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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琼枝 第30节

作者:未知
所以她赶紧夹了一個鸭腿放入自己的碗裡,先不客气地大咬一口,然后笑吟吟抬头含糊道:“這时辰,回去做饭也来不及了,我就在這凑合一顿……哎呀,大人快坐,一会菜要凉了!我看你家人少,桌子也不够,就让夏荷她们同在一桌吃吧,不然她们一会热菜,還得浪费一捆柴。” 說完之后,她又招呼着两個丫鬟一起上桌,不客气地大吃起来。 开什么玩笑?虽则是表达感激,可她现在自立门院,银子花销不轻松,哪有做完一桌子菜,不吃就回去的道理? 她今天可是荷包大出血了,不光要吃,還要多吃些,這才能回些本钱呢! 這主仆同桌,并不合规矩,但是司徒大人穷得叮当响的家裡,也不像是有狗屁规矩的样! 第33章 谁要改嫁 看着楚琳琅這么不客气, 司徒大人难得的傻气也逐渐消散。 他在水井边洗了手,便从容坐下,端起了饭碗, 然后对一旁馋涎欲滴的观棋道:“你也来一起吃吧。” 观棋正等這句话呢, 忙不迭上桌,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烧肉入口。 嗯, 不错, 入口即化,软烂极了,竟然有几分连州酒楼的味道!那蛋也炒得好吃,配炊饼正好! 于是在這不大的厅堂裡,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家, 主仆不分地凑合吃了一顿。 夏荷和冬雪从来沒跟主子一起吃過饭,都有些不好意思伸筷子。 而楚琳琅嫁到周家后, 在婆婆面前吃饭讲究些规矩, 遇上宴客一类, 宁可不吃,也得维系官夫人的优雅。可如今在司徒大人面前,她倒是懒得装了, 只埋头吃饭, 下筷子只顾着狠准稳。 司徒晟吃得不多, 看着楚夫人爱吃哪盘菜,他就会动动盘子, 将菜往劳苦功高的楚氏那裡挪挪。 跟楚琳琅有得拼的,就只剩下观棋了, 他今天跟大人当差, 误了饭点, 吃起来狼吞虎咽,配着自己买的炊饼,腮帮子甩得可香了。 当观棋举着筷子夹向最后一只鸭腿的时候,桌下的腿突然被人踹了一下。 不知所谓地抬头看时,突然发现主子淡然瞟了他一眼,迟疑之间,那鸭腿就被楚琳琅一筷子给夹走了。 她一脸从容地将鸭肉剔下来,却分给了夏荷、冬雪两個丫头。 這又让观棋大为吃味,觉得一样是奴才,怎么自家主子這么不疼他呢! 待吃完了饭,司徒晟总算捡拾起待客之道,亲自烧水,给楚琳琅沏了清茶来品。 這位司徒大人,吃住不甚讲究,却在茶道上很下功夫。摆在桌案上的茶具虽然只是普通的紫砂壶茶盏,可看着盘得油亮光滑的表面,足见平日被人时时拿来用。 司徒晟沏茶行云流水,动作也是說不出的优雅顺畅。就连不懂鉴赏的楚琳琅也看直了眼。 這些高雅名堂,好像周随安都不大懂,可是司徒晟做起来却从容雅致,自然极了。 楚琳琅想起夏荷說過,瘟生那疯娘原是高门大户女子,看来是不假,所以再怎么落魄,曾经的官家子弟骨子裡都有难以磨灭的气度。 司徒晟沏好了茶,便递给了楚琳琅一盅。楚琳琅小口品酌了一下,不由得点头。 难怪文人们就爱摆弄這些小茶盅,這么精心一品,味道的确跟大碗的茶不一样。 不過窗纸糊完了,饭也吃了,茶也饮了,這时辰更是不早了,她也不宜久留,就此与君别過就要打道回府。 就在要起身的功夫,大门处突然有车马喧嚣,紧接着便是咚咚敲门的声音:“司徒大人可在家?” 大理寺少卿的应酬真忙,這么晚了還有访客。可是楚琳琅却不宜让人撞见她跟司徒大人在私宅共处。 毕竟她還沒有和离,挂着周家妇人的名头,若是被人撞见,传到周家耳中引起误会,反而多事了。 可這宅院的后门被乱堆的杂物堵住,一时也打不开啊。 司徒晟示意她莫慌,可以去隔壁偏房避一避。 当楚琳琅领着两個丫鬟躲在黑漆漆的屋子裡时,不由得哑然失笑——好心来送家具,怎么反而有几分被捉奸的味道了呢? 