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误诊
十二月中旬,西疆大地早已是一片苍茫白雪,寒风凛冽。
长途汽车站外,孙月荷穿着厚厚的棉袄,红着眼道:“大嫂子、二嫂子,你们快回去吧,這么冷。”
娘家大嫂李芸也红着眼落下泪来,抓着孙月荷的手道:“這是好事,谁也沒想到,青子這么快就有出息了,還能接你们去汉江,给他爸爸看病,真是好事,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你去了也好好看看,两口子把身子都养的好好的。日子還长呢,你们家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說着,反手却将一卷钱塞到孙月荷口袋裡。
孙月荷大惊,流着泪道:“大嫂子,這可不行!借你们的钱要還你们都還沒收呢,哪能再要?”
只是沒等她還手,二嫂子刘秀娥也将一把钱塞进她口袋裡,也红着眼道:“穷家富路,這是老话。再說你们是去看病的,要花多少钱也不知道。真到了难时再想法子,那還能行?”
她们都打听過了,尿毒症,多少钱填进去都不够的。
见孙月荷泣不成声的非要還,一旁抽烟的大哥孙满堂呵道:“让你拿着就拿着,真要有富余,回来再還我們就是。”
二哥孙元堂也道:“我們在家再怎么样都能活,你们在外面遭难了,求爷爷告奶奶都沒個去处。月荷你记着,這些钱别用来看病,真不行的时候,這些钱是用来买了票往家赶的,知道了不?不能撂在外面。”
孙月荷哭的說不出话来,张国忠也落泪,其实张家在這边也有亲戚,两人亲兄弟,還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只是怕沾染上晦气,不来往好几年了。
张国忠对张蓝道:“给你舅、你妗子磕头。”
张蓝跪地上就磕头,让孙元堂一把拉起来,道:“去了汉江一定听你哥的话。本来是留你在家裡的,你妈死犟不肯,那就去吧。”
孙月荷的心裡话是,要活一家子一起活,真要不行了,她和老头子一起走,连埋都不用埋,不拖累孩子。
這人世间,太苦了,他们不能再让儿女再往坑裡跳。
時間不多了,家人们催他们进车站上车,孙月荷对两家人道:“我們走了,你们放心,我有感觉,這次一定能行。不管成不成,青子出息了,将来一定孝顺你们。”
孙满堂闻言笑了笑,道:“行了,只要好好回来,以后有的是机会。”
一家三口不再說话,一路回头,终是进了车站,坐了前往首府的班车,而后又乘上了火车,直往汉江省,江京市。
……
“妈,在那哩,在那哩,我看见哥了,我看见哥了!!”
江京市火车站,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张蓝眼睛瞅来瞅去,终于看到张青举着高高的牌子站在那,激动的跳脚对身后搀扶着张国忠的孙月荷叫喊道。
孙月荷也看到了儿子,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大半了。
张青带着刘龙、李强、张伟三人逆着人群大步上前,从张蓝瘦弱的肩头接過一個尿素袋子,又从孙月荷手裡接過帆布包,很沉。
“哥!!”
张蓝高兴的想哭。
张青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对张国忠、孙月荷道:“先回家,就在医院旁边。爸妈,這是我宿舍的同学,也是西疆的,這几年很照顾我。”
张国忠和孙月荷立刻赔起笑脸,刘龙、李强、张伟三人就立刻责怪起张青来,怪他說客气话,又对两人道:“叔叔阿姨,我們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客气。走走走,坐了這么久火车,先回家休息。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都置办好了,另外四個人在做饭呢,焖的抓饭!叔叔阿姨,咱们快回去休息吧。”
刘龙還要去背张国忠,张国忠自然不肯,张青就上前背起父亲,一行人往公交车站走去。
等乘车到了租住的地方,进屋后发现杨凤梅和王志居然也在,其他四個鹌鹑一样老老实实。
张青都吃了一惊,道:“杨老师,王老师,你们怎么也来了?”
杨凤梅先去给张国忠、孙月荷问好道辛苦,张国忠、孙月荷激动的說不出话来,只一個劲的感谢,說麻烦了。
杨凤梅笑道:“我們能做的不多,主要是张青争气。”說着又教训起刘龙、赵德让他们:“都是西疆来的,看看张青,再看看你们!你们條件比张青好的多吧?我怎么就看不到你们的努力呢?”
刘龙赔笑道:“杨老师,我們也在努力。”
杨凤梅奇怪:“努力的成果在哪裡?”
刘龙等立刻如坐针毡,赔笑站了几分钟,忽然想到现在就该努力了,因此不顾张国忠和孙月荷的挽留,急匆匆消失。
這個年纪,老师比天王老子還可怕!
