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 作者:未知 大陈朝這一年,可谓是朝堂变换,波谲云诡的一年。 先是太子的亲舅舅,京城老百姓恨之入骨,军中爷们提起来就忍不住骂娘的那個刘百万,被捉拿下狱,以通敌叛国之罪判了斩刑,刘家被抄…… 听說這十几年裡,刘家把持着盐引,白花花的银子在他家的库房裡堆成了山,這一抄家,抄出来的钱财竟然比国库裡五年的赋税還多…… 再有就是那位嚣张的不得了的韦贵妃,当初她一进宫,立马就将皇上迷得眼裡只能看到她一個,连皇后都给挤兑的去出了家,独霸后宫十几年,却沒想到說栽就栽,呼啦啦一下子就倒了台,說是犯了性恶善妒,残害皇嗣的大罪,赐酒自尽,连全尸都沒有留下,說是皇上有旨,要挫骨扬灰。 這话但凡略聪明点的都不会信啊,韦贵妃嚣张跋扈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残害的皇嗣听說沒有十几也有七八,那皇上早干什么去了? 一時間各种猜测流言暗暗疯传,各种香艳离奇恐怖血腥的都有,比如說韦贵妃能维持青春是因为私下裡偷偷的吃了那些沒见天日的皇子们,又有人說,韦贵妃生性放荡,在宫裡有好几個奸夫,那些奸夫的身份嘛,呵呵就不好說了…… 不過不管怎么說,韦贵妃倒台,连带着娘家韦家人也都抄家问斩,男女老少都死绝,京城的老百姓再也不用忍受這家得势便猖狂的暴发户了! 至于京城老号胭脂顾家,因为谋逆大罪被抄家,所有男丁一律处死,女眷沒入教坊這一件,引起的关注就少了许多……最多就是好些姑娘媳妇在家中念叨,日后可去哪裡买好用的胭脂水粉啊! 韦家人和顾家人,是在三日后行的刑。 原本菜市口就是,京城老百姓最爱聚集的地方,此时,要砍头的是韦家人,韦家人和刘家人一样,都是靠着女人的裙带得的势,也是小人得志便张狂,欺男霸女的事沒少做,只不過韦家人口沒有刘家人多,不然要是像刘家那般也有上好几房,京城的老百姓還活不活了? 如今這两大家族都倒了台,京城裡的鞭炮都卖断了货,好多人早早的就来占好了地,要看韦家人被砍头,附近的酒楼靠窗视野好的位置,也早就被抢订一空,還有各种小贩,瓜子儿水果炊饼包子,趁着人多热闹,提着篮子穿来穿去,忙活着买卖。 临街一间酒楼的二层包厢内,靠着窗户,正坐着一個蒙面女子。 這女子一身布衣,头上戴着斗笠,即使是在室内也沒有摘下来。 即将被砍头的众死囚自邢部大牢裡被押解出来,韦家人在前,顾家人在后,顾家世代行商,讲究和气生财,虽然這几年顾大少爷当家,又搭上了宫裡贵人的东风,行事有些狠辣,但毕竟和韦家人风格大不相同,所以京城的老百姓对顾家沒有恶感,手裡的烂菜叶土块什么的,都是给韦家人准备的。 因此半條街沒走完,韦家众人身上已经挂满了各种馈赠物,一個個都和丧家之犬般的落拓。 蒙面女子的目光却是落在韦家人的后面,在顾家人脸上一一看過,不由流露出复杂的失望。 包厢裡,還有另外四人,都是身材魁梧的大汉,只是一個個身上都带着伤,其中一個三十来岁的汉子,左臂的袖子空空荡荡,显然已是残了條胳膊。 "小妹,莫要再看了。那姓顾的,犯的可是谋逆大罪,定然早就行刑处死了,又怎么会活到今天?" "這個顾家上下就沒一個好东西,這样杀头的重罪也敢犯,幸好小妹已经从他家出来,不然這会儿……" 說话的大汉,望了眼自家的妹子那包得不透风的模样,默默的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该死的顾家黑心狼,若不是他花言巧语哄骗了小妹,自家小妹又怎么会变成這可怕的模样? 明明年纪還不到二十,却看上去比自家老娘還要老相,娇生惯养的妹子又如何受得了這般打击?這些日子可不就以泪洗面,要不是一直有人看着,說不准就寻了短见去…… 几滴眼泪从面纱下打落在了窗台之上,蒙面女子哽咽道,"三哥說的是,都是小妹瞎了眼,看错了人……" 還带累了家中的几個哥哥,差一点石家就要变成了绝户! 只是她心裡,還是忍不住想要看那人一眼,想要听听那人的声音,当面问上一句,明明他那么在意自己,那般的温柔,体贴,难道竟都是假的不成? 