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君臣 第8节 作者:未知 這样寂静而又狂热的场面,就是始作俑者岫云寺长老也未能料到,而朝中官员甚至京宿两卫,都被這样的情景骇得后怕,他们本是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怕的人,面对這样虔诚的力量,心虚胆小的自然就漏了气。 经此一事,岫云寺香火鼎盛,而更重要的,是百姓对启元帝的崇拜,从京城向外辐射蔓延开来。 是夜,谢九渊忍不住询问:“陛下,臣有一個問題,不知当不当问。” 顾缜:“說。” 谢九渊:“陛下,您,信佛嗎?” 顾缜不自觉捂上了自己的心口,沉默了半晌,才答道:“我敬佛,但不信佛。若說要信,那我只信那個帮了我、给我留下這個红印的神佛,不论他是神是佛,是妖還是鬼。” 不知怎么从顾缜的回答中听出一丝惶惑,谢九渊放柔了声音应道:“我明白了。” 顾缜看向他的方向,问:“你信嗎?” 谢九渊断然回答:“不信。我信天行有道,不信天上有仙,更不信苍天做主。” 顾缜低声笑了起来,转而說起:“爱卿家中几口人?” 谢九渊回答:“幼年亡父,家中,還有母亲与幼弟。” 顾缜:“有這么個探花哥哥,爱卿的幼弟定然也是栋梁之才,可曾下场应试?” 谢九渊回答:“家规严厉,十六方可下场,去年才考了乡试。” 顾缜:“几名?” 谢九渊:“头名。” 顾缜:“果真如此。开春可考会试?” 谢九渊:“說是今年暂缓,想游历些日子,增长见闻。” 顾缜:“聪明,有主见。叫什么名字?” 谢九渊:“谢光,尚未取字,在族中排行十一,就叫谢十一。” 顾缜:“十一,倒也可爱。爱卿排行第几?” 谢九渊:“第九。” 顾缜:“可有十一這样的唤名?” 谢九渊:“有。九郎。” “九郎。” 顾缜似是唤他,也似是只是重复他說的话,谢九渊拿捏不定,无可奈何。 顾缜带着笑,又喊他:“九郎。朕喊你呢。” 谢九渊张了张嘴,最后竟只是呆呆应了声“是”。 顾缜心情愉快,才道:“不许吵,朕要睡了。” 也不知道刚才问人家家裡几口人的是谁。 十天休沐转眼即過,再上朝时,群臣都有些躲避顾缜的眼神,不敢与他对视。 岫云寺的长老不知何时就开始准备,献上全国各地善男信女按了指印的請愿书,說是灵童陛下皇恩浩荡,佛祖慈悲,望陛下准许岫云寺在京郊修九层琉璃塔,为陛下祈福,为大楚祈福。 无人异议。 望着不敢言语的满朝文武,启元帝勾着唇,道:“准。” 第9章 任代巡钦差 会试在即,這日朝会,文相敦促顾缜定下主考官员,审议后,就要让他们尽快出发了。 顾缜一抬手,露出右腕上的赤红舍利,众臣都下意识低眉敛目,像是已经被训练出了习惯。 顾缜缓缓开口,道:“众位卿家商议出的主考官员,并无什么不妥之处,朕同意文相定下的人选。只是” 這個“只是”一出,群臣都竖起了耳朵。 “只是,朕歆慕江南日久,却不能亲至,這次江南科举考场,朕有意派一名钦差,代朕出巡,监察科举,回京后,钦差能将江南风物细细与朕說明。” 乍一听,并不是大事,但“钦差”這個职务毕竟是“钦差”,于是文谨礼也不說赞同也不說反对,只问:“陛下想让谁作为這個代巡钦差?” 顾缜看向谢九渊,问文谨礼:“朕想让谢侍卫前去,文相以为如何?” 哦~原来谢侍卫,群臣都觉得自己懂了,這是找個由头放人回家探亲,以示圣恩浩荡哪。 文谨礼也是如此认为,直言道:“自然以陛下属意为准。” “好。”顾缜命道:“三宝,念旨。” “众臣听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宝展开一张密密麻麻的圣旨,从最北边的科举考场主考官员,一路念到最南边的科举考场主考官员,最后,念出了图穷匕见。 “另,特命金吾卫谢九渊为代巡钦差,监察江南科举,凭尚方宝剑,代天子行权!若有扰乱科举,祸乱考场之辈,不论平民重官,准许谢九渊先斩后奏,不受其咎!钦此!” 谢九渊从侍卫队首出列,在百官怔愣的目光中,缓步行至奉天殿中央,撩衣跪地,大礼叩首,应道:“臣,谢九渊接旨领命,定不负圣上重托!” “好!”顾缜心中大快,重重拍了三掌,沉声道:“朕等着爱卿监察归来,与朕细說江南科考盛况!” “是!” 文谨礼的直觉告诉他必须立刻阻止事态发展,可是启元帝并无一出疏漏,将這件事明着定下来,找不到可质疑商榷之处。 只是個代玩的钦差,文谨礼如此安慰自己。 