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慶功
大年初三，大軍凱旋，百姓出城相迎，綿延十里。
七日後，中州聖旨抵達西州，南辰王府諸將皆有擢升，南辰王軍軍餉錢糧賞賜無數。
呼聲雷動，三軍共慶。
\朝廷慶功，那自然是要擺個大場面，是不是啊！\平秦王踢踢踏踏地進了軍帳，朗聲笑道。
“義兄何時到的。”周生辰見到平秦王頗爲驚喜。
“你又立了大功，我這個當兄長的，不得趕來給你慶祝慶祝嘛。”平秦王見到周生辰，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慶功宴就在今夜，王軍營中，平秦王來得正是時候。”蕭晏在一旁道。
“哈哈哈——這才叫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這一路進營，你這幾個弟子都瞧見了，鳳陽王也在此處，怎麼獨未看見謝軍師？”平秦王道。
“軍師一路勞累，身體不適，已經回王府休息了。”周生辰道。
“軍師年紀大了，如此征戰的確喫不消，可請大夫瞧過了？要不要緊？”
“時宜已經請了大夫，和謝雲一起在府中照應着，無大礙，義兄放心。”
“說起來我也好久沒有見過時宜了，去年她給我孩兒送去的週歲禮，我還沒當面謝謝她呢！”平秦王笑道。
周生辰一愣，“你的孩兒？”
“你看你，一走好幾年，什麼也不知道，我同淮陽早就成婚了！”
“那可真是要恭喜義兄，我這就將賀禮補上。”
“還用得着你？我和淮陽大婚時，時宜親自去了，你是沒見到那場面……跟你說也沒用，我說你啊，幸虧有了時宜，你不在的時候，王府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打點忙碌，你是不屑於同中州那些人扯上關係，但是現在不同了，南辰王府和漼氏聯姻，好多關係盤根錯節，禮尚往來都是必要的，也多虧了有時宜在，我倒是沒想到時宜從前看起來天真不諳世事，可是處理起同中州各個世家的關係，竟能如此得心應手，你啊，真是娶了個寶。”平秦王說起漼時宜來，一籮筐的讚美之詞都不夠用。
周生辰聞言臉上的笑意深了，心中卻是五味陳雜。
他們之間最初的約定，爲他籌謀，且盼長久。
當初他的那句話，不過是個表明心意的藉口，他知道她聰慧，但從未想過真的讓她爲他做什麼，他想要保護她，照顧她，想讓她在他身邊過得無憂無慮。
可是她說出口的話，她做到了，嫁他爲妻，成爲南辰王妃，爲他籌謀。
不論是王府以內還是王府之外，她的着眼從來不僅僅是深宅內院，而是他身處的這個位置，整個北陳格局。
她不需要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她有自己的一雙有力翅膀，可以同他比翼齊飛。
“義兄說得對，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漼時宜的一雙眼睛盯着小爐中的火苗，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扇子，爐上的藥罐冒着熱氣，整間屋子都是草藥的味道。
謝雲走進來時便看到正在出神的漼時宜，走到她身邊蹲了下來，同她一起看着爐中的火。
“義父睡了嗎？”漼時宜問道。
“睡了，”謝雲點點頭，從漼時宜手中接過蒲扇，“我來吧。”
漼時宜沒有同他爭，安靜地坐着。
“十一，你不必擔心，父親的病依然度過了最兇險的時候，如今回來了，只要好好將養，一定會好起來的。”謝雲安慰漼時宜道。
雖然漼時宜嫁給了周生辰，但是在心裏，還是將她當成那個在王府中長大的小妹妹，私下裏還是叫她十一。
漼時宜定定地看着謝雲。
“你這種眼神，原來是也早就知道了。”謝雲搖頭嘆道。
“義父告訴你的嗎？”漼時宜鼻子發酸，爲謝崇和謝雲多年來終於可以父子相認。
“行軍途中，父親的病來勢洶洶，一病不起，軍醫束手無策，有一晚父親突然陷入昏迷，進氣無多，我們都以爲他……熬不過去了，師父突然將我叫進了父親的帳中，當着父親的面對我說了實情……我擦乾眼淚，想着無論如何要陪着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他身旁盡孝，可能上蒼垂簾我父子，父親第二日竟然醒了過來。”謝雲搖着扇子，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平淡，卻有一顆淚掉在了爐子上，發出嗞的一聲。
“義父跟着殿下，戎馬半生，沒有好好享過福，今後有我們這一雙兒女，在他身邊盡孝，他的晚年一定會幸福的。”漼時宜對謝雲道。
