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因果
“咿咿啊啊~啊啊啊!”
“……”
即兴表演一番,顾盛酩不忘谨慎地打量四周,然后眼神一凛,提着无妄剑朝一只毛毛虫走去,一剑咔嚓掉,又放出灵火将其烧成灰。
看着那一摊灰烬,顾盛酩面无表情冷酷地說到:
“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万一你成精了,把這事說出去,我脸面何在?”
老是住山洞,還孤家寡人的,再加上嗜酒成性,给我們阳光开朗的大男孩都整得心理不正常了。
這话不是开玩笑,他……心理确实有点小問題,只是小小的問題,应该吧。
比起一开始的模样,顾盛酩现在邋遢了不少,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反正沒人看见,他坚决不去任何一座城,已经怕了,他就跟那些晦气主角一样,去哪哪出事,简直是扫把星。
他收起无妄剑,将其插回剑鞘之中,抬头看了眼方向,自信地出发了。
少年翻過一座座巍峨高山,走過一條條小溪。
山间不知岁,昨日恍若梦。
自此,岁月开始奔腾向前。
……
两周后。
平静的田家村今日来了一個怪人,說是要买点干粮。
操场上,挂着大钟的槐树旁。
“你看他,好像那些话本裡面的大侠,头发好长。”
“嗯,他還有剑哎!”
“是不是真的啊?”
“哎哎,小声点,他好像听到了。”
四個年纪相仿的孩童躲在房子后面,打量着那個黑衣少年。
而一個大叔正和少年說着话:
“小兄弟你看這些可以嗎?我們村只有這些东西,更好的干粮只有镇上有卖。”
“這些多少钱?”
“额……你看着给就行。”
田汉一辈子都在地裡头忙活,沒有做過生意,不懂這些门路。
“一百灵石,全部。”
“哎哎,不用那么多。”田汉知道一头三百斤的猪都才五十灵石,這些就只是大饼和风干肉,哪能比得上两头猪。
少年沒再說话,指尖微动,一百块灵石出现在桌子上,心念一动,那些干粮全部收入储物戒之中。
不等田汉再說什么,他已经起身离开了。
“哎,真是個怪人。”
田汉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将灵石收好,看着对方远去。
——
路边,一個少年蹲着啃一块大饼,他用力地撕扯,又用力嚼着,时不时抓起一旁的酒坛子喝几口。
他满身风尘,面无表情,眼中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
一個拉着小女生的妇女停在他身前,满眼心疼地从包裡拿出一块尚留余温的馍馍,說道:
“小伙,吃這個吧。”
顾盛酩嚼东西的动作一顿,艰难咽下后抬头說道:
“谢谢,不用了。”
“哎哟,给你你就收着。”妇女看到对方稚嫩的脸庞时更心疼了,還闻到了那股浓浓的酒气,顿时气打不過一处来。
“哪個沒良心的老东西拿這东西给你喝!年纪轻轻的,肠胃受得了嗎?”
說着妇女就要夺走顾盛酩手中的酒坛。
顾盛酩猛地起身,后退几步,說道:
“多谢你的好意。”
妇女叹了口气,沒再說什么,只是硬要把馍馍塞给他,盛情难却,顾盛酩只能收下這块馍。
看了眼顾盛酩,妇女叹了口气,拉起小女孩的手,“媛媛,我們回家吧。”
“娘,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他很忙,有空会回来的,媛媛乖。”
“好……”
顾盛酩看着两人走远,把那块馍收好,喝口酒后穿過大路,径直朝山林走去。
……
云剑宗,执事堂。
“刘师兄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去给顾盛酩护道嗎?”
“他的实力,已经能和那些三流的武元境修士掰掰手腕了,此行不会有风险,况且我留了一抹灵识在他那,随时可以過去。”
“哟,那他实力和我当初差不多啊。”
“得了吧,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還有脸說,当年谁炼气境就去挑衅武元境,差点被人家老前辈用铁锹砸死。”
“我不也沒死嘛。”
“你還挺骄傲啊……行了,我去闭关了,你帮忙盯着点顾盛酩,這小子老喜歡惹事。”
“你又要突破啦?”
