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破解血咒 1
楚軒話音剛落,雲梵已經連滾帶爬,像後面有頭喫人的猛獸在追他似的,頭也不回地逃進了密林中。
兮兮索索,針葉林一陣晃動,往下灑落了一地銀色的斑駁。幾個黑色的人影探頭探腦從銀白的密林裏鑽了出來,楚軒的手下們終於追上來了。
不過,他們來晚了一步,這裏早已經沒他們的事了,只剩下一地的屍體急需掩埋,要不然過不了多久又開始下雪,屍體會被凍在地上,難以挪動。
依照慣例,國師秦安上前詢問楚軒:“陛下,要不要把這些人削去四肢,像以前那樣處理?”
秦安所謂的以前那樣處理便是將叛變者、或者侵入的奸細砍掉腦袋,削去四肢,分成六塊掛在午門外面的木樁上。
這樣的做法很血腥,十分野蠻,但卻是震懾和威脅敵人最有效的辦法。
秦安不過是例行公事一般詢問一聲楚軒,之前的三年,叛亂者都是這樣處置的,所以秦安沒等到楚軒回答,就已經指使着手下把滿地的碎屍和殘骸收拾了起來。
楚軒卻眸色一冷,犀利的黑眸銳如尖刀,轉過頭來,神情陰戾地盯住了秦安。
“停下。我沒讓你把他們掛到外頭去。”
楚軒冷道,揮揮手朝秦安下了一個他難以理解的命令:“把他們都埋了。血也想辦法用泥給遮住,還不快去!?”
楚軒厲聲喝道,因秦安的呆滯和遲鈍,冰冷的眸底迸射出尖銳的兇光。
“是!陛下!我這就去。”
秦安被嚇得一個哆嗦,立即轉身招呼起了手下。
楚軒問路過身邊的將軍要了一件乾淨的衣袍,換下了身上染血的長袍,這才大跨步往前走,一腳把已經沒了腦袋的修皓踢開,露出了下頭瑟瑟發抖,臉兒煞白的蘇紅袖。
四周的情形十分慘烈,白色的雪地上到處都灑滿了殷紅的血跡和零散的殘屍,用修羅地獄來形容都不爲過。
但蘇紅袖其實並沒有看見剛纔發生了什麼,因爲她的雙眼被濃烈的黑煙幾乎要薰瞎了,根本就睜不開。
而且,因爲在大冬天長時間披着溼透的棉衣,她早就已經生病了,頭暈目眩,身體發燙。
她根本就不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只覺得頭痛得厲害,全身都冷。
楚軒居高臨下,眼神冰冷的注視着底下瑟瑟發抖,嘴脣煞白的蘇紅袖。
他在觀察蘇紅袖的反應,他陰鷙的黑眸中依舊殘留着尚未化解的殘暴與狠戾。
只要蘇紅袖表現出一丁點的害怕,往後退縮一下,毫無疑問,他一定會立刻發怒,指不定會做出什麼更可怕的事兒來。
好在蘇紅袖沒有。她被凍壞了。
覺察到楚軒的靠近,蘇紅袖就像一隻嗷嗷待哺,急需母兔溫暖和庇護的幼兔一般,小腦袋一低,撲簌一聲埋進了楚軒懷裏。
“我……我……我冷得不行……”
蘇紅袖小小聲抱怨道,嬌柔的嗓音輕憐而又甜膩。
她冰冷的雙手掀開楚軒披在外頭的衣袍,往裏一探,緊緊圈住了他火爐一般炙燙溫暖的腰背。
楚軒如猛獸般犀利的眼眸瞬間收縮,蘇紅袖輕柔的嗓音奇蹟般化解了他眼中的狠毒與戾氣。
“凍着了?”
楚軒低道,能輕而易舉擰斷別人脖子的大手緩緩上移,輕輕觸摸上了蘇紅袖蓬鬆而又柔順的發心。
蘇紅袖在楚軒懷裏拼命點頭。她突然嘟起了嘴,哭喪着臉,小小聲衝楚軒抱怨道:“你抓給我的那些紅尾野雞都不見了,會不會都被燒死了?”
