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外卖
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才放晴,整個山上都白茫茫的一片,盖满了厚厚的积雪,走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稍不留神就要滑倒。
正月初六饭庄年后头一天开门,柳大柳二将石阶的积雪都扫净,又撒了细沙防滑,一切都准备就绪,等到中午還是冷冷清清的,居然一個客人都沒有。几個人在店裡吃過午饭,芽儿寻了纸牌出来,宝珠和柳家兄妹打牌消遣,常师傅跟牛嫂不肯参与,只站在一旁看热闹。
正玩儿的高兴,常师傅突然說道:“掌柜的,来客人了,正在石阶上往店裡走呢。”
芽儿赶紧的将纸牌收拾了,柳大柳二候在大门旁准备迎客。
宝珠站起来张望,石阶上衣香鬓影,金钗珠翠,一行几個人正缓步上来。
周仕显走在前头,半侧着身恭敬的搀扶着身后的妇人,那妇人身上系着毛皮斗篷,发髻上只斜插了一根通身碧绿的翡翠簪子,缀着两颗东珠耳环,身后還跟着七八個丫鬟婆子小心护着。
“仕显,這快山地原本光秃秃的也沒觉得怎样,沒想到盖了房子倒是衬得山野清秀了。”贵夫人扶着周仕显的胳膊走进店裡。
“周少爷,您来啦。”柳二殷勤的问好。
“几位請坐,要吃点什么?”柳大小心的招呼。
贵妇人身后的婆子板着脸冷冰冰的說道:“不用张罗了,我家夫人从不用外面的吃食。”
宝珠皱眉望過去,還不等說话,那位夫人先开了口:“容妈妈,不得无礼,這村裡都是老爷的乡邻,你们谁都不许怠慢。”
那婆子称是,垂头敛气不再吭声。贵妇人又转過头看着宝珠和蔼问道:“你就是這儿的掌柜陈姑娘吧?我是仕显的娘亲。”
周夫人?那不就是霍正东的姑母霍氏?
宝珠连忙走到前面行礼,“问好周夫人。您今儿過来是……”
霍氏笑容更加和蔼,“陈姑娘不必多礼,我也沒什么事,在家待得闷了,出来随意走走。见到你這儿的景色别致。就上来看看。”
宝珠客气道:“那您随便看,這裡看窗外的雪景很是不错。”
霍氏点点头走到窗前,身后的丫鬟婆子一群人跟着挪步。周仕显陪在旁边。只站了一会儿,霍氏转身就要奔后院儿走去。
宝珠连忙拦住,陪笑道:“周夫人請留步,后院儿是厨房,闲杂人等禁止入内。”
霍氏一愣,又轻笑着点点头,她身后的容妈妈狠狠地剐了宝珠一眼,周仕显倒是神色如常,进门后就沒看宝珠。似乎是不认识她般。
霍氏四周看看,又朝霍正东的隔间走去。
宝珠扶额,心說這位周夫人還真是随意,刚要阻止就看见那位容妈妈扭头又瞪過来的眼神,叹气心想,反正也是霍正东的地盘。一個是他亲表弟,一個是亲姑母,想看就看吧,省的自己再做恶人。
宝珠跟着一行人也进了隔间,霍氏抬头盯着墙上的一幅字画說道:“正东這孩子。怎么把你外祖父的瑞雪图也给带出来了?”
“他不是一向都如此?奢靡浪费不务正业。”周仕显不屑說。
霍氏责怪的摇摇头,从隔间出来后,又询问了宝珠的年纪,家裡都有什么人,說了几句客套话,才在众人拥簇下离去。
一直躲在柜台后面详装算账的芽儿拍拍胸口說道:“哎呀呀,可吓死我了,這气派,连丫鬟婆子都穿的那么讲究,我還以为是皇宫裡的娘娘们到咱们這儿巡视来了呢。”
宝珠暗笑。等到了晚饭时候還是沒人上门,便早早收了工。
初七這天也是冷冷清清的沒半個人影。
到了初八那天,彭达自己過来了“娘的,還是這儿的饭菜对味儿,营裡伙头军烧的那叫什么玩艺儿,盐水煮白肉,喂牲口呐,大過年的,可憋屈死老子了。”
彭达祖父那辈還是经商的买卖人,发达后的彭老太爷极力支持子孙走仕途,于是花大价钱给儿子捐了官。做了官的彭老爷只挂了個闲职,虽然大半辈子也沒升上一级,却把自家生意打理得风生水起,到了彭达這個孙辈,干脆大手笔,直接捐了個参军。
彭达在府城军衙裡吊儿郎当的混着,家裡锦衣玉食娇妻美妾,日子别提過得多自在,只是時間长了难免也觉得无趣,所以這次练兵就主动請命跟了過来。见天的和营裡同僚混在一起倒也新鲜,只是吃惯珍馐美味,对着军中的饭菜实在难以下咽,好不容易等到饭庄年后开门,四处相邀都說大雪路滑,過阵子再去,彭达熬了两天,還是急巴巴的自己過来了。
宝珠還记得上回的解围之情,吩咐常师傅切了一盘子灯影牛肉,分量足足的装了一食盒,粗釉瓶打了二斤酒,等到彭达结完账要走时才递過来。
“咦?陈姑娘,這是干啥?”