“嘿嘿……”
与此同时,逍遥峰。
“江长老,顾盛酩還沒有回来嗎?”
“是啊是啊,离宗门大比只有十天了。”
“……”
江长老烦不胜烦,他摆了摆手,将這些小孩赶走:
“去去去,他還在回来的路上,想见他就去山门蹲着。”
“……”
“那算了,我還要抓紧修炼……”
一众师兄弟姐妹又遗憾离去。
——
“大哥,我們今天蹲在這裡会有人来嗎?”
“废话少說,都给我盯紧点,凡人就放行,只打劫炼气境的修士,有炼魂境就跑。”
“凭咱们哥几個,就算遇到炼魂境……”
“你想死你自己上,我手下這帮兄弟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几张嘴全等着他们一双手。”
“……”
张洪瞥了眼那個說话的人,眼神微凛,老二只得闭嘴,不敢多說一句话。
很快,前面的暗哨传来音讯,說一個炼气境后期的少年来了。
“开工!”
听到张洪的话,其余八個人各自离去。
……
顾盛酩走在铺满落叶的山道上,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吹树梢,沙沙作响。
突然,他脚步一顿,抬眸望去,三個人挡在路中间,每一個身上都有煞气,。
灵识扩散,還有其他六個人,整整九個人围着他。
“土匪?”
张洪沒和他废话,示意一旁的男人出手。
得到命令,老三拎起大刀就冲向顾盛酩,狂暴的刀气昭示着此人炼魂境中期的修为。
张洪炼魂境后期,老二和老三都是炼魂境中期,而其他七個人都是炼魂境前期,這种阵仗,足以支持他们在這一带为威作福。
顾盛酩呼出一口气,握紧剑柄,拔剑。
锵!
长剑出鞘,锋芒毕露。
大刀男子被震退数步,虎口发麻,一眼看去,自己的二阶大刀已经出现一道缺口。
“老大,点子扎手,小心些。”
飒——
浑厚的灵气自顾盛酩身上爆发,吹得几人衣袍猎猎作响。
“要钱好說啊,何必刀兵相向呢?”
“杀人,劫财,埋尸,一條龙服务。”张洪冷声說道。
“唉……”
顾盛酩叹了口气,他本不想再造杀孽,准备静心感悟剑法,奈何偏偏有人不长眼,既然這样,那就以杀止杀!
不等几人出手,他已经劈出一道剑气。
一剑,破空!
几人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从死人堆裡爬出来的恶人,战斗经验不容小觑。
這一剑還未落下,那些人已经四散跑开,只受了些皮外伤。
眼神交流一番,便前前后后从四面八方再次冲向顾盛酩。
顾盛酩迎刃而上,一手剑招耍得虎虎生威,身法似鬼魅一般邪乎。
几個回合下来,竟能以一敌四不落下风。
暗处,其余五人屏息凝神地观察着。
找好破绽,一击必中!
咻——
淬毒的骨针瞬间射出,直指顾盛酩心口。
谁知顾盛酩一個漫不经心的侧身就躲過了這一击。
他抬眸望去,几人又消失在丛林之中。
身前的大汉又欺身而上,顾盛酩不得不继续应付。
這些家伙招式狠毒,皆是杀人之法,稍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
况且,他们配合默契,毫不恋战,稍落下风就换人。
锵!
顾盛酩借力后退半步,看着前方的四人,叹了口气。
一步踏出,气势暴涨。
四人对视一眼,同时朝顾盛酩发起进攻,狂暴的灵气席卷战场,枯叶狂舞,飞沙走石。
几乎是同时,顾盛酩身后也传来五道气息,其余五人也在這一刻出手了。
其中一人扔出一堆符箓,将顾盛酩困在一個圈内。
顾盛酩并不在意這种禁制,他双手握剑,用力斩出一道半圆形剑气。
怒涛卷霜雪!
此招一出,张洪等人心中警铃大作,奈何已经骑虎难下,只求以伤换死,将顾盛酩斩于刀下!