当然了,這隐秘的心思蒙面女子,自然是不会当着几個哥哥的面說出来…… 一直到人犯都被推上了断头台,听得行刑号令,刀落人亡。 果然一直都沒有见到顾骅。 菜市口上欢声雷动,蒙面女子却是泪如雨下。 几個汉子带着妹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酒楼。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向东,行去了十几裡路,眼瞧着就到了十八裡处,路边设着长亭,亭外开着几個茶棚食铺,专门供過路的迎来送往。 此时亭中正有一個年轻男子,身着武人服饰,浓眉大眼,英气勃勃,正举目望向路面,离他不远的大柳树下,還拴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 赶车的汉子正好跟着男子的视线对上,便赶紧跳下马车,回头冲着车裡說了什么,只见车内又跳下三個壮汉来,可不正是先前在酒楼上看顾家人送命的几個? "赵爷!" 四人恭恭敬敬的朝年轻男子抱拳施礼,"我們石家兄弟這次能逃得性命,又为小妹报了大仇,全是仰仗贵人之力,還請赵爷代为转达草民的感激之情,大恩不敢言谢,這几條命便都是贵人的……" 說着四人直截了当的又向京城的方向跪倒,咚咚咚地磕了三個响头。 年轻男子看着虽然年轻,目光却比同年纪的人多了几分沧桑,脸庞如刀削斧刻一般坚毅,表情刚硬几无变化,抬手扶起四人,将一個荷包交给其中的年纪最长者,"這是主上所赐,对你家小妹的病有好处,此药珍稀,只此一瓶,大约能让令妹恢复一些。" 四人顿时喜出望外,既然這位赵爷這般說了,药是王爷所赐,那自然是顶好的,自家小妹但凡能恢复一些,莫要那般吓人,再過個十来年,也就看不出异样了,再嫁一個可靠的人家也未尝不是條出路。 四人再三谢過,這才与年轻男子告别,驾着车上路远去…… 在离十八裡亭几百米外的一处高冈上,此时两道人影,正并肩而立。 女子清丽,男子俊朗,都是修长挺拔的身材,裹着轻裘披风,风吹衣袂,更显身姿飘逸如仙。 "這個石家女,倒是有几位好哥哥……" 云玄霜站的這個位置刚好能将石家马车远去的全景看的清楚。 想到前尘旧事,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晋安王神情是那般清淡,一双凤目微微眯起,仿佛是在看着远处,其实却在偷偷欣赏身侧佳人的风姿,从前,他可从来沒有觉得,穿披风的女子会這般养眼啊…… "石家几個兄弟的确算是有情有义的,不過若是本王,可不想要這样的妹子……" 从小娇生惯养也就算了,看上個男子就死命要嫁,也不管可不可靠,嫁了才发现是個中山狼,還要娘家人来舍命相救,差一点就全家都断送了去,即使气运逆天,遇到了贵人相助,石家的几個兄弟好险保住了性命,然而石家老三還是丢了一條胳膊,其他的几個也是元气大伤,恐怕修养個几年,才能恢复過来,更不用說還拖着一個未老先衰嫁了人又回家的妹子…… 要是多来几個這样的妹子,岂不是全家都要完? 云玄霜不由得默然。 這么說是沒错啦,不過,想到上一世的自己可不就跟這石家女一個样儿?眼瞎的看上了顾渣男,害得鲁婆婆和小桃也跟着丢了性命…… 這就好像上一世的自己,也同时被鄙视了啊…… "這,其实也不能全怪石家小妹,毕竟只是凡人,哪裡想得到這些超乎寻常的手段和陷阱?" 晋安王目光流转,也不刻意的要坚持自己的意见,随意一笑,"嗯,玄霜說的也有几分道理,不過事有反常即为妖,若是心中的主意正,就不会为诱惑所动,玄霜当初不就是将顾骅拒之门外的么?" "咳,我那时不過是误打误撞,多了防人之心罢了……" 云玄霜心中大汗,她那可不是英明睿智,而是重生而来,吃一堑长一智好嗎? 咦,好端端的怎么說着說着就情绪低落了? 晋安王不由得再三反思,刚才是哪一句话,造成了這样的反效果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