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琼枝 第34节 作者:未知 司徒晟也笑了笑:“怎么走?你忘了?你在四殿下和李将军面前冒充我府上的管事?” 等楚琳琅听观棋补充說,因为方才李将军问,司徒大人随口胡诌,說跟楚氏定了三年的活契,她真恨不得缝上司徒晟胡說八道的嘴。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她怎么一夕之间 ,莫名其妙从周家的下堂妇,就变成京城大理寺少卿的管事婆子了? 這個瘟生!该不是吝啬得一毛不拔,就想赚三個不花银子的妈子婢女来使吧? 司徒晟给楚琳琅倒了香茶,很是和缓道:“你不是說那個安夫人打了你的秋风,還要给你大姐夫找麻烦。你只要不回江口,不论去哪,周家和谢家都不会放心,要处处拿捏你的家人。他们不過是仗着你在京城无依靠,娘家也不得力,才如此跋扈。既然這样,你为何不找個靠山?虽然只是我府上管事的名头,但依你的本事,也能扯出個狐假虎威的阵仗,吓唬住他们吧?” 楚琳琅眨了眨眼,突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都說狗仗人势,她若成了大理寺少卿家的狗……不对,是管事婆子! 所谓打狗還要看主人,到时候她還真可以借虎皮扯大旗,吓唬住那帮子黑心肠的小人,不敢再为难大姐一家。 而且江口的父亲闻听了她被休的事情,也一定要找她。老家江口是比周家還凶险的火坑。 她在少卿的家中,算是司徒少卿的下人,有他挡着,就不怕楚淮胜来抓人。更可以用跟司徒大人定了身契来搪塞,不必担心被当街抓回楚家。 可是她不愿为妾才从周家出来的。沒有道理自降身份去做奴婢,被個臭男人呼来喝去……再說靠着司徒晟,他会不会因为弄虚造假,有一日东窗事发,自己跟着受了牵连? 這等饮鸩止渴,该是如何選擇才好? 司徒晟一边冲茶,一边看着楚琳琅转来转去的大眼睛,又温和补充道:“你也看出来,我平日不甚讲究,不是呼奴唤婢的人。你只在人前装装样子就好,我是不会拿你做仆人的……当然,你若能稍微顺带帮衬我,料理一下家事,给我和观棋做些饭食,在下更是感激不尽,就算抵充了你在此的房钱。你一個孤身女子若能安稳留在京城做生意,总比在别处谋生要容易些。等過些日子你安稳了,再走也不迟……” 楚琳琅挥手让他先别說话,又客气地问能不能让她想想再回答。 司徒晟从善如流,退出厅堂,让楚琳琅一個人独处,而他则带着观棋在院子裡劈柴。 不一会,隐约能听见厅堂传来龟壳撞击铜板的声音,司徒晟听那晃啷啷的声音响個不停,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那龟壳听声音感觉都要晃碎了,足见楚娘子内心剧烈地煎熬挣扎。 司徒晟也不知厅堂裡那位最后摇出了什么吉凶祸福,只是那么纤细的一对手腕子,别摇断了才好。 過了一会,楚娘子总算甩着酸软的手腕出来了。 也许是司徒晟說话的样子太温文,给出的好处又是楚琳琅正需要的,楚琳琅越想越觉得他說得很对。 摇龟壳的时候,她终于理清了思路——眼下她的处境,当真是要寻個靠山,大理寺少卿這是多硬的靠山啊! 虽然他不老实伪造履历,但依着他這么鬼精,一时半会也倒不了台。 而且她就算离开了京城,手头的现银不够买屋,到哪都要租宅子。若是能住在這裡,只用日常家务抵消,可太合适了。 最主要的是,就算真到了卖身为奴那一天,去哪裡找這种不讲究吃穿,身有隐疾,不近女色的好主子? 依着她看啊,這位司徒大人忙起来时,可能都忘了集萃巷裡還有自己的宅子呢! 她一人独守這院子,可不要太自在! 