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田园居生活之三 作者:弱颜 大家忙活了几日,菜都种好了,這天夜裡,竟然下起雨来,小红分外高兴,說是老天爷這是在照顾她们,這下,有几天都不用给菜地浇水了。水幽寒假作生气,训斥小红不要想着靠天吃饭,菜地要勤浇水、還得施肥。小红忙赔礼,還保证一定要把菜地照顾的好好的。 水幽寒也沒有闲着,将后园的葡萄,院子裡的花圃都包下来,常常浇浇水,除除草,看着嫩绿的小苗一天天长大,心裡充满喜悦,甚至恨不得来只会法术的龙猫,在地上跳跳,第二天這些小苗就能长成(她前世年纪不小,对外一付成熟御姐风范,可是对动画片情有独钟,卧室抽屉裡珍藏着某某某的所有动画片DVD,英文版配音的)。 一场春雨,直下到第二天中午,天气才转晴。水幽寒沒有什么文学素养,可是“春雨贵如油”,“润物细无声”,還是记得的,果真菜地裡刚种下时還打蔫的菜苗都精神起来,有些心急的菜籽,也破土而出,冒出两三片嫩芽。 這天上午,水幽寒正和奶娘、小红在菜地裡除草,海伯在菜地边上,拿了桶水,正在洗刷他养的那匹马。忽然看见一個中年妇人领着個八九岁的小姑娘,急急的从村中土路上向她们這裡走来。那妇人走的一头的汗,来到近前,气都喘不匀,急匆匆地给海伯福了一福。 “海……海伯,出大事了,彭秀才要休妻了,大家都劝不住,請您過去看看吧!” 海伯闻言愣住了,“春生家的,你說清楚,彭家娘子不是前几天刚生产了嗎?怎么秀才這個时候要休妻?” 那妇人一脸无奈,“還不就是因为生产的事,现在秀才已经把他娘子从屋子裡给赶到外面来了,可怜彭娘子還在月子裡,這大人哭,孩子闹的,村裡人都下田了,好在我在家听到了声响,出来看见了,想着只有您老人家能压得住阵,請您赶紧過去一躺,帮忙說和說和。” “好,你先回去,我把這马栓回去就来。” 妇人应了一声,急急地往村裡走回去。走了几步,才注意到水幽寒三人,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一溜烟地走了。和她同来的小姑娘沒有和她一起走,怯生生地站在篱笆外。 水幽寒瞧着小姑娘对她们又是好奇,又不敢靠近的模样,觉得好笑。从随身的布包裡拿出两块桂花糕,走過去,递给小姑娘。小姑娘不敢接,水幽寒赶紧安抚。 “莫怕,我們是住在這個宅子裡面的,和海伯很熟的。這個桂花糕,很好吃,给你拿着吃吧,要是喜歡,姑姑那裡還有。” 一听到海伯,小姑娘似乎放松了很多,水幽寒就把糕点塞到她手上。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捏了一点送到嘴裡咀嚼,然后才拿起一块,慢慢地吃起来。 水幽寒感觉自己像诱拐小红帽的狼外婆。 “小姑娘,刚才那個是你娘嗎?她找海伯有什么事啊?” “是我娘,彭婶子刚生了小妹妹,彭家把她赶出来了,也不要小妹妹了。娘找海爷爷,去帮彭婶子。” 奶娘在旁边听了,一阵唏嘘,一個刚生产完的产妇,被赶出家门,這是什么事啊。 正說着,海伯已经从院裡出来,過来說他要去村裡,让水幽寒她们早点回去。 “海伯,村裡的人现在只怕都在田裡,那裡有一個产妇,我看,就让奶娘跟您過去,看看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水幽寒還真是替那对沒见過面的母女担心。 海伯踌躇一下,就答应了,忙领着奶娘,和那個小姑娘走了。 水幽寒又和小红在菜地裡忙了一会,看村子那边似乎沒什么动静,也就回了宅子。 晌午的时候,奶娘终于回来了,還拿着一捆鲜嫩的韭菜。水幽寒惊喜,别人家這菜是怎么种的,韭菜都长這么大了。 奶娘撇嘴,還以为姑娘是万能的,原来也有不知道的事,這各种菜蔬适合种植的時間不同,长成的時間当然也不同,咱们的韭菜种晚了,這是春生家送的。 水幽寒受教,看着韭菜喜人,就张罗摊鸡蛋,然后切碎,加点小虾皮,和切好的韭菜,加盐,烙韭菜盒子吃。其它的佐料都可以省了,因为韭菜和虾皮本身的味道就够足的了。 