就在這时,府宅大门已经被观棋打开,就听闻爽朗的男声笑道:“少卿大人的府宅子可真难找,我方才差点迷路了呢。” 楚琳琅隔着房门,只听司徒晟稳稳回道:“不知四殿下亲临,卑职有失远迎。” 看来司徒晟如今真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這么晚了,堂堂四皇子居然亲自找上门来。 接下来就是一堆打官腔的客套寒暄。 看来四皇子很是感念缉拿刺客那一夜,司徒晟肯手下留情,替他兵营的人放水。 不然那個人若被拿住,再受人指使随口胡說些什么,必定要被太子殿下咬死,說是他派人行刺的。 毕竟那刺客曾经是他的旧日亲随,如此明晃晃栽赃的人选,怎么看都像是他行刺皇兄。 至于司徒晟之前帮助老六扳倒了叔父泰王,进而连累他母妃入冷宫的旧怨,四皇子绝口不提,甚是关切着司徒大人的冷暖,看样子是要送些管事仆役给司徒晟。 四皇子如今失势,虽然陛下依然留着他做事,可风头不再似从前。 所以夹着尾巴做人之余,四皇子难免要重新物色堪用之人,想法子再度起势。 而這父皇新近重用的臣子司徒晟,虽然寒流出身,表面看起来硬邦邦不知变通,仿佛忠君孤臣一般,但依着四皇子刘镇看来,他其实油滑聪明得很。 既然司徒晟已经跟老六闹僵,又不曾倾靠太子,他不妨主动示好,试探一下,看看此人以后能不能为自己所用。 听到了四皇子的建议,司徒晟稳稳道:“四皇子的好意,卑职心领了,只是家中已经請了仆人,俸禄有限,养不了這么多人……” 听闻此话,刘镇反驳道:“你身为五品大员,可家裡只有一個小厮哪够?钱银的事情,大人不必担心,我送的這些人都是死契,他们的月例也不必你出,不過添几碗饭而已,花不了太多钱。” 說完,他挥了挥手,不一会院子裡就站入了一個管事,三個侍女丫鬟。 四皇子刘镇是有备而来,他老早就打听清楚了,司徒晟家中并无管事仆役。今日他亲自将人送来,司徒晟就算想推拒,也推拒不了。 只要司徒晟将人留下,就此他和司徒大人便有了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司徒晟已经为了他,得罪了太子,又跟老六交恶。总不好自己将路走死,再得罪陛下另一個儿子吧? 陛下年事已高,司徒晟若是聪明人,当明白从龙之功的重要。 所以就在司徒晟表示真的已经請人之后,刘镇轻笑道:“若是請了人,怎么半天不见人奉茶?司徒大人,您搪塞我也太不走心了吧?怎么?本王的一片好心赏你几個人,是要卿之性命?” 司徒晟垂下眼眸,正想着如何推拒时,只听不远处的偏房裡传来了女子清朗动静:“大人,奴婢方才睡着了,可是厅上来了客人?奴婢這就穿衣服出去备茶!” 司徒晟一愣之后,立刻反应了過来,高声道:“管事既然已经睡下,就不必起了,只让丫鬟待客就是!” 不大一会的功夫,冬雪和夏荷两個丫鬟就木着脸出了屋子,从厨房端了热水茶杯进了厅。 司徒晟稳稳道:“皇子殿下明鉴,卑职真是已经請了管事,還买了丫鬟。您也看到了,在下的屋舍简陋,住不下太多人,還請见谅。陛下的好意,在下心领就是了……天色已晚,在下不耐熬夜,若四殿下還有事情,不妨留待明日朝上去說。” 說完,他便站起身来,微笑看着四殿下。 如此明显赶客,再沉的屁股也坐不下了。四皇子目光阴沉地打量着突然冒出的两個丫头,心知沒法再强留人。 他也并不想跟司徒晟扯破脸,毕竟司徒晟现在是父皇眼前的红人,就算拉拢人,也要从长计议。 可是被人如此打脸拒绝,到底是怏怏不快,那脸也阴沉似锅底。 司徒晟恍如沒有看到四皇子的脸色,只是一边在前引路,一边淡淡道:“听闻四殿下善凫水,当知在大江大河中,应顺势而为,切莫逆流而上。如今浪大,殿下韬光隐晦,当真是明哲也。可也要懂得,這气力要使在该使之处,不该用在卑职這穷巷陋室裡……” 刘镇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听出了這位司徒大人意有所指,他不由得定住了身子,探究问道:“您的意思……” 司徒晟依旧淡然表情,只是淡淡道:“年岁大的人都念旧,衣不如新,可人却不如旧。