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既然都回了家,他就做好了和段思言见面的准备。
如果非要說有那么一点点的诧异,那就是這也太早了点。
当初叶双鲤怕耽误家裡,快到封县才给妈妈打电话。
段思言卡着吃晚饭的点来找他,那就只能說明对方知道他在家。
或许在路過那一片月季时,段思言就站窗边看着他。
叶双鲤沉默片刻,心裡只有一個念头。
——還好那时沒抬头。
在下午约了個時間,叶双鲤心情复杂地挂了电话。
通知栏有條未读信息,是江野给他的。
-正在通话中?
叶双鲤打了通语音电话回去。
“跟谁打电话呢?”江野问。
“江老板,”叶双鲤叹了口气,“有人要撬你的小鸭子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改明儿脖子上给你套根绳,就栓我家门口。”
“啊?”叶双鲤起身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开始刷题敲代码,“连门都不给进啊?”
“你在家?”江野换了個话题,“說话小声点。”
叶双鲤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停了停,从書架上抽出几张草稿纸,拿起笔开始演算:“沒关系,我家墙隔音好。”
“過几天我要出趟差,离封县不远,不忙的话就去找你。”江野依旧不放心地叮嘱着,“有事沒事多闭嘴,乖一点,别给你爸妈添堵。”
“得,要不我還是被撬走吧,”叶双鲤闷闷不乐道,“跟找了個爹似的…”
和江野挂了电话后叶双鲤又刷了会儿题,快到和段思言约好的時間,他反倒是有点困了。
果然就是中午不睡下午崩溃,叶双鲤临出门时一连打了好几個哈欠。
他抱着收拾出来的一纸箱旧物,刚出单元楼就看见了路边等着的段思言。
叶双鲤:“……”
他特地早出来了半小时,就是不想在扔东西的时候碰着人,结果段思言似乎比他還积极,這会儿就已经等着了。
叶双鲤纠结片刻,转身把纸箱又送回去了。
当着别人的面扔别人的东西,不管怎么說都挺不尊重的。
再次下楼时段思言依旧站在原地沒动,他看叶双鲤朝自己走来,便也转身沿着小路方向往外走去。
大概還碍着彼此父母,两人一前一后隔了老远,直到出了小区都沒有交流。
叶双鲤看看新修的的小区大门,又看看走在自己前面的段思言。
一年不见,他像是高了不少。
十八九岁的年纪,踩在青春期的尾巴上。
无论声带還是体型,基本都在這几年定下来。
仅仅一年,像是有了很大的变化。
无论外表還是心理,眼睛看的见的、看不见的,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叶双鲤還记得段思言小时候的奶音,他变声晚,個头也不高,高中的时候更像女孩子,自己有事沒事就喜歡逗他。
段思言话少,两人一起都是叶双鲤在說话。
如果叶双鲤不說话了,那差不多就是现在這個局面。
保持沉默,不尴不尬。
叶双鲤和江野一样,真是喜歡谁,就跟個麻雀似的叽叽喳喳一身的折腾不完的力气。
但是叶双鲤和江野又不一样,這只麻雀属驴的,一旦断了、分了,就不会再回头。
所以這次,是段思言率先停下脚步,转過身来。
沒說话,就這么隔着一米远站着。
叶双鲤也停了下来,视线不躲不闪,大大方方平视着对方。
段思言偏头看路边的树坑,片刻后又瞥了几眼叶双鲤。
叶双鲤往前走了半步,到底還是先开启了对话:“你不是有话說嗎?說吧。”
他是個急性子的人,实在不想继续這么僵持尴尬。
有话說话,有事做事,叶双鲤更喜歡這种相处方式。
“江老板是谁?”冷不丁,段思言问出一句来。
叶双鲤一愣,随后抬手挠挠自己的鬓角:“這個啊…”
他呼了口气,把话說完:“我男朋友。”
小区外的马路人来人往,周围都是住宅商区,也挺热闹。
叶双鲤看着身前的少年,见对方一直波澜不惊的眸中慢慢涌上不敢置信。
段思言长相显幼,算着年岁也十九了,可现在一眼看過去却依旧像初上高中时那般青涩。
黑发黑眸,和過分苍白的皮肤。
叶双鲤看见段思言,就总会想起当初自己与他的种种,。
那些藏于心底的喜歡,纯粹又透明。
“才一年,”段思言抖着唇,“你就变心了。”
叶双鲤瞬间喉头一哽,在那一刻有些說不出话。
那些美好的過去就像是飘在天上五彩斑斓的肥皂泡,突然就這么“啪叽”一下碎开了。
他头一次觉得和段思言在一起浑身难受,這话說的,就像是他做了错事一样。
变心?