“十一，謝謝你。”謝雲看向漼時宜。
“謝我什麼。”
“謝謝你，這麼多年在義父膝下，替我照顧他。”
“不是替你，我也是義父的女兒。”
謝雲笑了笑，“你是我師孃，還是我義妹，這輩分還真不好排。”
漼時宜被謝雲逗笑了。
“今晚王軍大營慶功宴，你一定有不少事情要準備吧，這裏我來照應，你去忙吧。”謝雲道。
“也好。”漼時宜沒有跟謝雲客氣，今晚的慶功宴，她確實還有些事情要忙。
“去吧，有什麼好喫的給我留一份。”謝雲笑眯眯道。
“放心吧，什麼都少不了你的。”漼時宜笑着答。
漼時宜午後到了王軍大營，跟隨她一起到大營的還有好幾車的酒肉，還有一些石蜜和胡椒，伙伕看到這些，眼睛都放了光。
“咱們今日可有口福了，多謝王妃！”
“莫要謝了，快收進去吧。”漼時宜笑道。
漼時宜剛安置了帶來的東西，周生辰便過來迎她了。
“有勞王妃。”周生辰嘴角帶着收不住的笑意。
“哎喲這都是什麼好東西啊！有胡椒！”平秦王的眼睛比伙伕的還要亮。
“義兄來此，怎麼能怠慢了。”漼時宜笑道。
“哈哈哈，還是弟妹待我最好。”平秦王看看周生辰，又看看漼時宜，“你瞧，我比你們後成婚，孩兒都滿週歲了，你們兩個……哎對，我知道你忙，你這次回來，可得抓緊了，正事要緊……”
“義兄，別在外面站着，快進帳吧。”漼時宜忙打斷平秦王，再任他說下去，不曉得又要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
“是，時宜也累了，義兄隨我們一同進帳中說話吧。”周生辰也道。
“哎，我就不去了，我去後面看看馬匹，聽說你們這趟回來，收編了不少柔然殘部，還有幾千匹戰馬，我得去開開眼界。”
“好，那我陪義兄去。”周生辰道。
“別，你陪着弟妹，我叫天行陪我去。”平秦王不等周生辰說話，轉身拉住周天行便走。
“義兄這個性子，都是快當爹的人了，還是這般口沒遮攔的。”漼時宜瞥了周生辰一眼，臉上微紅。
“倒也沒說錯。”周生辰笑笑，牽起漼時宜的手。
“你是說我，還是說義兄？”
“都是。”
漼時宜抿起脣角，不輕不重地打了一下週生辰的手背。
周生辰不以爲意，笑着握住她的手，往帥帳走去。
傍晚時分，篝火燃起，慶功開宴。
周生辰端起一碗酒起身，衆將跟着齊齊站起。
“天恩浩蕩，賜宴王軍，今日是我等倖存之人的慶功宴，亦是我們那些埋骨他鄉的忠魂英烈的送別宴，第一碗酒，敬那些離我們而去的將士們。”
清澈的酒拋灑在地面上。
三軍將士齊齊默然，將手中的酒碗，慢慢地灑落地面。
敬那些曾經存在過身邊的、並肩作戰的兄弟們，如今北境無虞，他們地下有知，可以安息了。
“第二碗酒，敬各位身在遠方的雙親家人，終有一日，中原一統，四海昇平，你們可與家人團聚，享一世太平。”周生辰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中原一統，四海昇平！謝殿下！”將士們將酒碗高舉過頭，然後也一飲而盡。
“第三碗酒，敬今日身在王軍的每一位，王軍有各位忠肝義膽的將士，是王軍之幸，北陳有各位忠君愛國之臣，是家國大幸，願我北陳千秋萬代，疆土永固。願世事太平，百姓安居！”
“願我北陳千秋萬代，疆土永固，願世事太平，百姓安居！”
漼時宜的眼睛有些熱，世事太平，百姓安居，在這喫人不吐骨頭的朝代，他們註定看不到這一天，可是她好想告訴他，這亂世快要結束了，就在他效忠的北陳滅亡後，每一個朝代都會有一個動盪不安的年代，也會走向一個穩定繁榮的年代，這是歷史的洪流，是亙古不變的規律。
周生辰沒有見過的太平盛世，她見到過。
她好想講給他聽，幾千年以後的中原大地是什麼樣子，百姓的生活是多麼幸福。
那應該就是他期盼中的盛世吧。
周生辰在漼時宜癡癡的目光中坐回她身邊，“怎麼了，這樣看着我。”
“我喜歡這樣的你，又害怕這樣的你。”漼時宜在寬大的披風下握住他的手。
周生辰不解地看着她，“害怕？”
“我怕你，心懷天下蒼生，忘記了你自己不過是一個□□凡胎的俗世中人，怕你不夠自私，不會爲自己考慮，怕你毫不猶豫地在大義和私心之中，置自己於不顧。”
漼時宜眼中突然泛起了淚，“周生辰，如果有一天，有人威脅你，讓你放下手中僅能自保的武器，你能不能答應我，不管爲了什麼，都不要放下。”
“不管爲了什麼？”周生辰眸光微動。
“是，大義也好，恩情也罷，不管是什麼，你能不能答應我，你都不要放下武器，先保住自己，好嗎？”漼時宜的眼神變得有些急切，急切中透着一絲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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