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玉佩(二更) 作者:月流尘 方才与门口的管事起了争执,黄氏心中有气,便使唤着那管事替他搬东西,管事听大小姐說這是二夫人,也不敢怠慢,顾不得脸上的伤,招呼了前院裡的几個下人搬运车上的箱笼。 黄氏眼见着那管事忙裡忙外,心中說不出的舒坦,正想着一会儿该如何折腾這管事,忽而想起一事,问身边的林半夏道:“风儿呢,還在车上睡着呢?去叫他下来,這到了咱自己家,還在马车上睡算個什么說法?” 林半夏嗫嚅道:“大哥他赖在车上不下来,說是等母亲安顿好,把马车迎进府裡便是,他就不用下车了。” 黄氏脸上毫无愠色,笑着同林紫苏說道:“我這個儿子呀,就是這個德行,虽說是有些娇气,心肠却是不错,回头大伙儿与他相处的久了,习惯就好了。” 林紫苏方才与黄氏這一番客套耽搁了不少的時間,眼见着日头渐渐的升了起来,忙带着黄氏這一大家子去了前院的花厅。 林远志已然去了衙门,毕氏還在后院照顾着自己的幼女,是以此时前院裡除了几個下人外,再无旁人。 林紫苏对這二婶說不上厌烦,也說不上喜歡,听父亲說黄氏是二叔在当地县裡娶的商户女,眼界自然也高不到哪裡。 她唯恐误了与梁婉怡约好的时辰,同黄氏道:“二婶且在此稍候片刻,母亲稍候就過来。侄女今日還有约,不能陪您和两位姐妹說话了,待晚上回来再与您赔罪。” 接着林紫苏就遣了一個在院中洒扫的婆子,去后院請夫人過来。 黄氏刚在前院裡转悠了一圈,觉着這宅子宽敞气派,比县裡的县衙不知要好上多少,心中甚是满意,哪知甫一落座,就听到了林紫苏的這番话,正要教训林紫苏几句,见林紫苏已然领着掠影走出门去,便在心中暗骂了起来。 林家的二房林无患自得了实授之后,一直在山南一省,从县丞到县令,在樗城县已然呆了十年有余,平时只在年节时与康宁伯府上书信问候。 难得近日朝政风云突变,空了大量的位子出来,林无患才遇了升迁。 按林远志的說法,调令刚刚下去,办理交割也得些日子,毕氏以为二弟一家還在樗城县。 這一大家子人,還要收拾行李,起码要到万寿节之后才到京城裡,毕氏一切都還沒准备停当,這黄氏已然拖家带口的先到了京城。 黄氏与毕氏也是第一次见,料想毕氏這個后娘对自家大哥亡妻的儿女沒有上心,這才致使林紫苏养成了乖张的性子。 两人刚刚寒暄了几句,黄氏便当着毕氏的面儿,数落起了林紫苏:“大嫂,咱们府怎么說也是大户人家,出去的女儿可都关乎着咱家的颜面,可得多管教才行,不能由着她们胡来。亏我還說紫苏這丫头懂礼数呢,一转眼就把我晾這裡了,她是我晚辈,我自然不与她计较,可要是搁在外人那裡,那可就了不得啦,你說說,哪有象她這样待客的?” 因黄氏的到来,康宁伯府裡一阵慌乱,下人就本不够用,二夫人這一大家子,少不得要收拾几处院落出来。 偏生黄氏入京,也沒带着几個可用的人過来,下人们方才搬完行李,就听說门房上的管事无缘无故被二夫人打了,皆是看不上這個二夫人,因此收拾院子也是敷衍了事。 那边林紫苏已然误了時間,掠影一路上将马车赶的飞快,過了未时正,总算赶到了琳琅阁。因琳琅阁的掌柜提前放了风声出去,今日裡,京中的文人雅士皆是云集于此间,另有一些穷学生,虽是沒有本钱购买珍品,均是打着一饱眼福的念头。 林紫苏赶到时,琳琅阁门口早就被围的水泄不通,不得已之下,掠影运起了内力,护着林紫苏往门口挤。 那些书生们见是两個年轻姑娘,也不好意思往前,极有颜色的为她们让出了一個缝隙。 林紫苏和掠影进了琳琅阁,就见甚是宽敞的大堂裡坐满了人,大堂中间用白线画了一块儿空处,一個掌柜模样的人站在正中,一個伙计高高举着一块玉佩,踩着白线向周遭的人四处展示。 人们皆是在关注掌柜的动静,倒是沒人注意林紫苏的到来。 梁婉怡早早地就在琳琅阁预订了位子,林紫苏在大堂裡用眼光搜寻了几瞬,在一处靠近白线的位子上找到了梁婉怡的身影。 梁婉怡今日穿的甚是素净,月白上衫上点缀着几颈兰草,头上沒有太多的装饰,只用了一支白玉钗将一头青丝束了起来,显得楚楚动人。 林紫苏径直走到她身前,低声道:“怡姐姐,教你久等了。” 