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喬瓶兒幾乎每個月都要帶宮人盤查自己這寶庫一回。
每到這時,她便要拿着小冊子逐個逐個地核對,生怕底下哪個貪心的小宮人將她的東西給順手順走,那簡直比要她命還要讓她難受。
偏偏這個時候,天子身邊侍奉的一個小太監過來傳話道“賢妃娘娘,陛下讓您立刻過去見他。”
“若是去得晚了,這寶庫往後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喬瓶兒臉色霎時一變,也顧不上數東西,立馬讓所有宮人出去,鎖了門便匆匆隨太監過去。
至承德殿中,那位向來深不可測的新君殿下坐在御案後頭,臉色頗是幽沉。
他垂眸翻開下一本奏摺,眼皮子也沒有擡一下,口中只詢問道應允那宮女的錢財,可有給她”
喬瓶兒臉色愈發訕然,低聲道“那宮女侍奉時竟竟沒有同陛下說嗎”
趙時雋捏着奏摺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微擡眸看向她。
“你該不會以爲朕給你的東西,就真的是你的了”
喬瓶兒立馬搖頭,忙解釋道“是那宮女說她不要的”
座上的那人輕笑了一聲,對視上他那甚是滲人的眼神,喬瓶兒心裏頭一個咯噔,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登時跪了下來。
“陛下明察,臣妾也是看她可憐,不禁生出了些憐香惜玉的心思,才、才替她隱瞞着的”
“斂財什麼的,都是次要的”
喬瓶兒當時見着茶花那般我見猶憐的模樣,她也是沒忍住嘛。
這就鬼使神差地替茶花遮掩了幾句。
她想着自己畢竟是幫着那女子的,就算趙時雋事後知道了,必然也不會怎麼她的。
但問題就出在了她藉着茶花名義斂財這處,這點確實也是她自個兒劣性難改了。
她早該想到尋常人等哪裏能輕易爬上這位的牀榻
他又不是傻子,好端端的,又怎麼突然間就接受了她和那宣寧侯妹妹的糊弄
若說他是心裏門兒清,實則故意縱着這件事情的發展,這反倒都可以說得通了。
一想到他打從一開始竟然什麼都知曉,喬瓶兒就哆嗦的更厲害了。
這時候她心裏簡直恨透了自己貪財的性子。
“那那臣妾去說”
她後背都生出了冷汗,趕忙爲自己找補。
可對方卻口吻涼薄地打斷了她,“不必。”
“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否則”
餘下意味深長的話不必言明,喬瓶兒渾身一個冷顫,連連應下。
在喬瓶兒離開後,馮二焦打外面端來了一個還未洗刷過的茶壺進來。
他呈在男人眼皮底下,低聲道“太醫已經查過了,沾了媚藥的茶壺就是這一隻了。”
這茶壺也同樣經過巧枝的手,且出自賢妃宮裏,那一切也都對上號了。
那宣寧侯的妹妹這回栽得着實是冤枉了一些。
“宮中明令禁止之下,這宮女仍舊藐視宮規,今日下得是媚藥,他日豈不同樣也敢往茶壺裏下毒藥”
馮二焦見他神情頗不可捉摸,霎時周身一凜,會意應聲道“奴才明白。”
這宮女是千不該、萬不該,算計了不該算計的人。
這廂茶花問清楚了太醫院的方向之後,便走到無人處將掌心劃了道口子下來。
到那太醫院裏尋了個太醫詢問,也只說自己手掌心疼得厲害,想要開了方子。
太醫接過她預先寫好的藥方打量過,神色略是詫異。
“這藥方可以是可以”
“只是您手上的傷口若塗藥膏,豈不是好得更快”
茶花道“大人有所不知,我向來是個怕疼的體質,所以幾年前才尋個大夫給我開了這樣的藥方,服用之後可以快速止疼。”
女孩子家怕疼什麼的倒也不是什麼稀罕事情。
那太醫見藥方沒有問題,自然也沒產生懷疑,轉身去給她按方子抓齊全了。
