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嘲讽 作者:月流尘 正文卷 正文卷 转眼间到了四月初二,正是唐家广邀宾客的日子,唐家出了一個庄妃,如今又传言庄妃所出的二皇子将被封为太子,风头正盛,本就少不了趋炎附势之徒。唐家又有心造势,一大早唐家的宅院外便被挤的水泄不通。 林家来的不算太晚,到达时唐家宅院外已然是门庭若市,车夫下车把拜帖送到门房,眼瞅着几十家的马车堵在了门口,林远志和毕氏只能携着子女坐在马车裡排队等候。 约莫等了一刻钟左右,一個唐家的下人到了马车近前,引着马车从西南的角门进了唐府,下了马车后,管事领着林远志和林问荆去了前院,另有一名婢女引着毕氏和林紫苏去了后院。 唐家祥原本不過是京中一名普通的武将,家中余财屈指可数,直到女儿被封了庄妃,這才借着外戚的身份,得了個锦衣卫副指挥使的虚衔。 十几年的积累,勉强积了些产业,购置了如今這一套還不错的府邸。然而终究是是家底太浅,又碍于朝廷的规制,這宅子莫說是与勋贵的府邸相比,便是和同为外戚的昌国公府比起来也显寒酸。 那婢女引着母女二人去了后院的一处院落中,這是唐家后院最大的院落,院子中還单独开辟了一处小花园。进了院中的花厅,已然有几家的女眷在花厅中就坐,花厅的主位上坐着一名明艳动人的少妇,正与下首的一名夫人低声交谈着。 林紫苏随着母亲一同见了礼,那少妇听說是康宁伯府上的人,登时站起身子,脸上堆满了笑意,說道:“哎呦,原来是伯夫人和林大姑娘大驾光临,這可真是稀客。” 這少妇便是唐家祥的夫人韩氏,她本是京中商户之女,唐家祥自升了锦衣卫指挥使后,娶了這韩氏做续弦。两人差了近二十岁,如今唐家祥已然年過半百,這唐夫人却不過三十来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因此惹来甚多风言风语。 唐夫人一边与毕氏寒暄着,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林紫苏,笑着同毕氏說道:“令嫒出落的真是可人,瞧瞧這小脸儿,這一见面,我的心都要化了。” 林紫苏前世裡与唐夫人有過几次往来,对她的秉性多少有些了解。听了唐夫人的话,林紫苏低垂着头不语,似是娇羞,心中却是在揣摩着她的意思,自己凶悍的名头刚刚传遍京城,這唐夫人不可能沒听說過,此时当着众人的面儿,表现的如此亲近,实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花厅裡的另外几家女眷皆是来出自于老牌勋贵,自睿宗改了军制之后,這些府邸虽都保留着超然的身份,但大多只能在五军都督府领個闲差,地位与开国时自不可同日而语。今日来唐家,都是打定了谢曜将来会承继大统,正好借着今日這個机会,与新帝的外祖家打点好关系,是以早早地就到了唐府。 方才她们到来之时,唐夫人也不過客套几句就請落座,此时唐夫人对林家母女一反常态的热情,立即引来了另外几家女眷的目光。關於林紫苏的流言她们也多有耳闻,今日见着了正主,都起了好奇之心,暗暗对林紫苏指指点点。 “前些日听我們家侯爷說,康宁伯学识渊博,堪为良师益友。我一個妇道人家,整日裡在深宅之中,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今日见了林大姑娘,方知我們老爷所言非虚,瞧林大姑娘這周身的书卷气,想来平日裡都是康宁伯亲授。”一位妇人忍不住开口道。 這开口的妇人乃是镇远侯高承望的夫人,高家的先祖高濂是大衍的开国功臣,自开国便受封了镇远侯的爵位,世袭罔替至今,传承到高承望這裡,已然传了十一世。 