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同病相怜 作者:未知 纪泓烨听了吉祥的话,第一個反应就是,徐锦笙估计又想在自己面前卖乖。就用眼神审视吉祥,发现這丫头沒有撒谎的迹象,才把头转向還在案上奋笔疾书的纳兰锦绣。 她的侧脸很好看,五官也生得极为精致,据說是继承了她母亲的倾城之姿,加之她很会打扮,小小年纪就已经明艳不可方物。 可即便再好看,也沒能让他心动半分。他自幼饱读圣贤书,爱莲之高洁,亦爱梅之傲骨,却单单很不喜歡這样空有其表的艳色。尤其是在她仗着祖母喜歡,总缠着他的时候,心裡更是不屑。 如今她褪去铅华,穿着简单的月白色衣衫,一头长发也只是随意用发带绑了,和以前的花枝招展比起来,虽然不够醒目,却愈发显得清丽。 因为年纪小,還有些稚气未脱,脸颊看起来略肥,只是眼睫毛特别浓密,這样低着头又很是文静秀气。小小年纪气质中竟带了些内敛的淡然,她病好后性情和以前倒是大不一样了。 今早泓煊射完箭后就去采山参,口口声声說的都是锦儿最喜歡药材,越是名贵珍稀的越喜歡,她被罚了,心情肯定不好,可以拿這個哄她开心。 在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关系竟然這样好了?而她昨天的行为大概也是在维护泓煊,毕竟失手打了寿山石的人是他。 她以前经常捉弄老五老六,因为他们庶出的身份,更因为他们的生身母亲身份低微,他印象中最過分的一次就是,她指着泓煊說:“一個扬州瘦马的后人,有什么资格和我一同用膳,马上让他们出去!” 老五老六身份再低,也是地地道道的纪家子孙,按理說不该被徐锦笙這個外姓人嫌弃欺辱,只是祖母甚是宠爱于她,就连父亲也是拿她沒有法子。 如今父亲的几房姬妾裡苏姨娘是最受宠的,偏偏這苏姨娘也不是個省事的主,明裡暗裡的沒少做了肮脏事儿。苏姨娘生了一男一女,两個孩子因为母亲心术不正,被教得也有几分阴毒,在祖母那裡也不受宠爱。 为了能让自己的两個孩子得到重视,苏姨娘一直在排除异己。老五老六在纪家一众子孙裡比较出挑,她明着不好出手,暗裡就怂恿徐锦笙。 徐锦笙年纪小好掌控,随便几句甜言蜜语就让她分不清是非,为虎作怅的事儿倒是做了很多,甚至有时候很是邪恶狠毒。老五老六的不少下人都吃過她的亏,有的致残,有的致死,這也是他十分厌恶她的根本原因。 纳兰锦绣觉得脖子酸痛,准备起身舒展舒展筋骨,就看到纪泓烨目光深沉的看她。心裡嘀咕,她這個表哥不知道为什么要這样看她,难不成她又做了什么惹他讨厌? “烨表哥,你怎么来了?” “嗯。”他淡淡的发了個音节,低头又看自己的书,典型的惜字如金。 “不用你监督我抄写,我一定会尽快抄完的。” 他低头不语,過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若是觉得吃力,不如我来帮你抄一些,两個人总归能快一点儿。” 纳兰锦绣摇头:“不用了,咱们的字体不一样,免得到时候浔王殿下又觉得我心不诚,给纪府添了麻烦。” “其实本来你可以不用承担,寿山石打碎本就与你无关。” “是我沒劝說好六哥,让他拿了寿山石去问你,也是我不察才导致寿山石被打碎。按理說這個责任应该由我和六哥共同承担,只是,如果把他牵扯进来,恐怕就不是抄几遍佛经能解决的了,索性不如我一人承担。” 纪泓烨看着她的眼睛,发现他现在竟是這样在意老六,处处步步为他着想。总觉得自从她病好后,所做的一切似乎再也沒有为了他的,算是与他毫无关系了。 “你对六弟倒是不同。” 她沒有否认,语气平静:“我是寄养在纪家的,阖府上下除了外祖母外,大概也沒有人真心待我。六哥是庶出加之张姨娘身份低微,本是极为不幸,但为人却是一片赤诚,我同他有些同病相怜,互相搀扶也是应该的。” “你以前从不這样认为……” 纪泓烨目光审视着她,那双眼睛似乎能洞察世事,让纳兰锦绣无比心虚。她转了眼睛,让自己的声音尽量自然:“以前交骄纵不懂事,自从上次的事之后,我仔细反思自己的错误,总希望以后不要再犯了。” 纪泓烨沒說什么,纳兰锦绣也就又开始抄写经文。抄了一会儿就开始迷糊,徐锦笙养尊处优久了,体质不好,熬了一晚上已经到了极限,任凭她意志再坚定也還是睡了過去。 纪泓烨看着书就听到“咚”的一声,抬头看见她已经把头磕在小桌上,再凝神细看,发现她竟是睡着了。這般睡姿醒来身子不会酸痛嗎?他蹙眉,上前横抱起她平放到榻上。 她睡得不**稳,睡梦中又回到了太傅府,她跪在床前,看着弥留之际消瘦的母亲,心疼难忍。她忽然握了纪泓烨的手,紧紧握着,两條秀气的眉蹙在一起,低声梦呓:“母亲,母亲,锦儿知道错了,您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纪泓烨身体微微一僵,轻轻将熟睡的她姿势摆正,看见她神色凄惶,眼角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消散在鬓发中。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么纤弱,那么温柔,病逝那年才二十四岁,念着的是他還小沒人照顾,却是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沒见到。 父亲回来后,就带了如今的苏姨娘,相处起来倒是很琴瑟和谐的模样,也只是到母亲的坟前小站了一会儿,无悲无泪。 他为母亲感到不值,明明是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却落了個无比苍凉的下场,如今,還有谁能记得纪家曾经的当家主母? 原来,她与他一样,在自己不敢承认的内心深处有割舍不下的东西,忘不掉的伤害,心裡不由自主生起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