两人在厨房裡,一边忙着做韭菜盒子,水幽寒一边探问,那彭秀才休妻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是造孽啊!” 听奶娘慢慢把事情缘由一說,水幽寒心中百感交杂。 原来這個彭秀才原本是個穷书生,后来娶了邻村郑家的独生女儿。郑家日子颇過得,给了女儿一份丰厚的嫁妆。彭娘子性子温顺人又能干,成亲后将一切家务都包了下来,将彭秀才和彭家老父老母伺候的妥妥当当,又得到郑家的不断的贴补,彭秀才方能安心读书,两年后考中了秀才,两人也有了第一個女儿。 从此秀才就一心读书,或是与些同窗高雅之士吟风弄月,秀才爹娘见儿子中了秀才,觉得自己是老太爷老夫人了,也都不再屑于耕作,只有秀才娘子独立支撑。家裡花销一日大過一日,郑家父母却都相继去世,秀才家這下少了不少进项。 去年彭娘子又怀了孕,彭娘子产期将近,彭秀才却出门去访友,一去不回,家裡只留下彭娘子和彭秀才年老的爹娘,彭娘子挺着大肚子還得伺候一家老老小小,沒有一丝怨言。前几天彭秀才的老娘突然要吃饼,家裡又沒有面,彭娘子只好出门去张罗,回来又和面、打饼、做汤,可彭家老娘却嫌饼做的硬了,骂了彭娘子几句。结果彭娘子动了胎气,要早产。彭老娘赶紧央了邻人,去請产婆,事有凑巧,那产婆原說好来为彭娘子接生,可日子沒到,還在远方女儿家走亲戚沒回来。无法,只好彭老娘和村裡一位生产了四個男娃的利落妇人来给彭娘子接生。 结果彭娘子生了五六個时辰,孩子沒生下来,却开始流血不止,同村妇人看着不好,人命关天,就让彭老娘請产婆来。彭老娘不知所措,這十裡八村就那么一個产婆,這個时候到哪裡再去找另一個? 有人想到镇上的欧阳大夫,就有好心人套了马车连夜将欧阳大夫請了来。 欧阳大夫請来了,听着产房裡彭老娘的惊叫,還有女人的哭泣,了解了情况后,就让人问彭老娘是不是允许他进产房救治病人。毕竟通常男子是不得入产房的。彭老娘眼看着儿媳妇奄奄一息,小孙子就要沒了,也就答应让欧阳大夫来给她儿媳妇接生。 欧阳大夫先是针灸给产妇止血,然后指挥旁边健壮的妇人按产妇的肚子催产,因为沒人敢上手,最后他就亲自把胎儿从产妇肚子裡给拉了出来。又给产妇开了几副药,嘱咐好好修养些日子,多吃些东西补养,就沒有大事。然后恭喜彭老娘又得了個孙女,母女平安。 事情到這裡,应该說是皆大欢喜。但是,嘿嘿,凡事都怕這個但是。過了几日,彭秀才访友归来,见又添了個小闺女,自家媳妇病歪歪在炕上,又有好事的村人,提醒彭秀才是欧阳大夫救了她的妻女,如此這般這般,要他不要忘记去道谢。 结果彭秀才大怒,不仅不感激欧阳大夫救命之恩,反骂他毁人名节,又指着她娘子說這等不贞洁的妇人,他再也不能要,就要写休书。彭娘子哭求,彭秀才不理,索性卷了她的铺盖,将她赶出了门,又嫌女婴哭的他心烦,把女婴也扔给了彭娘子,关上大门,自去会友饮酒。 水幽寒听的眉头紧皱,本以为這個地方民风纯朴,不想還有這样的败类。就问奶娘:“奶娘,那后来怎样了?” 奶娘叹了口气:“姑娘,您沒见那秀才娘子多么可怜,病歪歪的,怀裡抱個比猫仔大不了多少的女婴,我們赶去的时候,還在彭家院外坐着哭。我就和那個春生家娘子,把她扶到春生家裡了,给她烧了生姜红糖水,煮了两個鸡蛋,让她吃下。劝她不要哭,产妇月子裡哭,以后会害眼睛的,要她千万要为怀裡的孩子保重。” “那海伯那?后来怎么样了?” “海伯和村裡的一個后生去找了那秀才回来,听人說,秀才不愿意回来,說他已经休妻,那個女人以后怎样都和他无干了。” “那秀才的爹娘怎么說?听起来,這個媳妇对他们可是很孝顺的。” “是啊,村裡人都說,這十裡八乡,都难找到這么個孝顺又能干的媳妇。她对公婆可真是沒的挑,以前常把她爹娘给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公婆买吃的、做衣服。郑家的那点家产都填给了秀才一家,唉,說起来令人齿冷。秀才出门了,可他爹娘都在家裡,春生娘子去敲门,让她们看在以前的情份上,让彭娘子回屋子做月子。