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夜话家常 作者:未知 那两辆车翻转倒地的时候,在地上滑行了很长一段路,但也把大半條路堵住了,后面的车辆過不来。 看到后面不曾再有追来的车,直到此时,唐静芸才真正的松了一口,“好险!” 姜晔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脸上也明显地松了一口,“你开车的技术不错。” “谢谢,只要放我一條活路,其他的都不用多說。”唐静芸淡淡地开口,手上的动作不停,换挡,减速,转弯,一個漂亮的漂移過了一個转弯。 姜晔嘴角动了动,這才感觉自己此时一阵眩晕,失血過多的后果开始在他身上反应過来,开口道,“喂,我似乎有些头晕。” “吱——嘎——” 军用吉普一個急刹车,唐静芸停下了车子,鼻翼间的血腥味愈发浓郁,她拉开男人的身上的暗色背心,借着车内的灯光,就看到他的左侧肋骨处有一处枪伤,只是被人随意的止血处理過,大概是刚才的大动作,现在又开始流血不止。 她皱了皱眉,从他的语气中也算是听出来了,這個男人来头不小,若是让他今日裡死在面前,来日也少不了她的麻烦,当即冷声道,“撑住,我带你去找人治伤。” 姜晔动了动嘴唇,想要告诉她最好不要去正规医院,不然会有麻烦,最终還是沒有开口。 唐静芸当即辨认了一下方向,就循着路开上了熟悉的道路,速度开的极快,直接飙到了两百码,开了大半個小时,进入了银临市,又开了十几分钟,才在一個看起来比较老旧的街口停下来,看了眼身旁脸色惨白的男人,“死了沒,沒死就跟我下车。” 姜晔已经沒有力气和這個女人說话,他觉得自己再不止血就真的要玩完了。唐静芸虽然說话冷淡,但是下了车,還是走到另一扇门边,扶着男人下了车,一步一步将他挪进了老街裡。 随后又穿過了几個错综复杂的巷子,才到了目的地。 眼前的门面八成新,却有個老旧的招牌,歪歪扭扭地挂在那裡,上面的镀金已经被磨得几乎看不出具体的字样。 “嘭!” 唐静芸一脚踢开了那虚掩着的门,嘴中问道,“老崔,人死哪裡去了?快给我出来!” “哟,哪位又踹我的门面,老子的门面就是這么被你们糟蹋的!”一個懒洋洋地声音从后堂传来。 来人是一個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头发乱糟糟,衣领翻了一般,看上很邋遢,只是他有一双很干净的、打理的堪比钢琴家的手,看到唐静芸,一愣,“哟,這不是唐小姐嗎?好久沒有看到你了!” 随后又看到倚靠在她身上的男人,眉头皱了皱,“唐小姐,你看,我這裡是有规矩的,不接生客……” “少废话,你要是不救他,改天我們两個都沒命!”唐静芸开口打断他,“不想死就快点!” 老崔看到唐静芸神色认真,不似作伪,這才点了点头,扶着男人去后面动手术。 唐静芸虽然不是這裡的常客,可是和他关系倒是不差,时不时的過来喝個小酒,聊聊天,所以他对她多了几分容忍和信任。 唐静芸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時間,就出了门,街道上的那辆停着军用吉普太過显眼,夜深人静,注意到的人不会太多,但是白天就麻烦了,所以找了個方便的地方放着。 過了個把小时她才再次回来,此时的老崔已经完成了手术,正坐在店裡喝着小酒,看到了她,眼神中有着几分犹疑,招呼道,“唐小姐,你跟我交個底,這男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我刚才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发现,他腰间别着這個!”他手上比了個枪的姿势。在中国這片土地上,拿枪的人都不简单,不是位高权重之人,就是穷凶极恶之徒。 唐静芸苦笑一声,“老崔,我就是去墓园裡祭拜,沒想到就牵扯上了,具体的连我都不清楚。” 她从口袋裡摸出了一盒烟,递了一支给老崔,随后自己也叼了一支,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才开口,“你放心,我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的。”說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崔摇头叹了口气,“沒事,做我們這一行的本就是担着风险。” 這個唐家的丫头,他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命不好,沒有爹,死了妈,姥爷在她记事也离世,就剩下她姥姥一個人拉扯她长大。 她的姥姥他是知道的,大字不识一個的传统妇女,有些刻薄尖利,或许是因为唐静芸的出现克死了她的女儿,她待她并不算多好,顶多就是给一碗饭,留一间房,不至于饿死冻死,其他再多的,就给不了。 