蘇紅袖急道,兩隻小手使勁搖晃着楚軒高大偉岸的男性身軀。
這些天,修皓每次外出,都會帶給蘇紅袖好多紅尾野雞,一開始是死的,後來都是活的,蘇紅袖把它們的統統養在了後院裏。
“等他們一會把火滅了,你能不能給我去找找啊?我好不容易把它們養大了,還沒來得及喫。”
蘇紅袖小小聲道,把小腦袋埋在楚軒結實溫暖的胸懷中,一點一點,充滿了委屈。
楚軒沉默不語,他指使手下把自己今天剛逮到的紅尾野雞拿了過來,遞給了蘇紅袖。
“拿着,這裏還有。”
楚軒冷道,聲音低啞,好像喉嚨被煙燻破了,充滿了不耐煩。
蘇紅袖悶悶不樂地看着楚軒,彷彿猜到楚軒不會爲她尋找回那些紅尾野雞了。
蘇紅袖把小腦袋埋在楚軒懷裏,依舊一點一點,鼻子裏面發出了“嗤嗤”不滿的怪音。今天楚軒纔給她帶回來兩隻紅尾野雞,她後院裏可是養了一大羣呢!
楚軒抱着蘇紅袖,換了間寢宮,一腳踢開了房門。
“碰”的一聲巨響,蘇紅袖嚇得全身一震,身子都僵了,好像突然間被人施法定住了一樣。
“閉嘴!”
楚軒臉色陰沉,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喝,聲音渾厚猶如打雷,把屋檐上面的積雪都震塌了一塊。
等到楚軒給蘇紅袖換好衣服,熬完草藥,逼着她把苦得要命的藥喝完,外面的天已經全都黑了,北風吹得呼剌剌作響,巡邏兵開始三三兩兩在外面徘徊。
他們已經掩埋了屍體,把大火撲滅了。
奇怪的是,楚軒並沒有上牀,他又穿上了衣服,點燃了火把,彷彿要出門。
“喀嚓”一聲,門閂被擡了起來,牀上被楚軒裹得像個球一樣,蜷成一團的蘇紅袖立即豎起了身子,眼巴巴地望住了站在門口的楚軒。
“你……外面天冷,那些小雞受了驚,會到處亂跑,你多帶些人去。”
蘇紅袖小小聲道,因爲楚軒陰鷙冰冷得嚇人的臉色,底下了頭,再也不敢看他,只敢時不時拿眼角的餘光偷偷地打量他。
“小雞都在後院裏,總共有二十三隻,你帶人仔細找找。”
蘇紅袖嘀嘀咕咕,像個鴕鳥一樣,臉都幾乎要埋進了被子裏。
“你可不要找漏了。”
“碰”的一聲,楚軒摔門而去,沉重的腳步聲陷在冰冷的雪地裏,發出“喀嚓”、“喀嚓”的脆響,漸漸朝燒燬的後院走了過去。儘管楚軒已經儘可能的封鎖了消息,蘇紅袖被藏在大梁後宮的事還是傳了出去。
不光風凌天在尋找蘇紅袖,衛十二也在。
這些天,時不時都會有人在皇城的宮牆外面探頭探腦,彷彿在尋找什麼。
這一切當然都逃不過楚軒的雙眼。
他此刻正站在皇宮最高的箭樓上,神情冷峻,放眼四望。恰好瞧見前方的宮牆外有人鬼鬼祟祟,來回徘徊。
楚軒黑眸一眯,銳利的眼眸中立即透出狠戾的兇光。
“把箭給我。”
楚軒伸手,神情陰鷙地衝一直守候在他身旁的秦安道。
秦安擡頭疑惑不解地瞥了一眼楚軒,恭恭敬敬將箭樓上的弓箭摘了下來,雙手捧着,呈給了楚軒。
“陛下,距離太遠了,從這個箭樓是射不到……”
秦安話音未落,只覺耳邊空氣似被抽空一樣,轟的一聲,他頓時頭腦一暈。遠處大周的奸細正在彎腰潛行,奸細突然一震,有些不敢相信的擡頭看了一下,便一頭栽倒在地上。
秦安的耳邊,嗡嗡的弓弦聲這才震響。秦安充滿畏懼地看着楚軒,從箭樓到宮牆外起碼有五六百步的距離,弓箭的射程最遠就是三百步,楚軒這一箭,其速之快,其射之準,完全匪夷所思,箭出,人倒。比電光還快,比霹靂還疾,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爲。
楚軒緩緩放下手中的弓箭,淡淡地道:“去幾個人,把他埋了。”
秦安習慣性地回了一句:“是。”
可他旋即又訝異地擡頭,帶着幾分畏懼,小心翼翼地詢問楚軒:“陛下,爲什麼不把他砍掉四肢掛在部族外面的木樁上?這樣纔可以讓其他的人都看到,讓他們不敢再接近。”
楚軒眼神冰冷,將手中的弓箭扔還給了秦安:“你是不是聽不懂我說的話?”
