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啪嗒。”
一根灯绳被拉响,昏暗的房间内亮起一盏泛黄的灯泡。
“呀,粑粑!”
小六张悦怡惊喜的指着她正对着的墙上的一张陈旧的全家福叫道。
齐太行很有长兄风范,道:“小苹果,這是爸爸小时候的照片,你都能认出来,你好棒!”
张天歌竖起大拇指,点头:“小苹果好棒!”
其他两個弟弟嘻嘻跟上,只有小五张悦欣有些嘟嘟嘴,小吃醋!
几個兄弟姊妹裡,数她长的最像周艳艳,再加上爸妈還有那么多干亲的宠爱,衣食用度甚至包括见到的大佬……
都远超寻常王室公主,毫不夸张。
也因此难免养成了自我为中心的性子。
還是周艳艳提醒,别养出個小乔月来,大家才一起有意识的往回纠正。
已经很好了,不然這会儿已经哭闹起来。
生娃是一回事,养娃又是一回事,真的沒那么简单……
“小五,你怎么又哭鼻子?你還吃妹妹的醋?很烦的!”
周艳艳這個亲妈对闺女从来不客气,大家都說她是典型的重男轻女。
张悦欣眼睛红红,瞟了自家亲娘一眼,道:“谁吃小苹果的醋了?我是……我是心疼爸爸!”
“哎~~”
谁能拒绝得了女儿這样的撒娇?
张青弯腰将闺女抱起,女儿小脸贴他脖子上,委屈的抽抽:“我是心疼爸爸,妈妈說我嫉妒小苹果,她冤枉了我。”
张青笑道:“那是妈妈误会了,让她下次调查清楚再下结论,好不好?”
“好~”
张悦欣這才满意,不過看到妹妹张悦怡在下面仰着头,月牙一样的眼睛笑眯眯的望着她,她就有些坐不住了,从张青肩上下来,对张悦怡道:“妹妹,让爸爸抱你看照片吧!”
张悦怡甜甜道:“谢谢姐姐!”
张悦欣大方道:“不用谢,我是姐姐嘛!”
张青赞许的看着大女儿点点头,然后将小女儿抱起,张悦怡一手搂着爸爸的脖颈,一边认真的看着照片,可是看着看着,居然也撇撇嘴,小声哭了起来。
赵蔷因为在备孕,沒有跟着過来,所以大家都额外关注一下這個最小的。
张蓝笑道:“小苹果,姐姐刚哭完,你也哭?”
张悦怡低着小脸,指了指照片,然后把脸埋在父亲脖颈裡,双手紧紧抱住,很难過的哭了起来。
张蓝一时沒反应過来,齐娟面色古怪,帮忙解释道:“小苹果是觉得爸爸那個时候好可怜,還很瘦,衣服也破破旧旧的,她很心疼。”
张蓝瞠目结舌的看着齐娟,道:“真的假的?”才两岁多,不到三岁!
齐娟差点沒笑出来,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下,就看到张青一脸心都要化了的模样,抱着小女儿各种许愿。
张蓝无语的走到周艳艳身边,小声道:“完了,小五不仅长的像你,脑子估计也和你差不多,根本玩儿不過小六啊。”
周艳艳莫名其妙道:“你有病吧你,一家人比什么比?你怎么不和我比谁更美?”
齐娟差点沒笑死,张蓝更是暴怒:“你最美?”
周艳艳风轻云淡的笑了笑,左手小拇指轻轻勾了勾鬓角碎发,张青的目光就已经转了過来……
齐娟抬手就是啪啪两下,周艳艳嗷嗷叫着跳到一边。
张蓝无语,什么叫一力降十会,原来就是這样……
“教坏小的剥了你的皮!”
一行人出门,看到张国忠、孙月荷夫妇在一個碎砖垒的圈子外說话,张蓝对六個侄儿、侄女得意道:“看,這是我当年喂猪的地方!”
齐太行等人都崇拜坏了:“姑姑,你還喂過猪?”
张青微笑道:“你姑姑,在小雨点這個年纪就开始做很繁重的农活了。那個时候家裡很穷,她比现在的小雨点還瘦的多。即使病了,也沒什么钱看病,脸上常挂着鼻涕……但即使那样,她也每天打猪草,喂猪、喂鸡,帮爷爷奶奶做事。爸爸去县城读书吃的干粮,也是你们姑姑帮奶奶一起烙的。那個时候,她還得踩着小板凳才能够得着。”
张蓝想起以前的苦日子,眼睛也有些发酸,不過她生性豁达乐观,笑道:“一家人嘛,总要相互抱紧了,才能走下去。”
几個侄儿侄女過来拥抱姑姑。
张蓝得意的给周艳艳使眼色,周艳艳翻了個白眼:切!