镇远侯夫人說的极好,听起来似是在夸林紫苏,但一脸讥诮,又将“书卷气”三字咬的甚重,显然是借着前些日的流言,讽刺林家是乡下出身,沒有书香门第的家教。 在场的其他人也都听出了镇远侯夫人话裡的玄机,個個面含嘲讽,有些人当场笑了出来。唐夫人却似沒有听出未尽之意,娇笑道:“镇远侯夫人說的极是,听我們家的四姐儿說,林大姑娘在今年的百花宴上妙笔生花,做的那幅画活灵活现,似乎……還得了圣上的夸赞?” 唐夫人此话一出,镇远侯夫人的笑脸顿时凝固了起来,本来還在窃窃私语的几名妇人也屏住了呼吸,皇帝都夸奖過林紫苏,那嘲讽林紫苏缺少教养,岂不是說皇帝沒有识人之能? 唐夫人见众人神色郑重,问道:“啊!难道是我记错了?哎呦,瞧我這记性!”她說着抚额道:“祸从口出,這下可是闯大祸了!” 花厅裡一片寂静,众人都是惊疑不定。林紫苏不知道唐夫人有何目的,不過毕竟是帮自己解了围,站起身浅笑着同唐夫人說道:“当日在舒华阁,实在是圣恩浩荡,加上运气使然,才得了圣上的恩遇。不瞒夫人說,我第一次见那样的大场面,早吓得腿软,连走路都有些不利索了呢。” 唐夫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笑着同毕氏說道:“瞧瞧,這才多大岁数,就能說出来的话来。”又同林紫苏道:“我就喜歡心思灵巧的姑娘,日后若有闲暇,多来陪我說說话如何?” 毕氏听唐夫人夸奖,笑道:“小女无状,教夫人见笑了,夫人垂爱,是她求之不得的福分。” 唐夫人一力维护林紫苏,旁人虽不知原委,也不敢再多說什么,有几個心思活络的夫人当下便转了话题,与唐夫人聊起了平日裡的琐事。 這样一来,花厅裡的几個年轻少女就有些坐不住,不住地朝门外张望,唐夫人眼波流转,叫了身边的一名婢女道:“去請四小姐和五小姐過来。” 唐家祥有過两任正妻,又收了四個姨娘,膝下子女众多。這唐四小姐和五小姐分别叫唐青钰和唐青鸿,皆是韩氏所出,唐青钰已然及笄,唐青鸿年方十二岁,姐妹两人刚进了花厅,就听母亲韩氏笑道:“让你们這些小姑娘在這裡陪着我們,也着实难为你们了,若是觉得闷,就让小女陪着各位小姐,到花园裡散散心罢。” 唐青钰和唐青鸿领了母亲的吩咐,引着五六個少女出了花厅,唐青鸿年龄虽小,却将唐夫人的脾性学了個十足十,一边笑着在前面引着路,口中不住地向随行的少女们介绍园子中的景致,唐青钰却是有些不耐烦,一双眼睛不住地朝四周打量。 林紫苏与這群少女也不相熟,并沒有游园的兴致,是以出门后就遥遥跟在少女们的后面。随着人群转過一处假山,映入眼帘的是一汪池水,正值四月时节,荷叶铺满了整個池塘,十几尾火红的锦鲤在荷叶的间隙中来回穿梭着,等待着人们的投食。 林紫苏见一众少女正站在假山前闲聊,就独自沿着池中的九曲桥行走,走到池塘中央的凉亭,刚靠着栏杆坐了下来,就见一個一身天青色衣裙的少女也朝着凉亭走来,林紫苏不以为意,转头又朝池塘中望去。 少顷,脚步声在凉亭外停了下来,只听一個女声道:“你是……林家妹妹?” 這声音带着一丝惊喜,听起来甚是熟悉,林紫苏转头看去,认出了眼前的来人,也是一喜,站起身說道:“陈姐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這少女正是长安侯府的四小姐陈玉琪,平日裡她是不屑与京中的闺秀们交际,然而随着年岁渐长,這都十八岁還沒有嫁出去,长安侯夫妇自然是寝食难安。因此,长安侯夫人不论去哪裡,都要带着自己的這個宝贝女儿,总期望着自家女儿万一入了哪家夫人的眼,成就一番良缘。 如此一来,陈玉琪所受的非议更多,长安侯陈景惠掌着神枢营,位置不高,手中的权力却不小,沒人敢当面嘲笑陈家,但也沒人敢上门议亲。 看样子,短時間内陈玉琪是不可能嫁得出去了。 陈玉琪对嫁人沒有太多的心思,对旁人的看法也毫不在意,母亲喜歡带着自己走动,左右无事,四处走走也不错,就当让母亲安心。