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4 最後的溫柔
“沒有苦衷。”趙初心說。
她的背叛，她的謊言都是真的，假如真的有苦衷，那大概只有歷史不可逆這一個原因。
蚩尤的臉痛苦的抽搐了一下，抱着她道：“跟我回去。”
趙初心：“不。”
蚩尤烏黑的雙眸，倏然深沉：“那……你把我帶走吧，我們仍舊像從前那般，找個清淨的地方，男耕女織，平靜度過一生，好不好？”
“你的蚩尤城，你的族人，都不要了？”趙初心擡起眼，幽幽的說。
他脣邊逸出一絲哀傷的苦笑：“不要了，沒有了你，我擁有一切有何意義。”
佳餚美酒，權勢滔天又有何用？他的思念卻無人能解！
此刻他只想深深摟抱住這副纖細的身軀，帶她去只有他們兩人的地方，也許他們會有一個孩子，沒有也沒關係，只要能跟他深愛的女人在一起，不管去到何地，他便覺得幸福無比。
趙初心：“就算我曾背叛過你，你也選擇和我在一起？”
他毫不猶豫的點頭：“是！”
趙初心微微一愣，沉默許久才嘆了一句：“傻。”
他盯着她，鎖緊了眉心：“對，我就是傻，能在你身邊，聽你說話，看着你笑就很滿足，日後你去哪我就去哪，無論你做什麼，只要身邊的人是你，我都不會有異議，這樣……你還要我嗎？”
他癡癡的看着她，問得忐忑。
趙初心心頭一震，卻未作聲。
半晌後她“噗嗤”的笑出聲：“餓了嗎？”
他點頭，看一眼不爭氣的肚子。
“想喫什麼？”
“叫花雞。”
趙初心說：“去弄雞。”
蚩尤聽到了，卻沒有動。
他害怕一撒手，一轉身，她又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趙初心輕嘆，拍拍他的肩：“走吧，我們一起去。”
冬天的食物不好獵取，兩人找了許久，纔在一個隱祕處尋到幾隻山雞。蚩尤一聲不吭的生好火、殺好雞、拔了毛、洗乾淨內臟還順便切掉她討厭的雞屁股……
然後看着趙初心把裹着泥巴的雞肉扔進火裏，目光漸漸變得幽深。
時間彷彿回到十幾年前，那年他還只是炎帝手下的一個毛頭小子，某一天，他的大黑龍忽然給他叼回來一個瘦瘦小小的媳婦，從此以後他多了一個家，一個溫暖的，可以回去的地方。
火光在眼中跳躍，他始終握着她，不肯撒手。
這幾年趙初心已經極少下廚，何況荒郊野外找不到佐料，弄出的成品味道並不好。
儘管如此，蚩尤還是喫光了。
他狼吞虎嚥，雞骨頭都沒剩下。
她笑他：“餓死鬼似的，我走之後，蚩尤城裏的老媽子沒給你做飯喫？”
他露出牙齒，憨憨的對她一笑：“她們做的沒你好喫。”
趙初心勾起脣角，取出她的短刀。
剛纔抓雞的時候她順便撈了兩條大胖魚，去腥烤熟之後用刀一塊塊的切好，放在一張大葉子上。
“嚐嚐，味道怎樣？”
他目光落在她被火光映紅的臉上。
“我想嘗你。”
他的嘴巴很誠實，手更誠實，這一晃眼的功夫已經探了過來。
被火光映照的小山洞裏，兩人捱得極近，他熾熱的體溫源源不斷的熨燙着她的身體，這安心的感覺叫她漸漸平靜。
趙初心仰頭迎上他深情的凝視，他的撫摸這樣小心翼翼，她知道這一刻只要她對他說一聲“不”，他就會停下來。
然而她捨不得。
“低頭。”她笑。
他聽話附身的瞬間，她伸長着胳膊迎上。
這個懷抱如此溫暖，她怎麼捨得推開。
他溫柔的將她抱起，輕放在鋪好的稻草堆上。不再像過去那樣急躁，反倒低頭仔細的端詳着她的容顏。
如畫的眉，殷紅的脣，還有白皙的手。
這一切一切，都屬於他，只屬於他。
“我們一輩子都在一起，好不好？”他愛憐的吻她的脣，她的耳，她的眉，唯有這個人，他希望能一直擁有。“好。”
她答應了。
他狂喜，狠狠的摟着她的腰，在她身上留下無數熾熱的烙印。
洞中的雲雨，幾乎持續了一日一夜。
趙初心累得睡了，蚩尤卻始終沒有睡去。
他握住她的手，似要將她的手揉碎似的，沉黑的眼睛一直緊緊的盯着她。
“你不會再離開了，對嗎？”
她半睡半醒的“嗯”一聲。
“你曾說過，要陪在我身邊直到我死去那日，這話還算不算數？”
“算數。”
“你發誓。”
“永不食言。”
他終於安心，擁着她閉上眼睛。
軒轅大軍對蚩尤城的進攻一波比一波的猛烈，蚩尤苦於應對，已經將近一週沒閤眼。
如今抱着趙初心，他終於睡了一個安穩的覺。
這一覺他睡了很久，直到第二日的傍晚才清醒過來。
醒來的瞬間，他下意識的往身旁一探，冰冷的溫度令他驀地一震。
“初心！”他驚得坐起。
“你醒了？”門口的方向傳來趙初心的聲音，她正在火堆旁加熱昨天未喫完的食物。
“過來，喫飯了。”
他愣愣的看着她，然後緩緩的點頭，朝她走過去。
隔夜的食物味道不太好，趙初心吃了一口便嫌棄的擱去一旁。
蚩尤並不介意，低着頭安靜進食，全程不發一言。
趙初心仰頭看向洞外，見到被烏雲籠罩的白日，還有那沉甸甸衝壓而來的寒氣，她呵着氣說：“要下雪了。”
蚩尤放下食物，輕“嗯”一聲。趙初心：“把衣服穿好，我們要趕在下雪之前下山。”
他愣了許久，繼續點頭。
熄滅火堆，她牽起他的手往外走。
這時天際傳來一聲鳥嘯，大鵬鳥從遠處飛來，落在洞前。
“我把信兒留給你。”蚩尤終於開口，看向她的眸子裏帶着哀傷，“你……走吧。”
說着，緩緩鬆開了她的手。
這樣的不捨，這樣的牽掛，卻還是鬆開了。
“你不和我走？”趙初心站着不動，像是一早預料到他的決定，她出奇的平靜。
“我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說話的時候他的目光始終定凝在她身上。
彷彿要將她的眼、她的眉、還有她那張漂亮的，能說會道的小嘴烙印在心中。
他愛她，甚至可以爲了她去死。
但他不能爲她拋下那些信任他的族人，還有那數不清的生命。
正如蚩尤城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的宿命。
“你走吧。”
誰能明白，這句話他需要花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得出口。
只因爲他知道他即將戰敗，他的生命也將終結，在最後一刻，他唯一能爲她做的，只是留下一隻可以載她遠去的鳥兒，然後親手送她離開自己的生命。
冷風將空氣凍成了冰，也凍住了趙初心的雙腿。
蚩尤靜靜地凝視着她的面容，彷彿是最後一眼：“你還是我的妻嗎？”
趙初心深深吸了一口氣：“是。”
淚水模糊雙眼，婆娑中，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趙初心沒有挽留，始終平靜的目送他的身影，直到那溫暖高大的身軀漸漸縮爲一個小點，直到再也看不見……
傍晚過去，天色漸沉。
趙初心站在茫茫的白雪中，大地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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