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君臣 第76节 作者:未知 他這话其实是实话,但他昨日刚发過热,难免带了病容,兼之昨夜发了噩梦,今天一直脸色不好,又是刚被喊醒,看上去能精神才有鬼了。 但他在三宝面前一直是個高大英武的形象,三宝哪裡见過谢九渊如此虚弱的模样,当时掉下泪来,哭道:“您保重自己才是,就是陛下在這裡,也不会催着您进京,您好好将养着,這样子看得人怎么好。” 想着若是启元帝知道了,肯定又要伤心,本来启元帝就茶饭不思的瘦了一圈,越想,三宝那個眼泪就止不住,心酸得很。 跟来的将领们本是害怕這位启元帝面前的贵人给将军脸色看,或是弄出什么下马威,沒想到是這么個情状,各個哭笑不得,心裡暗叹谢将军在陛下那裡還真是有脸面。 谢九渊知道他是代主子心酸,越发好言安慰:“哪裡就這么严重了,你先去休息,明日再来看我,保准好得差不多了。” 三宝也怕自己待久了惹谢九渊伤神,当即掩了泪下去了,回到水师为他准备的营帐中,私底下又哭了一场。 谢九渊自己知道自己情况,后日离开是沒問題的,正好将领们都在,又撑着把军中事务仔细交待了一番,才又重新睡去。 将领们行了礼鱼贯而出,目不斜视,正气凛然地离开了将军帐。 阿大给垂头丧气的卜羲朵顺了顺毛,安慰道:“慢慢抄,不急,還有三本就抄完了。” 看着砖头厚的三本经书,卜羲朵嗷地一声就哭了。 大楚与七国商定好在鲤城议定合约,外交大臣王泽带着启元帝的嘱托,以战斗姿态奔赴了鲤城,舌战群洋,油盐不进,对各国来使比冬日寒风還要无情冷酷,俨然是块不好惹的滚刀肉。 谢九渊跟着三宝回京那日,后世赫赫有名的《鲤城條约》也传进了京。 根据《鲤城條约》,战败各国需得交给大楚不菲的赔款,可以以先进技术、技工、学者相抵,具体与各国再议; 大楚与战败各国(除倭国外)建立友好外交关系,互建友好通商口岸; 大楚要求,将大楚阵亡将士与他国阵亡将士的名单刻在石碑上,以龙形雕塑立在通商口岸,希望两国铭记战争惨痛,重述大楚绝对中立之立场; 大楚要求在倭国某岛建立观察港,若倭国五十年不侵犯他国,才可撤去; 六国邀請大楚参加明年的万国博览会,承诺确保大楚使团的安全,并开放六国先进技术学习; …… 谢九渊坐在兰厅,手裡拿着厚厚的《鲤城條约》,越翻越觉得王大人是個人才。 顾缜把人晾在兰厅,当然是气他隐瞒伤病,但晾了人,又到底是相思了数日,還担忧他身体,悄悄走出来看,见谢九渊不慌不忙地翻條约看,喝着茶,闲适得很,一气之下,甩袖子又进了东暖阁,门关得砰砰响。 三宝忍俊不禁,看了谢九渊一眼,那意思是您赶紧进去哄哄吧。 谢九渊含着笑推门而入,见顾缜气呼呼地睡在榻上,面朝裡,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样。 谢九渊在榻沿上坐下,想了想,伸手捂住右臂,像是牵动了伤口一般,低吟一声。 顾缜立刻坐了起来,拉着他袖子,焦急地问:“怎么了?伤還沒好嗎?還是身体不舒服?我让三宝叫太医,三、” 他话沒說完,就被谢九渊一把抱住,以吻封缄。 二人久未见面,吻在一起就把什么都忘了,亲着亲着,顾缜才回過神来,把人一推,怒道:“你敢骗我。” “沒骗你”,谢九渊怎么可能承认,显出三分弱势来,“刚才真有些不舒服。” 顾缜立刻不计较了,忙问:“现在呢?