但他们還是低估了顾盛酩這位大宗天骄的实力——
只见浩瀚灵气翻涌,化作环形巨浪,又似暴雪凛霜,如同崖边惊涛一般磅礴!
他们的攻击被這道剑气粉碎,吞沒,剑气更是暴涨,顷刻间就将他们的身形吞沒。
“我就說嘛,一开始直接放大招,保准能解决問題,四百二還不信。”
轰——
這一剑他并未使出全力,倒是沒有造成在灵光秘境中那样的破坏力,仅仅只是荡平了方圆十米的树木。
风波平息,九人之中,刚才正面硬刚顾盛酩的四人被拦腰斩断,红的白的撒得到处都是,场面十分血腥。
而背后偷袭的五人,其中两個修为低的還在吐血不止,眼看是活不成了。
另外三個修为高的,也就是张洪和老二老三,也是大口喘着气,十分狼狈。
“让我想想,先杀谁呢……”
顾盛酩一步踏出,凛然杀气锁定了三人,他神情冷漠,眼中带着一丝微不可觉的戏谑,缓缓朝三人走去。
被对方的杀气锁定,张洪几人如坠冰窟,寒毛乍起。
——此子身上的煞气如此浓厚!定然不是善类,這次恐怕是十死无生……
老二迅速掏出一枚丹药服下,身上灵气爆涌,转身朝远处狂奔。
见此顾盛酩抬手就是一道剑气。
铮——
下三天之境,你跑得再快,能有剑气快不成?
失去双腿的老二由于惯性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滑痕,鲜血染红地面,他挣扎着用手往前爬。
“你這么不想死啊?”
顾盛酩提着无妄剑,一步一步朝老二走去,突然,他转头看着脸色苍白的张洪和老三,說道:
“你们不跑嗎?不跑可沒有机会了。我杀了他,就轮到你俩。”
“……”
“小子,栽在你手裡我們认了,但你大可不必如此羞辱我等!”张洪怒道。
“有骨气,待会儿给你留個全尸。”
顾盛酩继续朝老二走去,那闲庭信步的姿态,不知道的還以为他在散步。
走到老二身前,他把无妄剑插在老二脖子旁,蹲下来說道:
“你们老大說了,不让我羞辱你们,那你自尽吧。”
老二看了眼无妄剑,颤抖着嘴唇,說不出一句像样的话,只有凌乱的几個词:
“放,放我,求,求求你。”
顾盛酩叹了口气,站起身,拔起无妄剑。
這时,一双肮脏不堪,指缝间充满泥土和鲜血的手握住了他的裤脚。
垂眸看去,老二眼中带着泪水,颤巍巍說着什么。
不等他說完,长剑划過,那只握着顾盛酩裤脚的手无力垂落……
突然!
飒——
一道微小却十分恐怖的刀气直逼顾盛酩后背,速度快到极致,在张洪看来,這一招对方不可能躲开!
但顾盛酩确实做到了!刀气劈出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仅仅往旁边挪了半步就躲過了這恐怖的刀气。
压缩到极致的刀气落到远处,随后产生巨大的爆炸,威力十分恐怖。
顾盛酩转身饶有兴趣地看向气喘吁吁的张洪,问道:
“這招不错,可有名字?”
“名字很俗,就叫夺命一刀斩。”
“……”
确实俗,不過他的招式名称也好不到哪去,什么辞春啊,江入大荒流啊,全是他从诗词之中捡出来的。
看着彻底认命的张洪和老三,顾盛酩提着剑一步步朝两人走去,问道:
“你们是自己上路還是我送你们上路?”
话音落下,老三已经捡起一片碎刀,朝张洪說道:“老大,我先走一步,跟你混了大半辈子,值了!”
刺啦——
碎刀割开老三的喉咙,鲜血如注,很快就沒了气息。
张洪悲痛欲绝,泪水划過脸庞,但看向顾盛酩的眼中却沒有怨恨……
当初做土匪的时候,早就想到了這些结果,要么被官兵镇压,要么踢到铁板,无非就這两條路,横竖都是死。
死亡,本就是他们应得的报应,怨不得谁。
张洪呼出一口浊气,說道:
“要杀要剐,悉从尊便。”
“我很好奇一件事儿。”
“何事……”
“你们家中莫非无长无幼?凭你们這等修为,何至于沦落到做土匪?”
