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兵法
刀剑缓缓抽出鞘,摩挲发出的冷铁的声音似乎将无形的弦渐渐拉紧,拉至最紧绷的状态。
周围陷入静寂当中,为首的士兵举起手来,只待一声令下,這些士兵便冲进营帐中,杀他们一個措手不及。
烛光渐渐盛了起来,被谢惊鸿扭着的胳膊已经疼得快沒有知觉了,可何湛仍然不肯低头。
他惯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說:“...你老别說那么多话了,嗓子不好就端住您的架子行嗎?嗡嗡嗡地我耳朵疼。”他顺着方向扭了扭身子,胡乱找着让自己不再痛的角度,嘴上沒停:“阿托勒一向以骑兵取胜,下了马,对起阵来跟残废似的,你确定阿托勒能解决掉我带来的人?”
谢惊鸿微眯着眼,手劲儿渐渐松下来。何湛趁势将手抽出来,一脸痛楚地揉着发疼的肩膊。
“什么意思?”
“本来不想跟你多费口舌的,但能打击打击你,我還是蛮开心的。你說人生图什么?不就图点儿乐嗎?”何湛說,“我带来的兵裡一半擅长/枪矛,一半擅长□□。骑兵偷袭,不占优势;若是他们不骑马,对上我的步兵,谁输谁赢,不太好說啊。”
呼吸屏住,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为首士兵举起的手刚要落下,便听齐刷刷一声刺耳的兵器清鸣,从黑暗中潜伏的人影陡然冒出来,劈刀砍下,鲜血如同油泼一样横溅出来。无数的影子从阿托勒士兵中穿行,起先還能看见刀光反射出的冷冷月色,沒過多久,便再也看不见刀刃了,入眼的全是鲜血。
何湛摆弄起桌上的茶碗,三個棕釉茶碗依次排开,何湛好像在同谢惊鸿下棋一样,神采奕奕,胜券在握。
他将一個茶碗推出,說:“一百精兵,在阿托勒的粮仓和军火库处放浓烟。”
何湛不再敢放火了。火苗一起,太過显眼,对前去放火的士兵不利,不易给他们逃脱的時間和环境;放浓烟的话,一方面能引起阿托勒军营的恐慌,另一方面浓烟能够干擾视线,有利于何湛的精兵撤退。
当然,何湛并不认为他怕火這一点能够算作原因。
阿托勒派去偷袭的最后一個士兵被抹了脖子,血一股一股从喉咙中流出,他死死瞪着军营灯火最盛的地方,可却什么都說不出了。
這一股反杀的精兵弃掉手中的刀,从营帐裡拿出枪矛,一部分人抱着点狼烟的家伙,迅速窜进了夜色深处。
人声渐渐喧闹沸腾起来,走水的钟声猛地打破這沉静的夜,钟声穿得很远很远,乃至在谢惊鸿的帐子裡都能听见。
何湛杵着脑袋,慢悠悠地再推出第二個茶碗:“一百精兵,解救人质。”
谢惊鸿扣住碗口,阴恻恻地问他:“救走人质?你就不怕阿托勒早有部署?”
何湛的眼睛在谢惊鸿脸上转了一圈,果然還是讨厌。他移开视线,移到最后一只碗上,手指将碗拨得乱转:“送了那么多美女给他们,他们要是能精明睿智到坐怀不乱,也不至于让你玩得团团转,对吧?”
谢惊鸿问:“那些女人,是你送過来的?”谢惊鸿一直以为那些女人是柯拔呼耶买来给靖国使臣下马威用的。
“花了大价钱的,都是特别缠人的妖精。怎么?他们沒给你送一個啊?”何湛冲他眨了眨眼,嘲讽地笑开来。
瘦核儿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反手就将身后跟着他的士兵解决了。他按着何湛的话在军营裡逛了好几圈,将這個士兵不让他进的地方记住,三番试探才确定了几個点。他挨個摸過去,果然从一個马棚裡发现被扣押的人质。
浓烟已起,佯装在马棚周围巡视实则看押人质的士兵心裡也有些慌,但還是遵守军令,留在這裡看守。瘦核儿退出几十丈远,举手将袖中的千裡火一发,明光倏然窜到天上,在最顶处光芒大涨,最终归于尘埃。
静待的一百精兵抬头确定千裡火的方向,策马冲了過去。
几名大将听见走水的钟响,急忙从床上爬起来,一边儿提着裤子一边儿往外跑,狼狈至极。柯拔呼耶更是不堪,被几個大美人灌酒灌得上头,兴致勃勃将那小倌虐待一番,醉着就睡過去了,醉得跟死猪一样,连钟响都听不见。
精兵一到,三五下就将看押的人员杀了個精光,将马棚裡捆着的人质救下,带在马上,立即撤出军营。
瘦核儿沒有跟着他们走,反倒提着刀往另一個方向跑去了。
谢惊鸿另一只手也扣住碗口,双手轻轻一压,茶碗应声而裂。他說:“一方扰乱军营,一方救出人质,他们是离开军营了,你不打算走了嗎?”
何湛把他手中剩下的最后一只茶碗推了出去。谢惊鸿說:“就凭他们,能将你救出去?那可是以一百精兵的命,来换你的命。吾儿心狠,像我。”
何湛說:“我都說了,我跟你不一样。谁說他们是来救我的?擒贼先擒王,一命换一命。”
谢惊鸿笑出声:“擒王?擒的是柯拔呼耶么?”