硬生生让彭老娘给赶出来了,說,他家儿子是秀才,以后要做大官的,不能再要這個失贞的妇人。” “奶娘,這彭娘子不是一向都很好嗎,怎么說她失贞,难道就是因为给她接生的大夫是個男人嗎?那也是情非得已,而且她婆婆当时也是应了的。” “可不是,海伯他们硬把那秀才拉回来,找了他们本族的族长,最后秀才咬死了就是因为他娘子的身子都被男人看光了,所以才要休妻。也有人就提出来,說那是逼不得已,而且他老娘亲口答应的。可那彭老娘突然反口,說自己那时候只顾了哭,其实并沒有答应。是欧阳大夫自己闯进产房,還百般非礼她儿媳妇。” “哈?”水幽寒觉得哭笑不得,“当时产房裡不是還有人在,她们怎么說。” “自然說是彭老娘自家答应了。大家各說各的理。” “那后来有结果了沒?” “唉,彭秀才坚持說,男子自古都不准进产房的,欧阳大夫明知故犯,念在救了彭娘子一命的份上,他大度些不去计较了,但是妻是一定要休的。他說,如果因为有缘由,妇人就能失贞,那岂不是要乱了纲常。族长也被他說的沒了词。最后,只好让彭娘子先住在春生家裡,让春生娘子照顾她,秀才這边,再慢慢劝他,也许日子久了,想起他娘子的好来,再来复合。” “奶娘,您也认为彭娘子那样是失贞嗎?大家都這样认为嗎?那有沒有想一想,如果是自家女儿在那种情况下,還要不要大夫来救命那?” 奶娘沒有一丝犹豫:“自家闺女谁不心疼,当然是救命要紧。這事本来村裡人都心知肚明,谁也不会去计较,偏遇到這么個迂腐狠心的秀才,彭娘子真是個苦命人。” 水幽寒心内一宽,虽然礼教害人,但是大多数人心中還是善良的。突然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奶娘,這個欧阳大夫医术還真是高明,而且竟然肯进产房救治产妇,不是說男人进产房,是要走霉运的,要是换了另一個大夫,只怕不肯给人接生的。” “可不是。這個欧阳大夫,我听村裡人都說,是個好人。医术好就不必提,待人是极心善的,遇到实在太穷的病人,就只收药钱,有时還自己贴钱给人买药。只是,也有人說他名声不太好?” “噢,那是怎么回事。” 奶娘看了看水幽寒,“姑娘還是不要听這些事,免得污了耳朵。” 水幽寒不依,“奶娘和我之间,有什么說不得。我很想知道,這么個好大夫,怎么竟然還会有不好的名声。” “其实也谈不上名声不好。欧阳大夫的娘,原来是這裡有名的接生婆,只有欧阳大夫一個儿子,有人說欧阳大夫把他娘接生的本事学了個十足十,而且還会针灸,妇科也擅长。有些妇人,生了病,实在无法,就找了他,也给治好了许多人,這样就有人說他的闲话了。其实,村裡人都說,那都是捕风捉影,至今为止,也沒谁能指出欧阳大夫到底做了什么坏事的。”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古往今来,這样的事真是不要太多。 “奶娘,咱们熬些鸡汤送给彭娘子吧,我看她实在可怜。” “好,姑娘還是和過去一样心肠软。只是,海伯似乎不太愿意咱们和人接触,今天的事他是着急,也想着我一個奶娘知道怎样照顾产妇和小孩。我本来想多照看一会,是海伯一定要我回来。而且,村裡人问到我們是谁的时候,海伯說咱们是他的远方亲戚,在這是养病的,需要静养。這是不让人和咱们接近那。” “奶娘才看出来?我看這些日子,海伯对咱们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咱们只管熬了鸡汤,给海伯端過去,和他說清楚,他自然会给人送去。” “恩,人心都是肉长的,日久见人心。不知道府裡和人是怎么說姑娘的,不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姑娘的好。” 接下来一连多日,水幽寒都想法子,做些滋补的汤和菜肴,自己吃些,大多都给海伯送了去。海伯知道她的心意,都送到村裡去了,对水幽寒态度更加恭敬,菜地也抢着去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