秦安戰戰兢兢,立即躬身後退,離開了箭樓。
自從宮殿被燒,楚軒這幾天每晚都回來。
楚軒的窗外就是午門,蘇紅袖聽路過的太監說,大梁的刑法十分殘酷,時常會有人被五馬分屍後吊在午門。
本來,蘇紅袖有些怕的,每次起牀都不敢看窗外。
可,日子久了,午門的方向從來沒有吊過死人,蘇紅袖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慢慢習慣了住在這個新宮殿裏。
現在蘇紅袖每天晚上都被迫和楚軒睡在一起。
她不想和楚軒睡在一起,每天晚上都偷偷下牀,試圖捲了鋪蓋睡到地板上去。
可楚軒就像一頭最警覺淺眠的獸,每天晚上,蘇紅袖只要稍微動一下,楚軒立即就會睜開雙眼,將那雙犀利冰冷的黑眸一瞬不瞬盯着她。
他不給她捲走被子,也不給她往地上鋪上毯子,只要她一動,他就會一腳把她手裏的被褥毯子遠遠踢開。
蘇紅袖無可奈何,只得委委屈屈抱着被子,把小身子蜷起來,背對着楚軒,把臉朝着冰冷的牆壁睡。
這一天,一大清早,蘇紅袖就看到楚軒四處走動,似乎在收拾東西。
奇怪,他怎麼在收拾衣服?
咦,他怎麼開始打包碎銀子了?
?他把她的衣服首飾也收拾起來了。
蘇紅袖身子一顫,猛地從被子裏鑽了出來,兩個圓圓的大眼睛黑得發亮,目不轉睛地盯住了楚軒。
良久,等楚軒收拾完了所有的東西,開始把牀上兩條厚實的毛毯一齊打包,蘇紅袖方纔目光炯炯,聲音發顫地輕聲問道:“你……你是不是要帶我回狐狸谷啊?”
“你要帶我回去過年,是不是?”
蘇紅袖欣喜若狂,兩隻白皙的小手抖個不停,牢牢攥住了楚軒的腰帶。
楚軒聞言,冰冷的黑眸瞬間一眯,當中閃過難測的暗芒,卻不動聲色,依舊飛快地收拾着牀上散亂的毛毯。
蘇紅袖高興壞了,用不着楚軒吩咐,她立刻自發自願,跟着楚軒在旁邊收拾起了一些日常要用,零零碎碎的小東西。
當蘇紅袖把那些零散的小東西收進包裹,把小小的一個包裹背在背上,擡起頭來,充滿希冀地望向楚軒,她發現楚軒早已停止了動作,此刻正偏過頭來,黑眸深邃,神情莫測地盯着她。
“你就這麼想走?”
楚軒低道,解下蘇紅袖背上的包袱,漫不經心地提在了手上。
蘇紅袖趕緊點頭,抓着楚軒的胳膊一連迭聲地道:“恩!我想回家,我想我的九哥和十哥,我都好久沒見到他們了。”
蘇紅袖說着,因爲想起自己許久沒見的親人,黑亮的大眼裏不自覺滲出了點點晶瑩的淚光。
楚軒側目,黑眸幽深,冰封的眸底神情叵測。
“比起我,你更喜歡和你的九哥十哥在一起,是不是?”
蘇紅袖拼命點頭,抓着楚軒的胳膊“嗯”個不停。
半晌,楚軒錯開視線,低低一笑。
“好,我帶你回家。”
楚軒冷道,聲音一瞬間變得低沉凜冽,陰鷙森冷一如地獄最底層惡魔的輕吟。
蘇紅袖渾然未覺,她高興壞了,這些天,她一直在不停地勸他讓她回家,他總算答應了!
她欣喜若狂,兩隻白皙的小手顫個不停,緊緊抓着楚軒麥色的胳膊,鸚鵡學舌一樣不停重複:“謝謝,謝謝,謝謝,真是太謝謝你了!”
“不用謝。”
楚軒輕道,涼薄的嘴脣微微揚起,冰封的眸底淺淺刻印着蘇紅袖滿面嬌紅,盛放的鮮花一般歡欣雀躍的笑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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