“……”
张洪抬眸,看了眼身前之人,嗤笑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们這些大家族子弟,如何知晓凡间疾苦。”
“……”
“欲要在朝廷谋個一官半职,沒有关系难如登天,纵然是炼魂境又如何?”
“……”
张洪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顾盛酩,接着說道:
“散修之身,连当矿工都沒人要,家中上上下下皆等着一口饭吃……”
“所以,這就是你们夺人钱财,取人性命的理由嗎?”
张洪一哽,但又无话可說,因为這就是事实,他是個懦夫,只敢把刀刺向弱者,方才所說不過是给自己一個借口罢了。
毕竟,为了自己一家人的生活,毁了无数人的家,本就是可耻卑鄙的行为。
只是……還未曾向妻儿道别,不知道今年她们会在路口等多久。
“能……让我最后看我妻儿一眼嗎?”
“我可以帮你把她们的脑袋提過来。”
“……”,张洪苦笑道:
“我有投影石,在這裡看就好,一会就好……就一会……”
顾盛酩沒說什么,默许了对方這最后的遗愿。
只见张洪小心翼翼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块石头,注入灵气后,两個清晰的人影出现在远处。
顾盛酩瞥了一眼,待看清那俩人的身形后愣住了,猛地看向一脸狼狈的张洪。
眉眼间,果真有几分相似。
半分钟后,张洪纵有万般不舍,但還是收回投影石,看向顾盛酩,說道:
“动手吧,我怕我自己下不去手。”
顾盛酩握剑的手微微一紧,他深呼吸一番,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随后从储物戒中扔出一块馍,张洪慌忙接住,不明所以。
收起无妄剑,顾盛酩转身离开,声音缓缓传入张洪耳中:
“你确实该杀,但不该由我来杀。”
“记住,你這條命是你老婆用這块馍换来的。”
“……”
张洪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一時間反应不過来,对方为何突然放過他,這块馍……這是,媛媛最喜歡吃的白菜馍!
犹如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起,张洪彻底控制不住眼泪,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如泣如诉,肮脏的手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碰這块馍。
片刻后,他呜咽着把馍一点点吃干净,哪怕手很脏,也把残留在指尖的碎渣舔舐掉,不敢浪费一丝一毫。
吃完,他开始挖坑,让這些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有個归处。
虽說人死如灯灭,但横尸荒野未免太残酷,那些死在他们手中的人,最后也被他们安葬在山林间。
唯有一人,张洪沒有管,他任由那人曝尸荒野,他依然记得当初叫此人去处理尸体,此人說過的话:
“死都死了,山间野兽那么多,一晚上都不用就啃干净了,那么麻烦干嘛,真的是。”
看着身首异处,還沒了腿的尸体,张洪說道:
“老二,山间野兽会帮你寻一处归处,我就不扰你清梦了……”
最后看了眼山林间新立起来的坟包,张洪感觉到一阵荒凉,他走到一处小溪,随便洗了洗脸,把自己整理了一番,朝山下走去。
……
一天后,告别家人的他独自来到那些兄弟的坟前,给他们磕了三個响头,又看了眼已经被野兽撕碎的老二尸体,缓缓消失在山林间。
几天后,上山砍柴的村民发现了一具被砍掉双手的尸体,双手還放在尸体旁边,左手握刀,右手握钱……
至于是自杀還是他杀,众說纷纭,但這都不重要了,毕竟人已经死了。
……
而顾盛酩,早已在几百裡之外的瓜皮镇喝酒吃菜,此事也被他抛之脑后。
瓜皮镇,离云剑城還差三百裡地,永定河流经此处,這裡的百姓依靠捕鱼和种瓜谋生,倒也算得上安居乐业。
吃饱喝足的顾盛酩在镇子上逛了一番,他买了几身合身的青色长袍,還去补了一下酒坛的存货。
黄昏大道上,行人匆匆,小贩的吆喝声连成一片。
“雪泡豆儿~漉梨浆~”
“花椒八角和生姜~”
“南州正宗烧烤!”