不過在教小孩子们兄弟姊妹团结友爱时,她也不愿拆台,且让小蹄子得意一阵。
周家就不去了,教育孩子可以,不能让他们惊恐……
……
過完2007年的春节,一家人又乘飞机前往了川蜀。
在蓉城机场汇合了李素芝、古卫红、周洋一行人,并未在蓉城多留,乘坐上早已准备好的保姆车,前往了古老故土,协兴镇。
历时七年,川蜀的助学工程,算是告一段落了……
“四十三個市辖区、十四個县级市、一百二十個县、四千四百五十五個乡镇,除去一些富裕的市辖区、县级市和县城,我們一共修了两千两百座学校,将近一万座楼。之所以远远少于乡镇数,是因为后期发现有的乡镇学校,一共就那么百十人,干脆将他们合并成一個六七百人的大校,学校包食宿,教育资源集中,更好一些。”
周洋的气质远比七年前成熟的多,看着张青說明道。
张青点了点头,手裡拿着一份厚厚的文件,是建学的各地相关资料,他的目光在文川映秀的字眼上凝了凝,随后掠過……
见他沒言语,周洋笑道:“大老板,投了十几亿,做了那么大的善事,此时此刻有什么心得沒有?”
张青呵呵道:“六叔一個港岛人,這些年修了三万多栋助学楼,人家都从来不說什么,我說什么?学姐,我們這次来就是看看。下個月,集团将专门聘請一個专家验收小组,进行为期半年的抽样检查。你不要多心,不是信不過你,是信不過建筑工程的一些人性。這個验收小组,你可以参与其中。”
周洋无奈道:“不是已经抽检過一回了嗎?”
张青摇头道:“這种事,多做一百回多不嫌多。”
修了一万栋楼,报上来一栋都沒出問題。
這么光鲜的报告,张青多少還是有些信不過。
李素芝对古卫红笑道:“他就是小心。”
古卫红看了眼车头、车中、车位四处散落的张青子女,羡慕道:“小心无大错,多子多福哦。”
齐娟沒绷住,哈哈大笑道:“古姨,您怎么什么话都能拐到這上面?”
古卫红绝望道:“那有什么办法?有人都三十了,還是不肯生!”
李素芝笑着劝道:“洋洋婚都订了,你這会儿急什么?也就是一两年的事。”
古卫红心累,也懒得再提這些,她问张青道:“去年年底你旗下媒体大范围报导内地农民工讨薪难的問題,听說乔老板都和你拍桌子了?”
张青纳闷道:“古阿姨,您哪听到的小道消息?”
古卫红冷笑:“那個院子裡对我来說還有新鲜事?”
张青呵呵一笑,道:“不是和我拍桌子,是和乔太行。乔四叔在甘州大力组织农民工外出打工,解决当地過于贫困的民生問題。结果农民出去干了一年,到头来别說赚到钱了,连饭钱都倒贴进去,苦不堪言。乔四叔那样爆的脾气,亲自出马都解决不了問題,就安排农民工接受了《明报》的采访。乔老板是找了我,希望顾全大局,毕竟现在举国都在为08年奥运做准备。国际上的形象很重要。乔四叔自然反对,并且還让甘省的省报转载了《明报》的报道。乔老板气坏了,就這样。和我关系不大……”
十多年后,一部分农民還艰难隐入尘烟。
那個时候,太多人怀疑农民到底有沒有那么苦。
但当下的中国,几乎沒人会怀疑农民是不是在過那样的生活。
而那样苦的农民,拖着蛇皮袋远赴他乡,在工地上做最苦最累的工作,干了一年后,分文皆无……
這种人生体验,很难用纸面上的一個“苦”字来描述……
古卫红笑道:“那我怎么听說,是你提出的两個‘凡有’建议:今后所有新开工项目凡有拖欠工程款或农民工工资問題的,一律停止办理规划、土地、招标、开工许可、竣工验收备案等有关手续。凡有拖欠农民工工资现象的施工企业,不能按還款计划落实的,将视情节予以媒体曝光、停止其新工程招投标资格、降低其资质等级等处罚,对造成严重社会影响的,要坚决取消其从业资格。這不是你的主意?”
张青吓了一跳,道:“我算老几,這种事轮得到我指手画脚?這是乔太行的建议。”
古卫红神秘一笑,道:“我听說,有人提议让你进正协,当個副老板!”
张青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不可能的事。且不說我不够格,就算够格了,眼下也不是好时候。至少等我六十岁以后,现在……担不起。”
古卫红失笑道:“你倒是够清醒!”
李素芝白眼道:“张青什么时候想過出风头?”