唐家丫头从小就是被当成男孩放养的,记得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個子還小小的,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脸上一片青紫,他還以为是哪家的皮小子,后来听到别人的只言片语,才知道是是唐家的丫头和人在校外打架。 渐渐长大,這個丫头也不再似小时候那样时常脸上有青紫,反而长得愈发的出挑,容貌那是顶好的,可她来這裡的次数却也不见少,时常带着烟酒,或者是几個家常小菜,到他這裡来吃顿饭。 他看的出来,這個丫头過的并不快乐,只是他也沒有办法宽慰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最多陪這小丫头喝两杯。 直到去年考上京都的燕大,去了那裡读书,這来往才渐渐断了。 “唐小姐……” 唐静芸挥了挥手,“老崔,你我之间什么时候变得這么生疏了,难道是嫌弃我不成?” 老崔笑了起来,“這不是看你成了文化人么,”看到她脸上的不赞成举了举自己的酒杯,“是我不好,自罚一杯。” 唐静芸很自来熟的在屋子裡找了個杯子,自己倒了一杯酒,在老崔的对面坐下,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好久沒回来了。” 老崔看着她這样的架势,摇头叹气,“唐丫头,你還真像以前那样烟酒不忌,哪有点姑娘家的样子,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唐静芸手上夹着烟,透過烟雾,神色有些淡然,“我从小就跟你们這些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自然就沾染上了這些习惯,将来我男人能够忍受最好,不能忍受就不嫁了,反正也沒有人催我。” 前世她活到了三十多,也沒有一個人劝她结婚,或许更多的人是巴不得她不要结婚,将来也就沒有子嗣来继承家财,到头来還是会回到唐家的人手裡。 老崔以为她想到了孤零零的一個人,摇头笑了笑,岔开话题,“好了,咱们不提這些有的沒有,唐丫头這样的大美人,不用愁。”随后他又开口问道,“那屋子裡的男人看上去不简单呐,身上嵌着一颗子弹,肩上還有一处流弹擦伤,估计時間都不短,還能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确实不简单,老崔你也是知道的,我从小就是混在這圈子裡长大的,這個男人第一眼就给我一种狼一样的感觉,我觉得我当时要是不妥协,他真的会一枪毙了我,”唐静芸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真是個麻烦!” 老崔拍了拍她的肩头,“沒事,咱们银临市的地下世界也不是闹着玩的,到底都是要遵守着规则,你别太担心。” “我知道,来,咱们今天好好喝一個。”唐静芸举起酒杯,和老崔碰了碰,抿了一口,辛辣的口感刺激着她的神经。 真的有好久了,前世的她,确实不曾再回来過,因为唐家的子女是高门子弟,不该和下九流的人有不清不楚的牵扯,所以为了心中的那些野望,她一直都不曾回来過,和银临這边断了联系,甚至亲人的坟前都不曾再去過。 本质上,她确实是個自私的女人,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不择手段,也可以放弃十几年的感情。 老崔看着眼前的唐丫头,突然觉得她比一年前的多了几分成熟,虽然眉宇间還是那般模样,可是她的言谈举止,却不再是一個双十年华的女孩该有的,深沉而内敛,言语中似乎藏着深深的老成。 他和她交谈的时候,不知不觉就会忽略她的年纪,好像是在和一個阅历丰富的同龄人交谈,一点也沒有隔阂。 而她這样静静坐在自己的对面,十指扣住放在膝盖上,面容沉静淡漠,乍一眼看去,有种沉稳的气势,那双上挑的凤眸有着不符合這個年纪的风情。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亲人都不在了,自己孤身一人在陌生的城市裡生活,将她早早的催化成熟吧。老崔在心裡叹了口气,又对她多了几分怜惜,他的父母亲人也早早的去了,自然知道這样孤单的滋味。 两人在夜深人静的晚上,一起在這家老旧的店裡喝着酒,谈论着這些年的事情。 直到很多年后,唐静芸早就成了高高在上令人仰望的对象,他每每想起這一晚的场景,都是会心一笑,有的人,注定是天上的凤凰,迟早有一天要腾飞九万裡,因为她的眼中藏着比别人多很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