“杏花村正宗杏花糕~”
顾盛酩步伐微顿,朝叫卖着杏花糕的小摊走去,问道:
“杏花糕怎么卖?”
“一灵石两块,两灵石五块。”
顾盛酩拿出两块灵石放到摊位上,小贩手脚麻利地给他装好了五块杏花糕,递给了他,“小哥您拿好,欢迎下次再来啊~”
他拿起一块杏花糕,放到嘴裡,细细品味,杏花糕味道清香,甜而不腻,如丝一般绵延。
第一次吃或许觉得太甜,但细细尝之后会感觉這种甜不似糖精那般齁,而是一种清甜,很自然的甜。
又吃了两块,顾盛酩吧唧着嘴,說道:
“奸商,這哪是杏花村的杏花糕……”
虽說如此,但他還是把剩下的几块全部吃了。
忽然,他看到前方竟然有一座寺庙!
“莫非這個世界還有和尚?”
抱着這丝好奇,顾盛酩来到寺庙前,几個小和尚還在打扫院子,见到来客,纷纷驻足双手合十,說道:
“阿弥陀佛——”
“……”,顾盛酩一時間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为什么连這话都一模一样?!
“总不能是佛道大修穿越到龙辰大陆然后传播佛法吧……”
他回過神,朝那几個小和尚问道:
“你们……是佛门弟子?”
闻言,为首那個少年坦然笑道:
“施主此话倒是有趣,莫非你看我們不像佛门弟子?”
“還真的是佛门啊……”,低喃了一句,顾盛酩又问道:
“既然有佛门,那有沒有道门?”
少年和尚笑意更深,反问道:“施主是想和我论佛說道?”
顾盛酩连忙摆手,他可沒有這种本事,他就是好奇罢了。
道了句抱歉后就准备离开,谁知那個少年和尚喊住他,說道:
“施主,你和我有缘,不妨进观一坐,歇息片刻?”
“……”,顾盛酩差点脱口而出那四個字,他转头看了眼那個少年和尚,然后瞳孔一缩,此人——竟不可铭记!
明明方才见過,怎么就感觉陌生起来,记忆模糊,越是去想看清,反而越看不清!
玄道心有所感,笑着說道:“别老想着看清我了,施主,容貌只是皮囊。”
顾盛酩浑身紧绷,谨慎地看向对方,“呼……前辈,何必捉弄我一個小小炼气境?”
“哈哈哈,小僧哪有捉弄施主,不過是施主静不下心,自然看不清。”
“……”
“施主,你和小僧有几分缘分,不妨寺裡一坐,如何?”
“還請前辈带路……”
顾盛酩沒得选,他不知道這少年和尚会不会放他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从外面看,寺庙破破烂烂,然而进入门后,却是另一方洞天,寺庙還是那個破寺,但后院多了一棵古树。
想来這就是佛门的一花一世界之法。
跟在玄道身后,顾盛酩愈发觉得惊奇,此人身形忽明忽暗,飘忽不定,仿佛不在世间!
就连对方走過的地方也沒有留下一丝痕迹,空气中飘飞的尘埃也不得沾染此人分毫!
一個大恐怖的想法在顾盛酩心中浮现,他腿有些软,呼吸不由得重了几分。
很快,两人走到一棵繁盛的菩提树下,翠绿色的树叶在黄昏下璀璨夺目,隐约可见脉络间金色的流光。
“這是……七阶灵植,碧叶金枝!!”
当初他经脉受损时保住性命的菩提叶,不過是此树上的一片叶子!
“嗯,這棵菩提树是方丈种的,迄今,六万七千载。”
顾盛酩咽了咽口水,他拘谨地坐在石墩上,看着身前淡然沏茶的少年和尚,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前辈,您是……”
不等他說完,玄道已经点点头,仿佛知道他心中疑虑一样。
這一点头,彻底打破顾盛酩的沉稳,他后背冷汗直冒,呼吸急促,寒气直冲脑门,道心都差点崩溃。
此人……是仙!!!!!