古卫红怅然道:“那可是,国家副职啊。”
古老去世已经十年了,古家子孙的超然地位,越来越淡化……
李素芝宽慰道:“别想那么多了,洋洋這几年干了件多大的事业?老爷子在天之灵有知,也一定会为她感到骄傲的。”
古卫红精神一下好了许多,笑道:“這话沒错。哎哟,刚开始也沒想着,她居然能一下坚持六七年,還真把這事儿给干成了!隋老、李老他们都夸過,說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不過,功劳大头還是记在张青头上了,你說气人不气人?”
李素芝笑道:“谁說大头都记张青头上了?他這些年做了那么多事,什么时候要過功劳?安全部门、消防部门给他颁奖他都强烈要求不上会,不上报,更不上电视。从96年他刚开始赚钱起,他就给那些烈士们捐钱、帮衬工作,一做就是十年,上面也感动啊,可他就是什么都不要。军队也想给他发個拥军奖章,他也要求不露面。难道還会抢這個风头?要不你把修学校的钱都给张青,全算你家的!”
古卫红沒好气道:“我也就這么一說!你现在還担心我欺负你姑爷?你可放心去吧,他连宋元宝都收拾了,谁還敢往他身上使坏?李老這一班,对张青的印象只好不坏。”
“妈妈,那個小朋友在做什么?”
车窗边的沙发上,趴着看了窗外好久的小五张悦欣忽然指着外面问道。
周艳艳看了眼,莫名道:“你是傻子嗎,這都看不懂?那個小姑娘在背柴!”
齐娟過去把她推开,嫌弃的很,然后看了眼窗外路边上走着的那個衣着破烂,背着好大一捆柴走路的女孩子,对几個孩子道:“小朋友家裡需要柴来煮饭,绝大多数小朋友家裡都不像咱们家那样,有天然气,所以她们需要捡柴火,为家裡做事。你们和她,沒有任何区别。你们唯一比她走运的,就是命好,生在了我們這样的家庭。但這個小姑娘和你们一样,对這個世界,也有非常真实的感受。你们是平等的……”
周艳艳切了声,道:“他们就算听得懂,也听不进心裡去。去去去,都下车,一人帮人家背二百米。小五也去,我在你這個年纪,抱的猪都比你重。”
古卫红都绷不住笑了起来,问道:“艳艳,你小时候抱猪干嗎?”
周艳艳一脸唏嘘道:“猪也会生病拉肚子的,不给它打针,就死了。其实猪也会咬人的,种猪吃人的事我都听過,很害怕,但更害怕养了几個月的猪死了,那种滋味……啧。”
“姆妈,我們……我們真下车啊?”
齐太行有些吃惊问道。
周艳艳抬手一個瓜崩:“我說话不好使是不是!”
李素芝也往窗外看了眼,心情有些沉重,那么瘦弱的身体,背着那么大一捆柴,這会儿小女孩有些畏惧的站在路边,似乎在担忧這辆从未见過的车为什么缓缓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跳下来两大三小五個孩子。
衣着光鲜的让路边的小女孩儿都不敢直视……
齐太行走到跟前,温和笑道:“你好,我叫齐太行,他们是我的弟弟妹妹。因为我們从来都沒背過這样的柴,我們老家在西疆,烧的都是煤炭。我和弟弟妹妹都砸過煤块,用小推车帮爷爷拉過煤。你能让我們背一下川蜀的柴嗎?真的谢谢你了!”
车门口,周洋对齐娟挤眉弄眼:“你儿子,好会哦~~”
齐娟嫌弃了眼,示意她别出声。
张天歌从兜裡掏出一個巧克力,递给吃惊的小女孩,微笑道:“我們班有個川蜀的女同学,叫许盼盼。她老家好像就在這個地方,你认识许盼盼嗎?”
女孩沒接巧克力,微微摇头,沒有說话。
张天歌笑道:“她說川蜀人最热情,爱交真诚的朋友。我們就想和你交個朋友,你不会觉得我們是外乡的,不愿理我們吧?”
车上,周洋抱着齐娟肩膀都在颤抖……
张煜浩、张煜晨哥俩直接一点,上手解柴:“快放下吧,你都站不直了。我們要是這样站,会被我妈活活打死的。”
对面人多势众,女孩子吓的动都不敢动。
好在,這群人应该不是想抢柴的……
齐太行先背,也不在意精致的小西服,直接抓起黢黑的细绳,往背上背去。
小姑娘吓了一跳,忙上前帮他换了個姿势,不然非弄散落一地不可。
齐太行有些尴尬,不過好在力气很大,背上后对小姑娘道:“你家在哪?我們正好顺道。”
小姑娘忍不住笑了,小声道:“你连我家在哪裡也不知道,啷個晓得顺道嗎?”
带川蜀音的普通话,腔调绵软,声音动听,這一刻,齐太行脸都红了,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也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叫林香玉。”
齐太行闻言一怔,他忽然想起,父亲写的那本小說裡,姆妈常爱哼唱的片段:
天上掉下個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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