怎么還沒好?” “伤口收痂有些痒,就要好了”,谢九渊也很想他,伸手抚顾缜的脸庞。 這人有隐瞒不报的前科,顾缜不信他,扒衣亲眼看了伤口,又细细问了当时的景况,才慢慢放下心来。 顾缜捧着谢九渊的手,在谢九渊的手心蹭了蹭,想到谢九渊生病时自己不在身边,面上就露了几分难過。 谢九渊知道他在想什么,拿别的话安慰他:“這仗打完,接下来数年,都不用离京這么久了。說起来,都快要過年了。” “又是一年”,顾缜轻叹,也顺着谢九渊的话头說,“外商订货太多,江南开了许多织厂,换了新式织机都赶不上供货,别的手工厂也是一样,文崇德那日說需得多建燃煤发电站,以电力代人力,但他近来身体越发不行,這事還得找人看着,不知哪個人合适。” 文崇德身负铁莲穿骨,又有未老先衰的惩罚,眼看着還有一年,他的身体是一日差過一日,顾缜這时候找合适的人选,也是跟着文崇德,方便一年后交接的意思。 谢九渊想了想,推薦道:“当初把张远调去鲤城,一方面是不得已,一方面也是为了开通商口岸,他把鲤城弄得有声有色,可见是個有能力的人物,也是时候调回来了。” 顾缜点点头,“我想的也是他。還有明年的万国博览会,我也打算派他和王泽去,多带些人去见见世面。” 话音刚落,谢九渊突然一把抱紧了他,那力气像是要把他揉进怀裡似的,顾缜不知缘由,把头搁在谢九渊的肩膀,乖乖地任他抱着,笑问:“怎么了?” 谢九渊那日回到水师营地,战事尘埃落定,人一放松下来,先前压抑着的病痛一并袭来,加上臂膀伤口崩裂,当晚就发了高热,烧得意识不清,模糊间,似是当初梦见前世一般,看到了一段往事。 那是前世启元十九年的春天,大楚君臣殉国于奉天殿,一把火,烧毁了一切,烧死了他如珍似宝的爱人,烧死了他忠心守护的君王。 谢九渊记得心中那层层叠叠的恨意,他牙关紧咬,高热不退,冷汗一身,热汗又一身,把亲兵们吓得魂飞魄散,徒弟卜羲朵吓得一直跪在床前,片刻不敢稍离,生怕师父病出個好歹。 谢九渊将顾缜放倒在榻上,凝视着他的眼睛,问他:“痛不痛?” 顾缜一愣,翘起的嘴角放下,谢九渊沒头沒尾的一句问话,他听懂了,谢九渊问的是,烈火焚身,你痛不痛? 于是顾缜又勾起了嘴角,摇摇头:“不痛。” “說谎”,谢九渊伸手刮他秀挺的鼻梁。 顾缜一把抱住他的手,“当时痛的。现在,不痛了。” 顾缜抬头看去,谢九渊還是满眼的心疼,于是他补充道:“你抱着我,就不痛了。” 谢九渊依言俯身抱住他的陛下。 顾缜在他胸怀蹭了蹭,渐渐睡去,终于,能睡一個安稳觉了。 更妙的是,醒来,谢九渊還在。 “醒了?”谢九渊为他理了理鬓发。 顾缜眯着眼点点头,像是一只漂亮又娇贵的猫咪,天生要让人喜歡到心坎裡去。 谢九渊低头,轻吻他的眉间。 顾缜手上绕着谢九渊的白发,不看谢九渊的眼睛,对着谢九渊的胸膛說:“有的人啊,大半年不见,难道伤的不止是手臂,還有别的地方?” 谢九渊闷笑出声,也不多话,直接给他的陛下证明,他真的只是伤了手臂,沒有伤着要害。 东暖阁裡情人久别重逢,情热驱散了冬寒,阁外,一场大雪悄悄落满了京城。 燕王刚从部裡出来,要去启元帝那裡禀事,小宝公公给他打着伞,大雪纷纷扬扬而下,顾无忌舒了口气,白蒙蒙的,想起来问道:“谢叔回京了?” 小宝点点头:“将军黄昏时进了城,刚到就进了宫。” 燕王一顿,转了脚步,吩咐道:“回府。” 小宝应了声是,半句话都不多說,跟着燕王出宫回府。 