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权势自有威严在 作者:地黄丸 旁边众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一個個闭着嘴大气都不敢喘,许瑶好奇的朝這边望了望,只看到一群人的背影,就无聊的转了回去。 温怀明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生怕温谅不知轻重說出什么话来,谁想温谅看都不看老爸一眼,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說:“我們是一中的同学,很少问家裡的事,不過她說過父亲是擦皮鞋的。我怕伤她自尊,就沒敢多问,這不,趁放假拉她来勤工俭学,顺便赚点零用钱。” 擦皮鞋的?杨广生以三十年宦海沉浮的深厚功力,才勉强控制住脸上的表情沒有丝毫变化,孟山水明显愣了一下,张放就不行了,嘴巴张开了一條小缝,而身后有女同志竟然笑了出来,被反应過来的孟山水狠狠一瞪,立刻捂住了小嘴。 温怀明几乎要扑上去抱住温谅亲上一口,乖儿子,回家再奖励十块钱!這回话既打消了许复延的怀疑,也解释了拉人家姑娘来干活的理由,面面俱到,滴水不漏。许复延注视了温谅一会,少年的眼睛清澈黑亮,神情羞涩中带点沉稳,安安静静的站在那,沒有一丝的不安和慌乱,看上去绝不像說假话的样子。许复延也不信心裡有鬼的小孩子能在自己的目光下保持镇定,转身对温怀明笑了笑:“老温,你家孩子不错,很不错。” 温谅刚才提到许瑶,本意是想借此跟许复延搭上话,却不料几乎瞬间就将老爸陷入到一個可怕的境地,幸好一听许复延的问话,立刻反应過来,這才堪堪化险为夷。饶他素有急智,也被這一下乌龙搞的出了一身冷汗。 温谅暗松一口气,转身对温怀明笑道:“爸你怎么来了?我带朋友来玩,做事有分寸的,你别担心。”這种隐蔽的暗号,也只有对儿子有了一定了解的温怀明能听的懂,他心裡苦笑:有分寸?差点把你老子分到坑裡去! 其实,只要不是真的别有用心,看在温谅救過许瑶的份上,许复延对他是也充满好感的,何况温怀明很得他的器重。不過刚才的气氛想必有些伤到部下的忠心,打一棒给個甜枣才是为上的不二法门。至于這個甜枣是什么,许复延仿佛才看到魏刚似的,冷冷的說:“你是农机厂魏刚?” 魏刚已经从刚才初见的惊恐中清醒過来,表现的也算中规中矩,往前走了几步,跟许复延正好四步的最佳距离,上身微微下弯,恭敬中不失矜持,說:“我是农机厂副厂长魏刚,张厂长最近工作太累住院休息,我暂时代替他负责厂裡的工作。” 他要是真的卑躬屈膝,奉承的太過下作,许复延一怒之下說不定当场就能撤了他的职,這样一来反而不好過于严惩。许复延冷哼一声,“身为副处级干部,代表着整個青州的形象,在外面的一言一行要有分寸,注意自己的身份。跟一個小孩子斗嘴置气,你也真好意思?”许复延一句话不提温怀明,只纠结在他骂温谅的那句“沒教养”上,這种区别对待的态度,让杨广生心头一动。 仅仅为了安抚温怀明,似乎還不用做的如此绝情吧?下面干部在外面飞扬跋扈,脏话连篇又不是什么新闻,就连市裡副市长白长谦,也曾在全市财政系统的大会指着县裡的一個局长破口大骂,轰动一时。 许复延這样做,无非是逼着魏刚向一個屁大孩子当众道歉,這种惩戒已远远超出他犯的過错。许复延要真的想顺当解决這事,让他向温怀明道歉不是更好?两人都是副处,有书记居中调停,魏刚道個歉只当自己踢到了铁板,也沒什么大不了的。许复延這样一搞,简直是当着全青州干部的脸抽了魏刚一耳光啊。 這是为什么? 杨广生迅速将脑海中储存的复杂人物关系網排列组合,想要从中找到许复延的真正意图,身为青州的大管家,许多东西都在他脑子裡装着呢。突然想起前不久许复延到青化厂第二次视察,结果十五分钟的讲话在市委常委、宣传部长魏晨风的授意下被硬生生的剪成了五秒。 而魏晨风,正是魏刚的嫡亲大伯。 最让人叫绝的是,许复延从开始就一副不认识魏刚的样子,别人根本想不到他会知道魏刚跟魏晨风的关系,這也說的過去,许复延刚来青州不久,全市多少副处,像魏刚這样的根本入不了书记的眼。這其中微妙之处,不是在官场打磨已久的老油子,并且对青州局势有着清醒的认识,肯本不可能看出来什么,說不定還要傻乎乎的认为许复延苦口婆心,說的话对事不对人,很有领导风度。 真是好算计啊,既报了魏晨风落井下石之仇,也给足了温怀明面子,又让其他下属看到了老板雷厉风行的一面,更能告诉某些摇摆不稳的人,书记也是人,睚眦必报是人的天性。一石四鸟,打的不动声色,高明之极,温怀明這下怕是更要死心塌地,忠心再无可虑之处。 杨广生心中转了无数個念头,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变化,淡的都能养出淡水珍珠来了。 魏刚身子猛的一僵,垂在腿侧的双手十指紧紧扣在裤缝上,指关节突起的大筋清晰可见,一直低垂着的头随之抬起,脸色苍白的吓人。