茶花拿到藥後,心口的大石瞬間悄然落地。
後宮這樣的地方,恐怕沒有天子的允許,誰也不敢私底下開出避子的藥出來。
是以茶花想要的東西也只能換個法子。
這也是她早幾年在哥哥生病痛苦時,自己按着醫書研究,想要找出止疼的法子時看到過的藥方。
這副藥方中的一味藥材,若單獨服用,雖沒有避子藥效果那般好,但也可以達到避子的效果。
酬謝過對方後,茶花提着藥包離開,回途路上,她快要經過御花園時,卻見着一抹高挑細長的身影。
那少年面容清俊,與他一道的還有個穿着朝服之人,二人正一邊說話一邊往這處走。
少年好似擡頭朝茶花的方向看了一眼,讓茶花霎時都僵了僵。
她抓緊手裏的藥包,自是目不斜視地掉頭就走。
對方在原地頓了一息,隨後便丟開了身旁的人氣勢洶洶地朝她這方向走來。
“陳茶花”
茶花聽到這聲音,腳下頓時走得更快。
可身後的少年早已不是昔日的小矮子,那雙細長的腿電掣星馳,幾步就追攆上來,一把拽住她的臂膀。
茶花落到他掌心,身子輕得跟朵顫巍巍的花是沒什麼區別。
險些將她扯得一個趔趄後,他才稍稍控制住力度,不敢再用力握她。
只是他臉上頗有些氣急敗壞,“你是怎麼回事,我方纔那樣大聲叫你,你是沒聽見嗎”
茶花神情略是不自然,隨即眸底浮出些許的無奈。
這孩子從來都沒有好好地叫過她一回。
叫她陳茶花都算不得什麼,她剛進門那會兒,他反倒跟個惡婆婆似的,揹着岑絮生私底下警告她,道她只是他們兄弟倆的工具,乖乖聽話也就罷了,不乖的話,他長大還得要她吃不了兜着走。
現在想來,他那時對她放的那些狠話,讓她很是哭笑不得。
後來相處久了,他偶爾亦是會叫她一聲姐姐,或是名字。
大抵是知曉她也是爲了躲避外面什麼人,是以他幾乎也從未正經地喊過一句“嫂子”。
眼前這少年郎不是旁人,正是岑絮生的弟弟,她過去那位小叔子岑瑾生,現如今的衛國公。
“你爲何會出現在皇宮裏”
猜到他多半會不高興,這也是茶花想要快些避開他,待出了宮後再與他解釋的緣由。
她輕道“是賢妃近日夜裏頻生噩夢,我進宮來爲她念經安神。”
岑瑾生皺了皺眉,“你別拿話糊弄我了,我早幾日就打聽到賢妃已經不做噩夢了”
“你別忘了,哥哥去世前將你託付給我我固然不想管你,但哥哥交代過要你遠離皇宮。”
茶花道“瑾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當下有些走不開”
對方攏着眉心,上下打量着她,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知道了,就因爲我沒有聽你的話,從那些世家小姐裏選一個做妻室,你就生我的氣了是嗎”
外人都道茶花有些可憐。
夫君去世後沒多久就被繼襲爵位的小叔子丟了封休書給趕出了衛國公府。
可實際上,他們一開始也並沒有產生矛盾。
那日茶花也是懷了好意到他書房裏來。
岑瑾生本以爲她是給自己送了湯來,自是與她和樂。
可她後面卻冷不丁提到他該娶妻一事,叫他脣畔的笑意都一點一點收斂起來。
起初茶花也只是幾句尋常的規勸,且她性情向來溫良,就算是規勸,也不會嚴厲到哪裏去。
軟綿綿的嗓音更像是在哄孩子一般。
可他卻莫名生出了惱意,這纔有了後來將她趕出府這一事。
“我當日驅趕你,也只是順應哥哥的意願,莫要讓寡婦的身份困死了你。”
“你可以恢復自由身,日後想嫁給何人便嫁給何人”
茶花聽他說起這些,語氣愈低沉下去,“我明白的。”
岑絮生生前早就爲她準備好了休書,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和其他男子都不一樣,他對任何一個女子並無任何偏見,也是第一次讓茶花發現原來男女之間是可以打破性別的羈絆,可以僅僅是憑着興趣一起說話一起做事。