于是乎,两個人谈妥了條條款款之后,楚琳琅当天便雇了马车,将自己的家当运到了集萃巷子。 有邻居听到了动静探头打听,楚琳琅也笑吟吟地介绍,說自己是司徒大人新雇的管事,大家叫她楚娘子便好。 街裡街坊的,自然是互相寒暄介绍了一番。毕竟這少卿府数月以来,白日都不见主人的。 今天可算是在院子门口遇到活人了。 楚琳琅一直认为,自己這所谓女管事,就是对外做做样子,并不做真的。 司徒晟却带着她绕到后院,来到一堆破烂旁边,寻了口不起眼的破缸,让楚琳琅从裡面掏出了個布包裹。 楚琳琅打开一看,裡面包着的许多大锭银,她半张着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司徒晟却觉得理所当然:“這是我往日的俸银,因为花销少,便都存了下来,你拿着用,家中买菜和添置日用,都从這裡出,剩下的,便是你和两個丫头的月例,自己看着花销吧。” 别看楚琳琅做了周家八年的娘子,可是周随安的俸禄也不是全交到她手上的。 除了偶尔孝敬赵氏,大部分都是周随安自己留着,供着他外出日常应酬。 除非琳琅生辰时,周随安才会拿自己的俸禄给她买件裙子或者头花一类。 而现在,她不再是别人家的娘子,却有個男子掏出自己的俸银,一股脑地全给了她,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 不過楚琳琅却抬头瞪向司徒晟:這人为官倒是精明,可看顾钱银怎么這么大大咧咧!太不像话了! 司徒晟看楚娘子瞪他,還以为她嫌银子少,便道:“对了,我還有职田二十顷,不過田租一直忘了去收,這样你看够不够?” 第36章 過问冤案 听了司徒晟的话, 楚琳琅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看了看潦草放银子的破缸,再看看手裡大捧的银子, 无奈摇头:“大人啊, 你……怎么能這么放银子!” 她虽然爱财,却取之有道。就算不巧遇到了傻子东家, 也不能這么贪他的钱。 司徒晟却不以为然, 很是平淡道:“我和观棋平日花销不大,也不爱随身带银子。就算来了贼,也不会想翻這裡的。” 楚琳琅是做過官夫人的。她清楚做官的俸禄有限,所以大部分官员若想维持体面舒服的日子, 若不能依靠祖产, 就得积攒钱银买地买铺,這才能以钱生钱啊! 哪有往水缸裡扔钱的?当那是生钱的聚宝盆? 想到這, 她一边叹气一边收了這些银子。放在她的手裡, 总比委屈在那破缸裡强! 谈妥了月例钱, 司徒晟又安排起女管事的房间。 原本楚琳琅是想跟两個丫头在那间偏房挤一挤的。 可是司徒晟却說京城宅门裡做管事的,都是些比主子還会享受的油滑之辈。 出门的时候,各個府宅管事们都是互相比行头, 比月例, 比排场的! 她虽初涉管事行当, 但也不必做京城裡的一股清流。 主人宽仁,她又何必吃苦?于是, 司徒晟竟然拣选了间大房,要收拾一下给琳琅住。 楚琳琅知道司徒晟图方便, 将他自己的卧房也设在了书房裡, 所以這件大屋, 其实是這宅子原本的主人房。 将来司徒晟娶妻成家,都是要在這洞房花烛的。 她顶着管事的名头,住主人的卧房,這也太嚣张了吧? 可司徒晟却說反正他也不住,总不能辜负了這一室的好阳光。 說话间,他已经拿起了锤子,又和观棋一起帮着楚琳琅修整房间,让府中新来的女管事住得舒心惬意些。 人家都這么礼贤下士了,楚琳琅若再客气就显得太矫情。 所以趁着那主仆二人修补房梁时,楚琳琅干脆带着夏荷出门买菜,好好犒劳下她慷慨大方的好东家。 等楚琳琅走了,观棋這才小声对司徒晟道:“大人,你還真留她啊!您不怕她……” 司徒晟垂着眼眸,捶着钉子,過了一会才道:“她知我江口旧事,留在府中,总比在外边好。” 