這個词不是這么用的。
叶双鲤心裡憋着火,但是对着段思言又发不出来。
好不容易见一面,還凶他做什么。
“我先回去了。”叶双鲤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我分明還在等!”段思言声音带了些许哭腔,“凭什么你就找了别人?”
叶双鲤转過身,声线因为压抑着怒火而变得有着低沉:“段思言,当初我是怎么告诉你的?我說‘你今天不把门打开這辈子我都不会再找你’。”
段思言长睫一颤,坠下两滴眼泪。
红彤彤的眼睛看着叶双鲤,他咬着下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等到半夜,”叶双鲤上前一步,压着声音,“我等到十二点。”
到现在,他還记得那個夜晚,绿化带裡的月季在月光下开得正盛。
叶双鲤坐在长了青苔的石板楼梯上,就這么硬等段思言下来。
他何止等到十二点,他甚至等来了第二天的清晨。
一楼的大爷以为叶双鲤又要偷偷摘自己的月季,把人给撵走了。
叶双鲤第一次那么听话,站起身,就這么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他悄无声息地放弃了自己的整個青春。
在熬過一個夏夜,依旧见不到黎明。
“如果我不拒绝,你就会跟我一起复读。”段思言捏着自己的手指,一字一顿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复读。”
叶双鲤到家的时候老妈刚好给他开门,见他回来先是一惊,然后又赶紧侧身让开。
“你、你出去了呀?”
她的眼神躲闪,還往门外多瞧了两眼。
“嗯…”叶双鲤也跟着对方的目光往自己身后看了看,空荡荡的楼道,沒什么人,“出去了。”
老妈点了点头,双手不安地交叠在一起。
她像是有些紧张,說话间吞吞吐吐:“你是去、去找…”
当初叶双鲤出柜把家裡闹了個底朝天,不過那也就仅限于在家裡。
虽然父母都知道对方就是段思言,但是到底也沒明确地去提這個名字。
后来叶双鲤离开封县去念大学,這件事就像是被关在了他们自己家裡,从此之后沒有再被提過。
现在好不容易他回来了,虽然表面上大家都和和气气一池静水,但是每個人眼睛看的、心裡想的,又都别有一番洞天。
“嗯,”叶双鲤有进客厅,极其简短地回应了一下,“妈,我有话问你。”
在叶双鲤的印象裡,他和母亲沟通的次数并不多。
毕竟是叛逆的男孩子,从会跑会跳开始就逐渐在远离妈妈的路上狂奔而去。
他几乎很久沒有空出一点時間专门坐下来和父母聊天,面对略微局促的母亲,叶双鲤甚至有那么些许心酸。
“我爸的身体還好吧?”他看了一眼主卧的房门,用這個较为沉重的话题打开对话。
母亲连连点头,随后大概是觉得在自己儿子面前還這么紧张有些好笑,便低头理了理鬓边的碎发:“你爸他上次摔了一跤,不過因祸得福,身体反倒渐渐好起来了。最近還能出去跑跑步,偶尔回学校给学生上上课,都不耽误了。”
叶双鲤心裡松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搅在一起的手指:“妈,我其实…”
“小鱼,”老妈出声打断他,“妈知道你要說什么。”
叶双鲤瞬间噤了声。
那個话题就像是家裡默认的违禁品,他不敢提,可又不得不提。
一旦提及,稍微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就能立刻住嘴,害怕又出了什么差错。
