁了,嬷嬷给她普及府裡花名时候,提起過的。沉香记得深刻,是因为說起這俩人时候,嬷嬷难得的撇嘴撇的老高咧! 到底是客居府中的,她一個丫头,不宜出面,還是交给麦嬷嬷处置合适。 思量间,沉香已是将這母女俩叠罗汉似的,大的搁下头,小的摞上头,最高处沉香一屁股做下去,将俩人压得死死的,旁边儿還立着几個人证,静静等着嬷嬷過来。 哼!当她是傻的不成,早瞧着不对时候,她就使人往嬷嬷那儿报信儿去了。 這会儿,屁股底下的妇人已经被压得直翻白眼儿,奄奄一息,然而,上边儿女孩還一副张牙舞爪的,活泼的不行,只是话题已经偏到八百裡外头了, “……你個贱、丫头,你是哪裡院子裡的?我跟娘都是府裡的贵客,是国公伯伯亲自請进府裡的,你個贱、丫头,你敢這么对我們,回头我一定要跟国公伯伯告状,让他拿鞭子抽死你這贱、人……” “……贱、人,贱、丫头,你是個什么东西,也配戴這么好的金铃铛,那么大個的宝石,也不怕砸死你……贱,丫头,一定是你偷来的吧!识相的你赶紧放开我們,不然。我一定告知国公伯伯,告你個偷窃之罪,打你一百版子,要你的狗命……” 女孩满心怨愤,一想到刚才到了门口,映入眼帘的那一串金铃铛,合着芯子裡头拇指大小的红宝石,她眼睛都红了。 這东西她早见過的,喜歡的不得了。只是這玩意儿攥在那老婆子手裡,她实在喜歡的紧,忍不住磨着娘亲去要了几回,可那老叟婆新奇的紧,硬是死死握在手心,不乐意送给她戴,可是让她眼馋许久…… 不想,今儿却在一個小丫头身上看见了,当时她脑子轰的一声响,再看不见其他,只蒙头冲上来,朝着這不要脸的丫头招呼…… 至于,娘亲摔倒在地,不過是她随意寻得借口罢了。 原本宁静的大门后头,一阵高過一阵的谩骂声,衬着尖利的嗓音,只叫人耳膜打鼓似的,痒的发疼,忍不住捂起耳朵。 那话却是越加不堪入耳,什么“小娼、妇!贱、蹄子!骚、娘儿!”从一個面容秀丽的女孩儿口中吐出,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麦嬷嬷带着一干人急急到达时候,正听到最精彩的部分。 麦嬷嬷登时就黑了脸,再定睛一看,神色却是突然变得古怪起来,神色莫名的盯着谩骂声中兀自安静如斯,面无表情的沉香,视线下移,最底下那妇人已是忍不住吐舌头的死狗状,心裡头当真苦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