他喜歡做簪子,她便給他圖樣,他一時興起也會同她學習如何繡花,認真學習下來繡得比她繡的都不差。
或是他雕刻木人時,也會耐心教她怎麼打磨木料。
那種跨越了性別的情誼讓茶花覺得,哪怕他不是衛國公、不是她名義上的夫君,哪怕只是個女子,都不會妨礙到這份情誼。
是以茶花當下想到他,心口都略有些酸澀。
岑瑾生見狀,似乎也想到了什麼。
他也知曉自己有時性急,脾氣略大了些。
見她臉色不好,他亦是想到哥哥臨終的交代。
他不由鬆緩了眉心,軟下語氣道“你是知曉我的,我向來對你都是刀子嘴豆腐心。”
說着,便從腰上撈下一隻香囊,低聲道“姐姐一年前給我做的香囊上面的線都已經磨花了”
茶花接過那香囊,昔日給他縫製此物的印象便也浮現幾分。
“姐姐若有閒暇,便給我重做一個吧。”
茶花下意識裏仍在衛國公府時那般,習慣性地問他“還是要這樣的式樣嗎”
岑瑾生低頭看着她溫婉的側顏,輕輕挑起脣角,“嗯,上面若能在這片竹子附近點綴幾朵小白花也是好的”
茶花打量着圖案,有些不明白他一個男孩子要什麼小白花
她心道他小時候便一直都很有主意,連他哥哥有時候都要聽他的。
他大了之後,心思反而叫人有些琢磨不清。
只是這等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情,茶花口中只輕輕應了個“好”。
岑瑾生頓時笑彎了眉眼。
他笑起來時,脣畔有個同他哥哥一般的酒窩,笑起來便是個很陽光的少年郎。
“那姐姐現在就跟我出宮去吧。”
茶花正要開口,這時餘光卻不經意地掠過他身後,竟發覺遠處似乎有一抹眼熟的身影。
她頓時想起自己手裏還提着個藥包,心下微慌幾分。
“瑾生,咱們下回再說吧”
岑瑾生見她不僅躲閃得厲害,臉上更是一副心虛的表情。
她話都說得囫圇便想掉頭離開。
他猛地皺起眉心,忙一把攥住她,不偏不倚地就抓住了她那細滑的手指。
“下回又是什麼時候,你有什麼話是不能和我說清楚的”
見她怎麼勸都不肯聽,他也只好繃着臉強調,“當初是你自己說了休書算不得數,那你就還是我岑家人”
他話說着,便發覺茶花略是愕然地看向他身後。
岑瑾生口中的話頓了頓,隨即身側便斜伸出一隻手臂。
那衣袍袖擺處繡得是精緻龍紋,手臂主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岑瑾生略是詫異,往旁退後幾步,擡頭看清楚來人後,登時與對方見禮。
茶花亦是屈膝行禮,只是低頭行到一半手腕驀地一緊。
那隻被瑾生緊緊握住的手便捏在了男人的掌心。
她擡眸看清這一幕,心口幾乎都錯了一拍,不解對方爲何突然又打破了他們之間應有的界限。
又難免疑心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或是根本就知道了宮女就是她本人的事情
短短瞬間,茶花腦海中掠過諸多驚疑不定的念頭。
“他必是弄疼你了吧”
男人薄脣微啓,這麼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讓人都頗有些摸不着頭腦。
直到對方掰開她手掌露出受傷的口子。
趙時雋目光冷睨了眼那尚未及冠的毛頭小子,溫和的話語裏卻帶着一絲不可捉摸。
他沉着嗓音緩緩給出解釋。
“你的手都受傷了,他還那樣用力抓你”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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