等七個大小伙儿走后,房间一下宽裕下来,王志說起了医院的事:“明天早上空腹去检查,医院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张青都不需要陪,有护士引着你们。”
孙月荷忙道:“太麻烦人家了……”
王志微笑道:“无非是领领路,不当紧。医药费小张已经押在医院了,什么都不需要你们费心。小张妹妹学校的事也安排好了,校服书包和鞋小张都备好了,下午去学校认认门,不到十分钟的路,也不用转弯,過两個红绿灯就到。還有什么需要的,你们尽管說。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慢慢就好了。”
张国忠道:“你们是张青的恩师,也是我們一家的恩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杨凤梅笑道:“說這些就扯远了,我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们尽快熟悉這裡,照顾好自己。张青现在学习很好,年级第一,只要保持下去,百分百清北的苗子!他還要忙着写作赚钱,所以负担很重。你们能照顾好自己,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
孙月荷抿了抿嘴,道:“杨老师你放心,我們都是从苦日子裡過来的,做梦都沒想到有今天,還能在大城市裡住一回楼房。无论医院那边成不成,都甘心了。青子……张青往后不许往這边来,最多礼拜天来一回,多来我們也不让他进门。他就好好用功,敢不听话,老师你就狠狠打。”
杨凤梅笑了笑,又說了一阵话,饭也不吃,就和王志走了。
内地人還是吃不惯XJ饭,觉得什么饭都有股羊膻味。
等送他们离去回房后,张青就见父母和妹妹盯着他看,孙月荷颤声道:“青子,你写的作文,真的能卖那么多钱?能卖几十万?”
這個数字对张国忠、孙月荷而言,近乎虚幻,太不真实。
张青点了点头,道:“写着写着,就写成了一部小說,出了书。现在卖的很好,以后還会源源不断的进账。爸爸的病需要一大笔钱,但治好后,能多活三十年。虽然不能干重活,其他的和正常人差不多。钱的事家裡不用担心,便是不能大富大贵,肯定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
這自然是安慰人的话,当下的医学技术還沒那么发达,换肾后能多活一年肯定沒問題,五年也很有希望,但十年以往,就看造化了。
像张国忠這样,早早被贫苦劳累毁了身子的,五年都难。
张国忠或许也明白,他含泪道:“青子,能看到你這么有出息,爸安心了,也放心了,我這個病治不治都不要紧。青子,這些钱你好好留下,孝顺你妈,养大你妹妹。”
到了這一步,他真的是死都放心,也甘心了。
对于上天给他的命运,他认了,不恨了,還感激。
孙月荷和张蓝自然是流着泪连连责怪,张青也摇了摇头道:“沒爹的孩子,有再多钱也不会快乐幸福的。何况我能赚一個一百万,就能赚第二個。以后赚那么多钱,想到自己父亲因为一百万就沒了,一辈子都会难過自责,所以爸你不必多想了。”
孙月荷也责备道:“我們是一家人,是亲人,不能光算钱。”
說完,她去厨房看,果然已经焖好了抓饭。
一家人一边吃一边說话,吃完饭张蓝洗碗,下午张国忠在家休息,张青带着张蓝去附小认门,果然很近。
因为李老师爱人的关系,都很好說话,明天张蓝就能去上学。
到了晚上,张国忠和孙月荷一起强逼着张青回学校,說什么都不能耽搁他上学。
不過张青在学校又如何能安下心来,连齐娟都纳闷他今日怎么总是走神。
沒想到刚到下午,孙月荷居然一個人找到了学校来,门卫来传话时吓了张青一跳,因为门卫說他妈妈在外面哭的不行了,要立刻见他。
齐娟脸色凝重,和张青一起出去了,其他人想跟着,却被刘珊珊强势拦下:“沒关系啊,和你们沒关系啊!去多了张青面子上挂不住,别让人跟着去看热闹。”
惹得张丽、孙萌等人很不高兴,和齐娟就有关系?
校门口,已经围观了不少人,可孙月荷仿佛沒看见一样,眼泪流满了粗糙的脸面也不在乎,只是一個劲往裡看,张望她儿子。让人看着着实不落忍。
张青一气跑了過来,神情冷静的可怕,声音却有些变了,问道:“妈,爸呢?爸怎么了?”
孙月荷看到儿子后更是嚎啕大哭道:“青子,你爸他……你爸他……”
张青眼睛红了,身体都有些颤栗起来,昨天還好好的……
這时齐娟在一旁握住了他的胳膊,劝道:“阿姨,不急,您有事慢慢說。”
就听孙月荷哽咽哭道:“青子,沒事了啊,沒事,是好的!不是……不是尿毒症,就是個肾炎,還能治,医生說了,還能治!”
张青闻言一怔,好一阵后,脸上的神情才一下化开了,长长的呼出气来。
齐娟站在一旁,大眼睛裡,微见泪光,但脸上的笑容已明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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