一路上行人纷纷,今年在西域开了好几個棉花种植园,棉花产量大增,买得起的百姓都换上了棉衣棉被,较之以前,冬日总算是不那么难熬了。 风雪渐大,燕王一路观察着民生百态,刚进府就吩咐下去传话,希望京兆尹派人注意着街道,若有流浪无依者,都送去岫云寺,让和尚们收留着。不一会儿京兆尹就回了话,說是一定照办。 小宝凑趣道:“殿下仁厚。” 顾无忌笑笑,不接话茬,只是看着落雪,想着接年来大楚的种种变化,既骄傲皇叔的远见卓识,也不免生出了几许豪情。 大楚,会越来越好的。 作者有话要說: *胃痛在家的二更 第91章 君臣探访官学 启元十二年, 元宵节都沒過, 参与万国博览会的使团就登船远去。 此次举办万国博览会的国家叫美利坚,大多数大楚人闻所未闻, 說起来都知道挺远, 也不知道究竟多远。官报刊印了几個国家的海图, 大家发现每個国家的海图都把自家画在中央,且每一幅都不同, 非常有趣, 书生们又讨论起来,一直說到各国度量衡都不同的方面去。 燃煤发电站正在兴建, 扶桑侯病了几回, 這事是启元帝新升调的张远张大人兼着, 传闻张大人要接扶桑侯的位子,但這话沒人明着讨论,毕竟有乌鸦嘴之嫌,虽然扶桑侯的身体状况是板上钉钉的不容乐观。 谢镜清不知道是想通了, 還是终于懒得吹风沙了, 把商队交给了手下人打理,轻易不出远门, 守着西域逸品斋做生意,谢九渊和谢氏都松了口气, 成天怂恿着他把秦大人拐回家吃饭, 可惜他是清闲了,秦大人却越来越忙。 为了发展, 各地都在修路,银子通過海贸流水似的赚进来又流水似的花出去,秦大人一张脸阴得连启元帝都怵他,有事沒事就跟谢九渊說笑撒娇,“小婶又来念叨我了,阁老您倒是让小叔管管啊”。 可谢九渊也沒辙,因为谢镜清面对秦俭那就是老鼠遇着猫,除了在床上,谢镜清都是一個怂字,或者說,就是在床上欺负得過头了,谢镜清才怂得心甘情愿,怂出了趣味,怂出了风格,還颇有些得意的意思,自诩是谢家情种风范,让谢九渊很想动家法收拾他。 为了安抚小婶的心情,启元帝今年沒安排科举,一方面因为扩大了分科取试的范围,地方招人都可以通過分科取试进行,京中一时也不缺人,另一方面北斗军校在东西建了两所分校,這下武举也不必进行,所以能省则省,沒必要浪费银子。 谢九渊和顾缜不必分离,再辛苦都不辛苦,忙裡偷闲谈谈恋爱,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朝外疯传阴谋论,說是鸟尽良弓藏,這下仗打完了,陛下总有一天要对谢阁老动手,朝裡各位大臣心裡明镜似的,可拉倒吧,陛下对谁动手都不可能动谢阁老,一想到谢阁老的年纪,朝中但凡有些壮志的官员都觉得生无可恋,這么一座大山压着,還要压几十年,真是可恨。 朝中官员如何嫉恨,谢九渊压根不在乎,忙都来不及,還得抽空谈恋爱,哪有心情理他们? 這日顾缜一时兴起,放下政务,找三宝把谢九渊从内阁喊出来,說要去官学看看,检验检验燕王把官学整改得如何,谢九渊欣然从命,跟顾缜两個轻装简从就去了官学。 官学离宫城不远,是官员宗亲子弟学习之地,师资用度都是上乘,学到的知识也是最新最先进的,燕王就是按照启元帝的吩咐,将官学的课程安排科学化,再添上强身健体的运动和对外交流的洋文,从官学毕业的成绩优异者還可官派留学,比一般学社高出不止一個台阶。 