四殿下当仔细想想,为何官家待您之期许,与其他皇子不同。依着卑职看,您莫要再白用气力在朝堂上……” 刘镇的表情一愣,眼睛也逐渐圆瞪。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司徒晟的意思。 陛下的皇子众多,他之所以能与太子分庭抗礼,最根本的原因却是因为母妃深得陛下宠爱。 可惜他当初一时心急,竟然错靠了泰王這棵大树,本以为就可以稳住朝纲,积攒人脉。哪想到却遭了逆王牵连,落得满盘皆输。 如今,他的母妃静妃受牵连被贬冷宫,而他在朝中也如過街老鼠,除了几個亲随,百官避之不及。 本以为這司徒晟也是势利眼,才如此不给他情面,可他方才之言,分明已有所指,在点拨着他啊! 父皇人老念旧?不费气力在朝堂?那是要他花气力在宫中了…… 想到這,四皇子茅塞顿开,忍不住朝着司徒晟抱拳拘礼:“先生!您当真是大才!” 于是他再不顾给司徒晟脸子,只一脸诚恳地谈到過几日宴饮的事情,邀請司徒大人务必到场,便带着那些仆役告辞而去了。 等人走干净了,司徒晟這才打开偏房的门,楚琳琅正闲坐在條凳上嗑瓜子。 见他进来,琳琅這才拍 拍手裡的瓜子皮道:“好了,时辰真是不早了,既然大人要早睡,奴家也就告辞了。” 司徒晟抿了抿嘴,道:“谢谢夫人方才出声帮我解围,只是……你如此太不谨慎,万一他看到你,你的名声何在?” 楚琳琅沒想到自己好心帮他,他居然還训起自己来了。 她瞟了司徒晟一眼:“因为我知道您脑筋灵光,就算事前沒有串词,也绝对能应付過去,不会叫我抛头露面啊!再說了,我一個快要下堂的妇人,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只是别带累大人,落得沾花惹草的名声就好。” 如今听来,還真是她多余了。這位司徒大人可是個哄人的高手,明明撅了那位四殿下的面子,但仅凭着云裡雾裡的几句话,就哄得那位乐呵呵地走了。 這等玩弄人心于股掌间的本事,還真是高妙! 听她這般以“下堂妇”自嘲,司徒晟的浓眉蹙了蹙,似乎想說些什么,可终究是忍住了,只是道:“天太晚了,我送你们回去。” 說完,便不容拒绝地让观棋去取灯笼去了。 于是在夜幕低垂时,司徒晟一路踏着晚霜,将楚琳琅送回去。 如今深秋将要入冬,早晚温差甚大,楚琳琅穿得不算太薄,但是到了夜裡也冷得打起哆嗦。她也是沒料到自己会耽搁這么久,连像样的厚披风都沒带。 她离了周家后,也沒有自己的马车,外出用起衣物也不方便…… 她心裡正想着,突然一件泛着皂角清香的大氅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琳琅哑然回头看,才发现司徒晟将他黑色的斗篷给了自己。 這可怎么使得?楚琳琅连忙要脱下,嘴裡還喃喃着這样不好。 司徒晟听了清冷道:“披件衣服,失不了名节。而且一個快要下堂的妇人,有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难道冻坏了花钱买汤药喝就好?” 楚琳琅瞪了他一眼,這厮就爱拿她說過的话来堵嘴。 不過他說的在理,汤药可是很费钱呢。她现在手头紧可不能再多花费了。 這件黑氅虽然旧了些,但是還带着它主人的体温,披在身上温暖极了。 就在這时,司徒晟又缓缓道:“我這几日在想,你如此坚定和离,可是你的女儿周家未必肯放手,她還年幼,离不开母亲,要不要我帮你想些办法……” 楚琳琅苦笑打断:“不必了,還是跟着亲人好,何必叫她跟着我受苦。” 司徒晟顿了顿:“父母和离,儿女寄养在母亲那的也很多,不如我与周随安說,让他同意先放在你那裡,以后待她大了嫁人时再回周家……” 楚琳琅并不想继续這個话题,她跟周随安缘尽,小鸢儿却无辜,她不想戳破鸢儿并非自己亲生的事实,让這孩子背负私生女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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