“我和你爸商量過了,觉得你现在是個大人了,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叶双鲤沒想到对话能這么直入主题,并且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您是說,”他甚至有些结巴,“我爸他…”
“我和你爸从小到大就沒束着你,向来都是你想干什么就去干。這事出的突然,你爸本来就有高血压,一时又沒接受過来。他卧床快一年,我也照顾了快一年,医院裡的事情见多了,人也看开了,妈知道你不容易,我和你爸不能再给你添堵了。”
“你姑姑总夸你,說大城市的钱好挣,說你有出息。但我就总担心,总怕你走了歧途。”
“妈也气過你,但是后来我想想,就這样吧,人平安就好。你爸平安了,你也平平安安的,日子就這么過吧。”
這段话听完,叶双鲤沉默了许久。
他依旧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半天都沒什么动作。
父母对自己的孩子向来都是沒有办法,一年多的時間已经足够他们缓冲,可叶双鲤却依旧陷于愧疚。
他敢于面对自己,也勇于对抗世界。
但自己的父母却是他心裡永远难以迈過的坎。
可是现在,对方轻轻松松就帮他迈了過去。
甚至丝毫不费力气。
叶双鲤弓下腰,把脸埋进掌心中,深深呼了口气。
“我看他這一年也苦,天天早出晚归,也算是熬過来了。”老妈话锋一转,开始說起了别的事,“听說他考得不错,我也沒好去问…”
叶双鲤“唰”的一下直起腰,觉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妈,我和段思言,那、那什么了。”
他磕磕绊绊地解释,结果這欲盖弥彰地說辞越抹越黑。
“你们、你们…”老妈瞪大了眼睛,“你们…!”
“不是不是不是…”叶双鲤连忙摆手,“我跟他沒什么了。”
“沒什么了?!”老妈愣了愣,“你们分手了?”
叶双鲤动了动唇,心道都能說出這個词了?自己老妈接受能力也太强了吧!
“那你是不是…”老妈吞吞吐吐,“是不是不喜歡男的了?”
“哦,”叶双鲤揉揉鼻子,“我、我又谈了個。”
老妈看着叶双鲤活像见了鬼:“是那個借你钱的嗎?”
叶双鲤:“……”
真就知子莫若母,一猜一個准。
“怎么就换人了?”老妈網叶双鲤跟前凑了凑,似乎有深谈之意,“你不是說人家是大老板嗎?”
叶双鲤“啊…”了一声每個下文,沉默片刻起身就走。
老妈“哎哎”了一路,赶紧跟去房间门口:“你怎么乱来?”
“沒乱来,真的妈,”叶双鲤說着就要关门,“您放心,我看书了。”
隔着门板,老妈還在外面絮絮叨叨地念着。
叶双鲤把自己往床上一砸,捞過枕头盖在脸上。
這么就把事情說出来了。
曾经闹得不可开交的過去,就這么…结束了。
時間真的可以解决問題,或许在段思言看来,叶双鲤的放弃就和父母的妥协一样让人不可思议。
可事情就是发生了,接受它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叶双鲤闭上眼睛,安慰自己,只是時間問題。
就算段思言只是为了让他放弃复习,就算那份拒绝并不发自内心。
但是也无济于事了。
他甚至明白了江野当初說的那句“等你回趟家”是什么意思。
江野是怕叶双鲤舍不得,所以为他留了條后路。
如果叶双鲤心软了、后悔了,尚且還可以补救。
江野随时准备着叶双鲤的离开,他会坦然地放弃,或者轻飘飘地向段思言证明:看,我們并沒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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