虽然不是每個人都识得帝面,但每個人都知道三宝公公是陛下跟前的人,眼见着三宝公公恭敬地伺候着两個人四处查看,其中一人俨然是传說中的“白发战神”,陛下与阁老大驾光临,官学上下都惊出一身冷汗,一边小心侍候着,一边飞速派人去請燕王前来,毕竟這裡谁都不够格直接跟帝王說话。 顾缜和谢九渊进官学时,学生们正在上课,他们站在窗边看着,這個班都不過是十岁左右的孩童,有模有样地跟着老师念着古文,各個都可爱得紧。 不一会儿有孩子注意到了窗边的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通過白发认出来了谢九渊的身份,张大了嘴巴,惊呆了的样子,完了疯狂用毛笔戳前座的后背,被老师呵斥就撇了嘴十分委屈,谢九渊和顾缜相视而笑,从窗边离开了。 再走了走,前面的班学生们年纪更大一些,学得也更深,正在辩论均盐价的利弊,顾缜和谢九渊听来未免稚嫩,可也都言之有物,间或有见识不俗的,回答得十分到位,令顾缜和谢九渊都暗自点头,可见官学老师指导有方,学生们天资也极好。 正想着,撞钟声响起,是下课了。 方才顾缜和谢九渊看過的小班,孩子们一涌而出,四处跑着找人,发现了目标就一拥而上,把谢九渊和顾缜团团围住,大孩子们都留在班内,很有几分矜持,约莫不敢在谢九渊面前造次,宁愿站远些观望。 小孩子们不懂這些,围着两人七嘴八舌地问“将军,您是白发将军嗎?”,谢九渊把顾缜护在身后,应了声是,孩子们发出“哇”地惊呼,看着谢九渊的眼神越发崇拜,有胆子大的上前拽谢九渊的衣服,有的表决心“我以后也要当大将军”,场面十分热闹。 顾缜掩了口偷笑,任凭谢九渊被孩子们淹沒。 直到顾无忌跟官学校长匆匆赶来,孩子们才一哄而散,毕竟将军不可怕,校长才可怕。 眼见着顾无忌和官学校长对顾缜行了大礼,大孩子们才知道這竟是启元帝,脸上才有激动的模样,既想在顾缜面前表现表现,又怕御前失仪,好在官学校长会做人,引着顾缜和谢九渊进了班内,出题考校了一番,给他们争得了表现的机会。 這些大孩子也不過十四|五岁,答题流利有條理就不說了,见地不俗,更厉害的是,還能在答题中不着痕迹地捧启元帝一句,引的例子不是启元帝主持的变革,就是启元帝下令严查的冤案,各個都是玲珑心窍,十分了不得。 考校结束,官学校长让出了自己的文舍,识相地让二位与燕王单独說话,谢九渊和顾缜夸奖了顾无忌一番,把顾无忌夸得不好意思,两個人不再逗他,转而互相感叹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 顾无忌听笑了,道:“侄儿先前也有此感叹,但海鸣說,他们小时候也這样,出身如此,不会也被教会了。” 顾缜听完也笑,打趣說:“我和你倒是野路子出身,不是正统。” 顾无忌知道皇叔根本不在意這些,也沒什么惶恐,跟了一句:“吃了沒上官学的亏。” 谢九渊跟着一叹:“那我這样不够格上官学的,岂不是一出生就输了一步。” 三人接连笑起来,笑完,顾缜思索道:“倒是该在各地都建官学,入学也不必凭借出身,而看资质,這样才不浪费了官学师资。” 顾无忌想了想,道:“成本太高,也许待国力更强一些再做打算。” 顾缜低头沉吟,谢九渊建议道:“這是福泽地方的好事,让地方参与,由富庶的地方先行尝试,运作起来了再看花销用度,当做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