她见林紫苏也认出了自己,笑道:“果然是妹妹,我還以为是认错人了。” 林紫苏前世裡与陈玉琪有過几次照面,因方栾与陈景惠关系不睦,并沒有太多的深交。這一世在庄子裡一同经历了流寇的袭扰,心下对陈玉琪印象不错,招呼着陈玉琪一起坐了下来,问道:“陈姐姐,自上次在庄子上一别,就再沒见過姐姐,改天咱们一道,出城散散心如何?” 陈玉琪拉過林紫苏的手,嗔笑道:“咱们两個也算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了,姐姐妹妹叫着怪生分的,這样吧,你叫我阿琪,我就叫你苏苏得了。” 林紫苏笑着点头,說道:“既然阿琪如此說,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边的少女们在小花园裡赏了一会儿花,也三三两两地沿着九曲桥朝凉亭這边走来,见陈玉琪和林紫苏正在凉亭中肩并肩坐着,皆是避之唯恐不及。陈玉琪对這样的情况显然是见怪不怪了,依旧与林紫苏說說笑笑,丝毫不见尴尬。 别人看到自己,居然会绕着走,林紫苏两世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情形,附在陈玉琪耳边问道:“阿琪,咱两個就真的這么可怕么?” “她们呀,是怕我坏了她们的名声”,陈玉琪也不忌讳旁人听到,平声笑道:“都把我当成了洪水猛兽,害怕跟我搭上关系就嫁不出去了呗。” 林紫苏瞬间了然,轻声笑道:“咱两個都是洪水猛兽。” 前一次在庄子上,陈玉琪对林紫苏的印象虽深,不過也就是觉得這姑娘能想出几個不错的小计谋,外带着百发百中的箭术。這时仔细打量起了面前這個小姑娘,见林紫苏年龄不過十二三岁,却有着同龄人身上沒有的坦然,心下甚是喜歡,說道:“不說這些无聊的人了,咱们去瞧瞧其他处,也给人让让地方。” 两人互携着手朝前方走去,過了池塘是一片竹林,两人沿着竹林中的小径往深处走去,刚沒走上几步,就见对面走過来一行人,为首那人长身玉立,一身紫色团云暗纹锦衣,头上白玉发冠,却是二皇子谢曜。 林紫苏和陈玉琪前几日在庄子上都见過這位二皇子,却沒想到在這裡与谢曜狭路相逢,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到了近前,两人齐齐朝谢曜行了一礼道:“见過二皇子殿下。” 只听谢曜道:“两位姑娘免礼”,待两人直起身子,谢曜对陈玉琪說道:“陈姑娘,前些日子去贵府拜会令尊,不巧正遇他旧伤复发,近日可曾好些了?” 陈玉琪道:“劳殿下挂怀了,我爹爹那是南疆落下的老毛病,在家裡将养了几日,已然好的差不多了。” 谢曜颔首道:“长安侯劳苦功高,镇守南疆十数年,本宫甚是钦服,過几日待令尊痊愈,我再到府上拜会。” 陈玉琪暗自撇了撇嘴,拉着林紫苏站在了路旁,给谢曜让出小径。哪知谢曜并沒有走的打算,又向着林紫苏說道:“林姑娘,本宫原以为你文采卓越,沒想到竟是文武双全。你的那一手箭术,着实是令人叹为观止。” 這是在和自己套近乎?林紫苏心中恶寒,面上勉强维持着笑意,垂首道:“雕虫小技,让殿下见笑了。” 谢曜有心与林紫苏多說几句话,也知這裡不是說话之处,他盯着林紫苏看了几息,笑着摇了摇头道:“姑娘太過自谦了。”說完便领着随行的婢女朝后院走去。 望着谢曜离去的背影,林紫苏心中暗暗松了口气,紧接着听到身后一個尖细的嗓音高声道:“林紫苏,我早就知道,你這种沒教养的乡巴佬上不得台面,万万沒想到,连這种下三滥的手段都能用上,竟专门堵在這裡勾引二皇子殿下,你也不照照镜子,殿下怎么会看上你這個凶悍的母夜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