他区区一個炼气境修士,面对一尊天元境真仙,沒被吓死已经不错了。
仙——超脱凡尘的存在,那是生命层次的突破,已经能将自身融入天地之中,不再是纯粹的血肉之灵。
同样的,仙人融入天地,一言一行皆有大因果,他一個炼气境如何敢接!!!
玄道似乎看出他心中所虑,淡然一笑,說道:
“此行不過是无心之举,施主无需多想,就当是有缘之人的一次相会,仅此而已。”
這话落下,刹那间天地清明,月明千裡,星河悬挂长空,倒映在那杯茶水之中。
顾盛酩只觉清风拂面,内心的恐慌在這一刻散去,平静得犹如身前的這碗茶水,他抬眸,终于看清了這位仙人。
面庞清秀俊俏,刀削般的下颚线,狭长的眼睛中似乎有无尽星光,第一眼只觉此人好生俊俏,再看,生得一双薄情眼,定非红尘之人。
那对薄唇,颜色淡如初春的桃花。
轻咳一声,顾盛酩连忙收回放肆的眼神,眼观鼻鼻观心。
玄道笑着摇了摇头,将茶杯放到他身前,道了句:
“請。”
顾盛酩一時間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谁知道這茶水裡有沒有什么大因果。
思来想去,他還是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
苦,巨苦,超级无敌世间第一苦。
顾盛酩也不顾形象,露出一副扭曲的痛苦面具,就差沒把难喝两個字写在脸上。
玄道笑了,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神情自若,如饮甘露。
放下杯子,他看向還皱着小脸的顾盛酩說道:
“茶是好茶,但你心不愿,便会如同泔水一般难以下咽。”
顾盛酩半信半疑,抱着一丝好奇,又浅浅尝了一口。
清茶入喉,略微苦,但味甚清。
吧唧几下,顾盛酩還是沒品出什么味道,他正欲继续喝一口,玄道笑道:
“品茶和品酒,怎可混为一谈?”
“嗯?還望前辈指点迷津。”
“茶者,静也,心平气和方可回味其韵味;酒者,烈也,酣畅淋漓得以尝出其性味。”
顾盛酩悟性不差,但面对仙言,還是差了几分灵性,他只感觉這位仙人似乎在指点他什么,但又捉不到。
這种飘忽不定,似是而非的感觉,让顾盛酩愈发想抓住,于是,平静的茶面泛起涟漪,如同顾盛酩内心的缭乱。
“施主,岁月不過尔尔,何必拘泥于時間长河之中,静下心来,自然就能明白。”
一片金色菩提叶缓缓落在顾盛酩杯中,竟沒有泛起丁点涟漪,也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
他松开紧皱的眉头,抬眸望去,已然不见那位仙人的身姿,只有自己一人,端坐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身前正是那棵古老的菩提树。
“前辈的意思是,此处沒有岁月之說嗎?”
白茫茫的空间之中沒有人回应,只有那棵菩提树摇曳着身姿,神光闪烁。
周围安静到极致,沒有任何一点波动,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悟道之地嗎!
想到此,顾盛酩盘腿坐下,开始感悟逍遥酒中剑的第二式。
逍遥酒中剑的剑招并无固定,都需要自行感悟,简单来說,此剑法给了他一個强大的底层代码,他要做的就是在上面加以各种属性。
第一式对影成三也不過是他喝醉了眼花缭乱之下产生的想法。
至于第二式,他心中已经有了想法。
這一路走来,瞬息万裡的雷鸣,大能的封天锁地,土匪的夺命一刀斩,都被他尽收眼底,因此,他想领悟一招结界类爆发武技!
他有足够的底气相信逍遥酒中剑能做到,毕竟……连虚实灵体這种招式都能演化出来。
剑法法诀疯狂运转,无妄剑自识海中飞出,灵体幻化,接住无妄剑,在這片空间之中挥舞,推演各种招式。
這一悟,就悟了整整七年!
忽然。
菩提树落下一片叶子,化作一道流光融入顾盛酩体内,助他完成最后一步——演化结界时空!