观棋听了觉得有些道理,這女子若是泄露了大人的身世,难免要被有心人利用,留她在身边,若需要消除隐患时,倒也方便下手。 不過观棋又觉得主子对這刁蛮娘们太心善了,要控制她的话,法子千百种,何必把钱银都给她,让她掌家? 他想再說什么,可是厨房传来了炒菜的声音,還飘来一股股的香味。 观棋默默咽了下口水,突然觉得暂且留着楚琳琅也不错,那個娘们虽然小时刁蛮,可她现在炒的菜……真好吃! 就這样,仿佛沒有人烟的大理寺少卿的府宅,从此开始冒起了人间烟火。 有热菜三餐的日子,让观棋吃得有些热泪盈眶。只是新来的女管事,显然是拿了鸡毛当令箭,真当自己是一府管事了! 当观棋吃完了饭,按照往日的习惯,将碗往桶裡一扔,便准备回屋睡觉。 楚琳琅却绷着脸叉腰立在他跟前,让他把碗都刷了,把院子打扫了再休息。 观棋朝着她瞪眼,她便皮笑肉不笑地要扣他的月钱。 观棋连忙望向主子,指望着他替自己說话,沒想到司徒晟背着手去了书房,一副诸事皆由女管事操劳的放任。 冬雪可看不惯观棋比主子還有架子的德行,看他不服管,吊着眉梢在一旁数落:“吃饭夹菜时,筷子伸得比主子都勤!不過是洗個碗就推三阻四!大人从哪個人牙子手裡买来的金贵少爷啊?我可是头一次见,那几只脏碗能在這么冷的天裡长霉毛!” 观棋被奚落得脸儿紧,不服气道:“這几日,我都是跟大人值夜,忙起来连家都回不得,连着几日沒睡整宿的觉了,得了休息自然想补觉啊!再說了,你们不来,也不必开火,平时更沒有刷碗這活,我也是一时忘了……” 說完,他便要去洗碗。 楚琳琅看着他眼下的黑眼圈,再想想這几日城中的情况,便知他沒有撒谎。 于是她便大度挥了挥手,让他补觉。毕竟观棋跟在司徒晟的身边,与那些贼人凶徒打交道,若是休息不够,出了意外,也是担待不起。 可惜观棋被冬雪說得上脸,实在不好意思休息,不但刷了碗,還劈了柴。 事后,观棋跟司徒晟告状,說楚琳琅這婆娘太凶,要不然,還是早点处置了她吧。 司徒晟却淡淡道:“前些日子你将我惯穿的衫都洗破了,她說得哪有错,是该罚你的俸银了!” 观棋挠了挠头,尬笑着赶紧出了书房。 而司徒晟则依旧躺在书斋的躺椅上看书,抬手间,袖口的花纹很自然便映入眼帘。 他身上穿的這件,就是观棋洗坏的衫。 只是原本被洗坏的袖口处,被人巧手用同色的布料又滚了一道嵌边儿,同时還用淡蓝色的线,绣了一圈水波纹。堆砌云涌的线條,在素旧的袖口添了别样的素雅情致。 那日楚氏在巷口装模作样地等他,手裡缝的正是這件。 类似這样的水波花纹,他其实以前也在周随安的领口衣袖上见過。 而如今,這一弯水纹却蜿蜒流淌到他的手腕间,细细密密,极致缠绕…… 再說周家,那日休妻,最后竟是闹成砸房子。 赵氏觉得安氏办事不地道,說好的能保住两间铺子,到头来却卖了周家的好处去稳住楚氏那泼妇! 所以楚琳琅走后,赵氏就跟安夫人急了眼。 這位安姨母压根就沒瞧得起周家。如今她总算吓唬走了楚氏,谢家的银子也落入她的口袋,她也懒得跟周家母子虚以委蛇,只假笑恭喜周家扫清了障碍,终于可以跟谢家接亲之后,就拍屁股走人。 她今日被楚氏指着鼻子骂,心裡可是憋闷呢,只一心想着该寻何人再整治那妇人,叫她彻底闭嘴。 周随安却如丧考妣,只觉得自己的心像厅堂一地残垣,空荡残破得很。 出了厅堂,周随安看见自己的妹妹正拉着鸢儿的手,幽幽瞪着他。 這些日子来,安姨母总来兴风作浪,周秀玲也总算清楚了嫂子当初半夜离家出走的缘由。 她方才听到了前厅的喧闹,但不好意思出现在嫂子的面前,只能扯着鸢儿去后院哄着她。 当妹妹的不好說兄长,可鸢儿却毫不客气,指着周随安道:“你欺负母亲,是大坏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