从许复延出场就再不敢說话的三车间主任赵建国站在他的身后,被這一下吓的胆都要破了,心裡暗暗叫苦,你反驳不要紧,MBD老子送的礼要打水漂了! 早看魏刚不顺眼的农机厂职工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色,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被骂了两句,一向牛B哄哄的魏厂长就成了這個样子,但丝毫不耽误他们看热闹的心情,一個個如同不花钱上了青州最著名的交际花齐舒一样,从脸上爽到了骨子裡。 刚才给魏刚帮闲的那個中年人更是使劲的往同事堆裡躲,却不敢真的弃魏刚而去,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频频向李胜利卖笑示好,真是可悲可恨! 魏刚被许复延搞的怒火万丈,不過骂了你的狗腿子一句,就這么苦苦相逼,至于嗎?鼓足勇气想要辩驳几句,抬起头却看到许复延似笑非笑的脸,让他心寒的是,那双威严的眼睛裡几乎看不到一丝热气,冰冷的让人绝望。 世间本是有等级的,而官场上等级作用更加明显,就這一眼让魏刚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消散殆尽。想起市裡最近的风向,他心中一凛,腰身不由自主的又弯下几寸,诚惶诚恐的說:“我刚才做的确实不对,许书记批评的是,我這就跟……跟温谅道歉。”說着脸上布满了笑容,故作亲热的拍了拍温谅的肩膀,說:“温谅,刚才都是叔叔不对,說话不该那么冲,叔叔向你郑重道歉!” 這句话一出口,旁边众人的神情都十分复杂,不知是兔死狐悲多一点,還是幸灾乐祸多一点,或者兼而有之。 杨广生笑着点头,似乎在說事情解决的很到位,心裡真实想法却沒人猜的透,孟山水暗暗关注他半天,也沒办法从杨广生脸上看到任何信息,心裡叹道:姜還是老的辣!不過魏刚年少得意,大伯又是魏晨风,在青州也是能横着走的人物,今日被逼着向温家一個毛头小子当众道歉,不出明日就将成为青州官场最大的笑话了。 他本来還怕魏刚咽不下這口气,当面顶撞了许复延,就算有你大伯护着,人家想要整死你一個小厂长還不是分分钟的事?不想這小子能屈能伸,硬是咬牙忍了過来,有前途,有前途! 不過温怀明倒真沉的住气,竟然一言不发,要是刚才挡在魏刚道歉之前說两句场面话,這事情不就结了?现在搞成這样,是要跟魏刚结下死仇啊! 孟山水看了温怀明一眼,心情十分复杂,往日无依无靠、任人踩捏的政研室小副主任,一不留神间就成长到如今敢不假辞色跟风头正盛的魏刚叫板的地步了。 世事之离奇,令人叹息! 温怀明似乎睡着一般,老神在在,魂游天外,站在许复延身后,一個字都吝啬出口。倒是温谅让众人大吃一惊,他小小年纪,竟然敢在所有人都闭嘴的时候插话,走上前两步,拉近跟许复延的距离,笑道:“许书记,魏厂长也是无心之失,道歉就不用了。尤其我妈也在农机厂工作,是魏厂长的下属,我爸更是跟魏部长同在市委,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道歉就不必了吧?”见许复延迷惑不解的样子,低声加了一句,却又恰好能让周边的几個人听到,“魏晨风部长就是魏厂长的大伯!” 這番话别人听不懂,杨广生却几乎要击掌赞叹,好一個少年郎,好一個温家小子,许复延一個人唱了半天的独角戏,到最后却让一個十几岁的小孩子把场给圆了,還圆的天衣无缝。许复延接下来的举动,无非是恍然大悟做慈祥状,安慰魏刚两句,說些场面话,這事就揭過去了。别人就算知道魏晨风那档子事,也会认为是魏刚点背碰巧撞了铁板,却不会想到是许复延有意报复。這样一来既羞辱了对手,又把可能引起的反弹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魏晨风打落牙齿和血吞,除了骂魏刚不成器還能怎么样? 英雄出少年啊,就从這恰到好处,不轻不重的一句话,温谅立刻引起了杨广生的极大兴趣。而始作俑者许复延体会比他只会更加深刻,连自己都沒想到用這样的方式来结尾,温谅這一下画龙点睛,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啊。 许复延眼神微微一聚,在温谅身上不动声色的打了個转,果然按照杨广生想的那样說了些套话,将此事掀過,然后一把拉住温谅的手笑着往店裡走去。李胜利赶紧在前头带路,魏刚接到孟山水的示意,当然不敢就此离去,反正今日脸已丢的尽了,留下来看看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也說不定,交待赵建国他们呆在外面,赶紧跟了上去。 一時間浩浩荡荡,青河豆浆八一店在十几分钟的冷清后,终于迎来了第一波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