嗡——
一片灰色空间自顾盛酩身上扩散开,笼罩方圆数十米,在這片空间之中,万物静寂,時間凝固。
他睁开眼,唤回无妄剑,眼神一凛,无尽灵气涌入剑中,汇聚成一点。
他身形一闪,竟撕破长空,瞬息数十米,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空间裂隙。
收剑,闭眼,灰色空间化作无数碎片消散。
這一招,名为:刹那!
——岁月不過须臾,天地不過方寸。
此剑即是跨越了时与空的一剑,亦是斩断时与空的一剑!
须臾刹那,皆为碎影。
——
浑厚的灵气自体内喷涌而出,流经四肢百穴,七年岁月凝练的灵识在這一刻融入识海之中,捅破了那层薄薄的桎梏,修为迈入炼魂境!
飒——
外界,顾盛酩身边形成一個灵气风暴,疯狂吸收着周围的灵气。
玄道点了点头,抬手一挥,唤来一抹天地精纯之玄气,融入顾盛酩体内。
這一股玄气,顺着经脉汇入灵海之中,荡起一阵巨浪,洗涤着那些斑驳的灵气,使其更加精纯。
同时,也将顾盛酩沾染的杀伐之气镇压于灵海深处。
顾盛酩气势节节攀升,达到临界点后微微停顿几息,便如泄阀的洪水,滔滔不绝,声势浩大。
沉淀了半個月的灵气,在這一刻得以释放,加以天地玄气的引导,更有仙人在一旁,沾了几分仙缘福禄,竟一口气突破到了炼魂境二重!
但又被顾盛酩强行压制,最后停留在炼魂境一重。
同时,他感知到无妄剑剑身上第一枚符纹被点亮了,内景空间之中灵气翻涌,似乎在凝聚着什么。
走进内景空间,桃树下的桌子上多了一套茶具,一片菩提叶落在石桌上。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孕育,但又找不到,顾盛酩退出内景空间,又察觉到灵海之中的酒坛发生了变化。
细细感受一番,他露出一抹微笑。
终于能控制酒坛的重量了,数万斤的力量实在不好控制,打架都不敢用。
……
他睁开眼,看到杯中之茶竟還冒着一丝热气,感慨道:
“前辈佛法果然玄妙,這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之法,竟能让我在其中悟道七载,而红尘不過须臾之间。”
“晚辈也不是愚钝之人,不知前辈所求为何?”
对方给了他這么多好处,可不仅仅是一個缘字就能解释的。
玄道面露欣赏,說道:
“菩提树下悟道七年,终归是让你心境发生些许变化,就连言语成熟了不少。”
闻言顾盛酩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近一個月的時間都是一個人奔波,心境难免发生变化,沒了几分人气。
再加上之前的他确实是個彻底的俗人,說话的方式俗点也正常。
玄道看着他,缓缓开口道:
“小僧所求不在今朝,待来日,你自然知晓。”
顾盛酩现在总算是能听得出来对方话中的意思了,他点了点头,說道:
“前辈之恩,晚辈铭记于心,定然全力以赴。”
玄道笑了笑,将茶水一饮而尽,起身,“此事已了,那就不多留小施主了,前路漫漫,施主慢些走。”
顾盛酩连忙起身,朝对方恭敬一拜。
等抬起头,他已经出现在寺外,眼前還是那座破破烂烂的小寺庙,却不见那位仙人的身形,此行仿若一场长梦。
脑海中那位仙人的模样变得模糊,渐渐淡去,不留半点痕迹,顾盛酩也不再去寻,朝寺庙恭敬一拜,便再次踏上归途。
這时,一道缥缈仙音随风入耳。
“施主此行還有另一道仙缘,至于能不能遇到,就看缘分了……”
顾盛酩步伐微顿,随后缓缓离去。
正如玄道所說,岁月不過是時間长河的刻度,意义在于使人铭记,而非追赶。
在那片空间之中待了七年,他竟不觉得孤寂,而之前不過是两三周的時間,却能把他的情感磨得支离破碎,都快成为一個冷酷无情的面瘫了。
如此看来,道心的磨炼,任重道远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