“這几日雪還沒化尽,山上的路也不好走,所以特地送给彭参军带回去,无聊时也好小酌几杯。”
“哈哈,還是陈姑娘想的周到,這冰天雪地的還真是不想出来,要不是惦记着你這裡的好酒好菜,今儿個我也不一個人下山了,這要是以后要是能在营房吃到店裡的菜,那可就太舒坦了。”
宝珠不由得心下一动,送走了彭达,自己回到隔间写了封信,让柳大带着去山上的军营找霍正东。
傍晚时分阿昭带過来霍正东的回信,简简单单只三個字,“好,即行。”
宝珠腹诽了几句,忙去安排,将定好的菜单抄写几份给阿昭带走,又吩咐芽儿和柳二去隔壁磁窑订购了几百件粗磁青釉瓶。
沒几天,外面就有士兵上门,点了几样小菜和二斤酒,递上银子便站在门外的廊下等候。操练期间不允许士兵随意离营,即使将领身边的亲兵,也要拿了腰牌才能下山。
外卖的菜单都是下酒的卤味凉菜,现成的打包也不费功夫,等到酒菜都备齐装进食盒。柳二拿出两個咸蛋递過来,“小兄弟,這個是咱们店裡额外送的,你留着自己吃,也不白跑這一趟”
小兵笑逐颜开躬身道谢。拎着食盒一路小跑下了石径。
過完元宵节。外面的积雪渐渐融化,来店裡吃饭的人也多了起来,但外卖的生意依旧红火。那些士兵开始只替自家大人点菜,慢慢的也帮着同袍捎带些酒水回去解馋,只是碍于价格要的少罢了。
宝珠看到,忙在村中收购了一批高粱连夜开始酿酒,高粱米廉价,蒸馏提纯出酒率又高,所以价钱订的格外实惠,几十文一斤都分装好,上百斤酒很快就销售一空。
宝珠又托了刘老二去镇上买高粱。柳大柳二日夜不停的蒸米酿酒,常师傅和牛嫂也按照宝珠给的菜单做些实惠的下酒小菜。
“掌柜的,你尝尝這回对味儿了不?”
常氏端了一盘子豆腐干過来,宝珠夹起一片尝過,点头称赞,“不错。常师傅,就是這個味儿,卤子留好了,下一锅加点盐继续煮,别怕多。每天照着十斤八斤的做,這個泡的時間越长越入味儿。”
牛嫂旁边搭腔道:“掌柜的,這每天都用這么多豆腐,不如……让我家男人给送咋样?他家祖上就是做豆腐的,手艺绝对信得過。”
牛嫂說完忐忑的看着宝珠。
宝珠笑道:“牛嫂,牛大哥的手艺我绝对放心,只是眼下這豆腐干才刚开始卖,十斤八斤的,大老远送過来也见不着什么钱不是?不如再等等,将来這生意做大了,自然是紧着自家人的用。”
牛嫂满心欢喜的答应。
普通士兵虽然不能外出,但是各营房的小卒长都会轮流沐休,自从得知山下饭庄也有便宜酒菜买,便也陆续有人光顾,不仅自己买,每回都還要捎带一些回去。
现在饭庄又恢复了年前的热闹,每天三五桌的客人不断,那些等着打包带回军营的小卒长候在廊下,见到有官职的将领进来就要行礼,实在是不便。
宝珠寻了村裡的泥瓦匠,在后院开了個窗口,外面砌了石阶,裡面摆了桌子,上面一溜摆开热气腾腾的大锅,有茶鸡蛋咸鸭蛋卤豆干,院子裡搭了凉棚,堆的全是酿好的高粱酒。
捎带的东西多了便不好拿,宝珠又买了粗麻布,分给张氏和芽儿娘在家缝制手拎袋,酒瓶子也按照几個一组,捆绑扎成一束,不管是要几斤豆干還是十几個咸蛋,包好了一股脑的都塞到袋子裡,再加上几瓶烧酒,拎着就走,一点都不费事。
别看這小窗口都是几十文的小买卖,可是架不住常来常往,倒也能净赚几两银子。芽儿和牛嫂轮换看着,宝珠就盯着前面饭庄结账收钱,一天下来,几個人都累得够呛。等出来正月,宝珠报完税,给店裡的几個人都涨了工钱。
霍正东年后還是头一回過来,看着前门后门一派忙碌的景象不禁笑道:“你呀,真是掉到钱眼裡去了,怎么什么钱都赚,就不嫌累?”
宝珠揉着肩膀坐下叹气:“谁說我不累啊,這肩膀酸的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那還這么拼命?开着前面的店就是了,几個小钱何至于弄得如此卖力?”
“你說的轻巧,等大军操练完撤走,我還不知道去哪儿赚钱呢,放着河水不洗船,到时候有的后悔。”
霍正东笑笑,倒了一杯茶递给宝珠,“女儿家,最终還是嫁人寻個好归宿,衣食有依靠也不用自己這般辛苦了。”
“谁說的?你看看常师傅和牛嫂,嫁人了還不是一样的要赚钱补贴家用?”
“那是她们所嫁非人。”
宝珠不服道:”照你這么說,那要什么样的男人才够资格托付终身呢?\”我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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