梁婉怡见是林紫苏,浅笑道:“紫苏妹妹,這边好戏刚刚开场,你来的正好。” 她旁边空着一個位子,显然是为林紫苏所留,林紫苏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上去。 林紫苏方才落座,就听那掌柜的說道:“各位贵客,這玉佩可是无价之宝,乃是汉朝名臣霍光生前佩戴過的,话說海昏侯被废后,恐遭汉宣帝猜忌,就将這块玉佩献了上去,汉宣帝大喜過望,接着便将玉佩赏与了霍光,从此成了霍光的贴身之物。” “汉书有云,‘贺乃进腰间佩玉以求得安,帝见而大喜,知贺不足忌,遂授之于光’,此玉佩,便是汉书中所记载的那一块。” 掌柜說的玄乎,座上诸人皆是将信将疑,有人问起了价钱,那掌柜說道:“此玉质地细腻,温润坚结,上面的雕工更是精巧,更为难得的是,此玉佩经千年而完好无缺,起价白银两千两,請各位贵客出价。” 掌柜此言一出,就惹来嘘声一片,有人便提出了疑问:“京城裡的地段极好的商铺,也不過就一千两银子,你這一张口就是两千两,掌柜的,你也太黑了吧。” 另一人也是嚷道:“上次也是你這裡,一件汉时的玉璧,不過两千两银子,就這块破玉佩,哪裡能值两千两?” 掌柜的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說道:“常言道,黄金有价而玉无价,小的开出這個价,也只是依照行裡的规矩而定。各位若是认可這個价格,出价便是,若是不认可,那也无妨,稍后還有更多宝物,总有客官们看上的。” “今日這玉佩,卖的就是個彩头,想那霍光封侯拜相,成就一时中兴,必有這玉佩护佑,方能功德茂盛。” 众人觉得掌柜這番话很有道理,当下便有几個公子心动,似霍光一辈子声名烜赫,位极人臣,史上也不曾有几位,若是能把他的护身符买下,那日后如他一般飞黄腾达也未可知。 一位公子刚刚出了价,紧接着便有人抬到了两千五百两的价格。 喧闹声中,一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起身来,用一口标准的京音朗声說道:“各位稍安毋躁,且听我一言。” 他声音洪亮,顿时便将别人的话语压了下去,只听他问道:“掌柜的,這玉佩上面既无记号,也无标识,你是如何得知這玉佩是霍光佩戴之物?若是真有辨识的技巧,便請說出来,也好让我等长长见识。” 這一问引来了好几人的喝彩,抬价的两個人听了這個問題,也消停了下来,掌柜干笑了一声,說道:“這位公子所言甚是有理,既然公子相疑,那我便把這玉佩的来历說与各位。” “自汉以后,民间就不乏摸金之徒,本朝开国之时,逆贼朱七郎占据关中,为拼凑军费,便起了摸金的主意。他组了一伙人,本想将茂陵挖开,然而茂陵机关重重,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茂陵周边的陵寝给搜刮了一番。” “這玉佩,正是从霍光墓中寻得的陪葬之物。其后朱七郎還未将得到的宝贝出手,便遭覆败,随后经历各种辗转,才到了小店這裡。” 那年轻人又问道:“敢问霍光墓中陪葬有几何?你又如何能认定,這玉佩便是汉书中记载的那一块?莫不是你故意编造出来蒙人的罢?” 掌柜本想着为這玉佩编一来历,也好卖出更高价钱,沒料到席间竟有如此较真之人,這一问,实在是有些不太好圆,只好苦着脸道:“客官你這便言重了,這玉佩的来历,可不是小的编造的,史书中记得明明白白,总不会错罢?” 那年轻人一脸的不以为然,說道:“史书是人所写,总会有不实之处,比如汉书這一段,就非常值得推敲。想汉宣帝一代英主,若是起了杀心,岂会因区区一块玉佩而放過废帝刘贺?” 掌柜的听他不再纠结玉佩的来历,心下大喜,這正是转移注意力的好时机,当下說道:“小的只是個生意人,史书上的問題就不太懂了,不過今日小店高朋满座,公子這個問題,想来定会有人知晓。本店愿意出個彩头,若有人答出公子的問題,小店愿以一百两银子相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