何湛反问:“柯拔呼耶不行?”
谢惊鸿就像不忍心打击自己孩子一样,放软了口吻:“可以,就是儿還差了那么一点火候。你在军营裡這么一闹,他们肯定对你恨之入骨,不拿你来斩首示众,怕是难平军营上下的怒气。如此,就算你的兵擒了柯拔呼耶,他们愿不愿意换,還真不好說。”
何湛惊了惊眸,问:“什么意思?难道我的命会比柯拔呼耶的命值钱?他可是阿托勒的君主。”
谢惊鸿看着何湛渐渐沉不住气,唇角缓缓勾了起来,也不跟何湛解释,另說:“你认了我,爹就救你。”
何湛手足无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谢惊鸿不急,拿起最后一個茶碗,倒了一杯茶,悠然地品起来,静待着何湛的答案。
過了很久,何湛问:“当初,你为什么会把我留在忠国公府?”
“是你娘去找的宁华琼,她觉得我卖国求荣,宁愿去给宁华琼磕头,都不愿随我去姜国享福。贱婢脱不了当奴才的骨头,可她還要带着我的儿子一起做下贱的人。”谢惊鸿握紧双拳,“我混进忠国公府,是想等你身子状况好一点就带你走的,可却被何大忠认了出来。我只想带走我儿子,可宁华琼那個女人死活都不让,還让何大忠派人追杀我。那时候,我只能一個人走,你七叔身中了十九刀才将我带回姜国。”
何湛含笑低下头,轻声說:“我娘真好...”
“你是說那個贱婢,還是宁华琼?”
“都好。两個女人,都比你有气节。”
谢惊鸿一把抓住何湛的领子,将他拖了起来,冲着他的小腹就是一顿猛打,眼睛发狠地简直不像個人。
他怒着声說:“你到底认不认!說话!认不认!认不认!”
何湛被打得直不起来腰,任谢惊鸿提着打,连反抗都不能。
谢惊鸿将他提起来,手按着何湛的头就给他按到桌上,阴霍着双眼,說:“你用兵的天赋,都是我给你的,只有你配得上当我谢惊鸿的儿子。若你肯认,未来,姜国就是你的。”
如此大逆不道可遭天谴的话,谢惊鸿就這样轻易說了出来,仿佛只要何湛认了他,就算何湛要天上的星星,他都能给何湛摘下来。
谢老七闻声进来,随之进来的還有几個阿托勒的士兵。其中一名士兵說:“大人,請放开他。”
谢惊鸿怒着說:“我教训儿子,关你们什么事!滚!”
士兵沉着脸,僵着声說:“請大人把他交给末将,靖国的人抓了我們将军,要求拿他来换。”
“抓了谁?”
“是我們的大将军,柯拔烈。”
何湛低低笑出声来,虽然一张嘴满口都是血沫,可他笑得尤为放肆:“不好,明明让他们去抓柯拔呼耶的,怎么抓成柯拔烈了?這下我是真的玩完了。谢惊鸿,我该怎么办啊?现在认爹還来得及嗎?”
谢惊鸿眯了眼:“你骗我。”
何湛挣扎着起来,看向谢惊鸿的怒容,說:“别生气,我会笑。你刚刚打得不轻,我一笑就好疼啊。”
何湛整了整领口,晃荡着走到士兵的跟前儿,回头看了谢惊鸿一眼:“看来今天我是死不了了,搞不好阿托勒会拿你来泄愤,這次谢老七要中多少刀才能把你送回姜国,你回去一定要好好数数。”
看见何湛這样轻易地走出去,谢惊鸿脸上的怒容却一点一点消下去。他哈哈笑了几声,眼睛裡全是狠色,他道:“不愧是我儿!我們父子還会再见面的。你這條命是我给的,迟早要为我所用。”
何湛瞥了一眼黑着脸的谢惊鸿,秉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說:“我的這條命是卫渊侯的。”說罢,便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帐。
士兵将何湛带到军营外。盾牌齐阵列在前,盾后的精兵持轻便的□□。在阵前,柯拔烈被五花大绑,头发已经全散了下来,脸上溅着血,看样子是经了一场恶战,最后才败下阵来。
何湛被猛推了一把,踉跄几下才稳住身子,军营這方的威武将军喊道:“何大人,我們已经带来了,快把大将军放了!”
“叔!”
“...???”
何湛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往柯拔烈身后一看,将此人擒住的竟然是宁晋!
這個小祖宗什么时候混进来了!他明明安排的人是杨英招啊!
瘦核儿对上柯拔烈有取胜的希望,但瘦核儿不能短時間内就能将柯拔烈击败,拖着時間只会让柯拔烈等到援军,這样一来,擒住柯拔烈的希望就不大。何湛才不讲究一对一,只要能赢,十打一的事,何湛都能办出来!
所以在来之前,何湛就从韩广义手下调来了杨英招,杨英招的招式都是偏轻巧的,灵便敏捷,与瘦核儿联手,攻下柯拔烈不是难事。
可是杨英招呢!?
這個穿着普通兵袍的小祖宗,哪儿是来救他的!
這简直是来要他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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