百官的反应却各不相同,有的官员還觉得谢九渊当真是受圣上宠信,而有的官员已经明白,启元帝這是要扶植自己的朝臣势力了。 殿上的宿卫都惊掉了牙,万万沒想到那么随随便便赐给谢九渊的剑,竟然是尚方宝剑,他们看向谢九渊的眼神也都多了几分考量,他们虽是纨绔,却有着比普通官员灵敏太多的嗅觉,這些人已经敏感地察觉到,這谢九渊,日后必然不可限量。 而此时,谢九渊手握身侧的尚方宝剑,内心,却是一片安然。 他已经看清了,启元帝要他走的路。 他安然地走了上去。 谢九渊要随着江南监考的官员出发,過两日就要启程。 顾缜思来想去,派给他小队宿卫,并一個三宝举荐的小太监。這些宿卫虽不一定能防身,多少是個威慑,而且论起官场上人情往来,再沒人比他们精通了。 這個小太监就是那日在涤龙池冒犯了圣颜的那位,见了顾缜头磕得咚咚响,有這么一层纠葛,顾缜心下稍安,为他赐名小宝,刚出炉的小宝公公谢了恩,就听顾缜沉声嘱咐:“你這次,跟随谢钦差出宫,他就是你的主子,懂嗎?” 小宝毕竟年少,不觉得這個說法有何不对,忠心耿耿地领了旨。 三宝却是终于将近日种种想了個明白,惊出一身冷汗。 這、這這算是個什么事? “三宝?” 三宝一抖,抬头看向似笑非笑的启元帝,定了定神,躬身应道:“奴婢在。” “沏杯温水来。” “是。” 罢罢罢,他是個端茶倒水的太监,安于本分就是。 谢九渊跟启元帝报备過,临行前出宫走了一圈,回到宫裡,也沒懈怠侍卫职责,到了御书房守着。 顾缜听禀告說谢侍卫回来了,就把人宣进了御书房。 他知道谢九渊此行,危机重重。 江南自古繁华,前朝旧都金陵城,绕着一條秦淮河传出了多少佳话,连妓子都出口成章,何况寒窗苦读的学生。江南考场设在金陵贡院,苏浙徽的才子们都得来這应试,相当于把东南的人才都圈在了一块搏斗,所以纵使江南考场的录取名额最多,比起其他考场,依旧是鱼跃龙门一般艰难。 如此重地,相应的,监考也最严格。 饶是如此,大楚开朝以来,最严重的舞弊案就出在江南,甚至,最严重的贿考案,也出在江南。究其原因,也還是因为江南考场的难。江南考场考出的进士,說出去究竟是不一样的,日后同朝为官,见面报出同为江南考场出身,单单是這一條,就有了亲近之情。 前世,刚回朝的谢九渊,就撞上了本朝最严重的贿考案,他察觉到了案件下的盘根错节,竟是毫不怯懦,一心为蒙冤的举子彻查真相,這一查,就查到了文相身上。 其实這事,倒也真不是文谨礼的主意,是他的心腹浙江巡抚冯伟象做出的糊涂事,只是,贿选的银两文谨礼得了大头,也是他授意查案的官员“往‘下’查”,只拿学生的错处,想用金陵知府来替冯伟象顶罪。 谢九渊抗命不从,但也不是有勇无谋的意气书生,他知道自己扳不倒文谨礼,半句沒提文谨礼,只拿了冯伟象,拉去贡院门口当着举人们的面剁了,然后一面飞马送出奏折,一面让差役锁了自己,进京請罪。 他坐着囚车离开金陵那日,金陵城外跪了一地的考生学子。 进了京,文谨礼竟是半点沒有为难,只是拿出了冯伟象的“亲笔供词”,說谢九渊亦是贿选同党,反水求名,同时拿出的,還有十数名御史文官写好盖了印的弹劾奏折。 次日,满朝文武都知道,谢九渊拜了文谨礼为师,口称“师相”,十分亲近。 而那时顾缜以为终于来了個清流,沒想到這么快就进了文党,因此对谢九渊多有不满。 阴差阳错。 谢九渊還穿着那身金吾卫侍卫服,进御书房先是一礼,等了半日却沒听见启元帝說话,于是恭谨地又喊了一声:“陛下。” 顾缜回過神来,望向谢九渊。 他明白,不经历磨练的谢九渊,永远不会是令他倾心的谢九渊。只是,谁会安心令自己的爱人涉险? 顾缜点了点书桌上的一個墨色锦囊,对谢九渊說:“挂上。” 谢九渊依言行事。 “若是身处险境,再打开看。”顾缜犹疑着說。 谢九渊略一思忖,跪地道:“臣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打开。” 顾缜一怔,低头笑笑,想了想,又嘱咐道:“凡事仔细着些。不可轻信宿卫。” 谢九渊眼神一暖,应道:“是。” 顾缜思及谢九渊进京时惹出的事,又挑了眉,问:“爱卿可赏過秦淮美景?” 谢九渊一本正经地回:“臣有公务在身,无心秦淮风月。” 顾缜挑眉道:“爱卿,可要记住自己說的话。” 谢九渊正色:“君子一言。” 顾缜:“若是违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