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去见最后一面吧 作者:错哪儿了 “公主在天书院看的那個人……好像有些眼熟。” “季忧,当初人族使团造访雪域时,有一個因蛮族袭杀而重伤昏迷的人,就是他。” “怪不得公主与他认识,原来那家伙就是打伤了朝仓将军的人,竟如此年轻。” 盛京仙园之中,从天书院归来的鳞斗与牙山正端坐于闲庭之间低声闲聊。 他们并未在天书院待太长的時間,毕竟此次拜访完全是临时起意,唯有封阳一人還算是有些目的,其他人则都算是陪同前来的,并沒什么非看不可的东西。 于是在内外院游逛一阵,见识了内院弟子在紫竹禅林的修行场景之后,他们便回来了。 出于所关心事物的不同,牙山在確認了季忧的身份后第一個想到的便是朝仓的伤势,有种忽生战意的感觉。 而鳞斗所想的则是封阳那微微扬起的耳廓,以及那微粉的脸颊。 那些,可都是妖族女子动情的表现…… 只是封阳后续的回应似乎又否定了這一点,让他觉得似乎是自己想多了一样。 他踩着闲庭边一颗青石,思绪反复不断之际不断地将其踩入花池的地面,表情看上去略显烦躁。 “天书院的左丘殿主确实与传闻之中一样精于算计,虽然不显山漏水,但实际却一直在观察我們。” “上五境圆满,這可是临仙前的最后一個境界,不知我族的妖王境对上他可有胜算。” 仙园东侧的观星楼上,夜寒一边饮茶一边对着妹妹念叨着。 不過說着說着,他发现妹妹并未回应,于是转头看去。 此时的封阳正端着茶杯,视线虽然是在看高起的日头,但眼神却有些涣散,一看便知其有些心不在焉。 夜寒见状放下茶杯:“此次前往天书院,可曾看到了自己想看的?” 封阳闻声点头:“稍微有了些了解吧。” “你的态度,其实是令为兄是有些意外的。” “为何意外?”封阳不解地看向他。 “你刚刚抵达云州那日,羽凌为了讨好你,曾命家臣送来一箱医书,此事你可知道?” 封阳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但還是点了点头:“小柔后来转交给我了,內容還算不错。” “其实那些医书一开始并非是小柔转交的,是我送到了你的房中,看到了你房中那些画像,随后才叫小柔不要惊动你的。還有带领族人迁徙那日,你說你因为第一次亲眼得见九州所以在北境耽搁了一段時間,实际是去了丰州对吧?” 夜寒转头看向能望见尼山的方向喃喃开口:“你我自小一起长大,有些事情你是瞒不過我的,你喜歡那個叫季忧的人族,可你今日为何不曾与他說话。” 听到喜歡二字,封阳的睫毛不禁微颤。 她确实沒想到兄长观察的会如此仔细,也沒想到会在此刻被戳女子心事。 不過她并沒有任何的慌张,只是以葱白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未曾来到九州之前,我一直不明白父皇和你,以及五大族长为何固执地想要回到九州,而当我真正看到九州之后我才觉得,我們的族人确实不该在寒天冻地之中受难,我仍旧不喜歡战争,却心疼族人的境遇。” 封阳看向夜寒:“我們要留在云州,就必然不会和人族和睦,而我是妖族的公主,我要考虑子民的感受。” 夜寒微微一怔:“所以你才不愿把他放在眼中?” “喜歡是我自己的事情,像喜歡星辰,喜歡日月,但可以不被星辰知晓,可以不被日月明白,自然也可以与他无关。” 封阳說话间眺望碧空,柔软的嗓音平如静水,无波无澜。 喜歡是一個人的事,是可以与对方无关的事。 就像星辰也不知你喜歡他,日月也不知你喜歡他,你也不需要他们一定要喜歡。 夜寒听后微微一怔,不曾想会听到這样的答案,凝视妹妹许久后才开口:“我不知你竟是這样想的。” 封阳转過头:“我早已不再是那個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你可会觉得难過?” “或许会有些,但我对他的了解只是来自听闻,倒未有太過强烈的实感。” “既然是這样,那就从五族世子当中选一個嫁了吧。” “我不嫁。” “为何不嫁?” 封阳将茶杯放到桌上:“我可以为族人不语,也可以为自己不嫁。” 夜寒瞬间直起了腰身:“难道你還能终身不嫁不成?” “大兄难道還怕养不起我不成?” “封阳……” “大兄不必劝說,你知道我自小便不听人劝,连父皇都做不到的事情,大兄又如何做到。” 封阳放下茶杯后款款起身:“马上就要回去了,人族有好些小物件极有意思,我约了小柔要一起逛街,大兄可否一起?” 夜寒沉默许久后抬起摇摇头:“好好玩吧,记得给母后带些礼物。” “那封阳便先行告退。” “封阳。” 封阳刚走出一步,听到兄长的叫喊不禁停步转眸,疑惑地看着他。 “昨日便有人在城中见過季忧了,从春华巷入内向西,第二個胡同转入进去,便是他现在的住所”夜寒转动了一下手腕的骨雕手串:“先贤圣地是妖族的机会,我們会在其开启之时发动战争,彻底夺取其气运,而你与他的下次再见或许就真的是你生我死了。” 封阳听后沉默了许久,红唇不禁微微抿了起来,而后欠身告辞。 凭栏眺望妹妹穿庭而過,夜寒将手扶在了栏杆上。 父皇一直对他說,想要真正成为九州之主,最重要的是就是天道意志与气运,所以他并未欺骗封阳。 人族想要修复先贤圣地,续接气运,而妖族则是要趁此时机取而代之。 以季忧战力与性格,将這日月换新天之后,他必然不会对妖族屈服,即便請五大族长联手怕是也无法不伤其性命地将其留住,就更难把他给妹妹当奴了。 而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真要留下恐怕也是后患,所以妹妹的心意必定是個遗憾,但他希望能尽量让妹妹的遗憾少一些,少一些也好。 夜寒看了许久,随后一巴掌拍在了木栏上。 草,该死的人族黄毛!! “封阳殿下。” “鳞斗公子,午安。” “殿下要去何处?” 前院茶亭,鳞斗见到封阳穿庭而来不禁殷勤开口。 封阳带着婢女站定缓释一礼:“受兄长嘱咐,我要出去为母后买些礼物带回。” “這几日游逛,我对盛京也算有些了解,殿下可需要我陪同前去?” “不必了麻烦了,况且女子之物也不好带男子去选。” “倒是鳞斗唐突了……” 封阳以浅笑回应,随后轻唤婢女小柔,二人便离开了仙园。 盛京城很大,光是东西两市就足够逛個两日,而毗邻永盛大街的商铺更是多不胜数,叫人眼花缭乱。 封阳公主几乎给身边的每個人都挑了礼物,父皇母后,弟弟妹妹,還有她的师傅百裡圣手。 另外她還买了一些小巧玲珑的玩意,泥哨、拨浪鼓、小铜锣、鸠车等等,每样都要了十几個,打算带回云州,把這些东西放到新建的医馆裡,送给那些前来看病的孩童。 這些东西加在一起很多,不過倒不需要她们手提,商家是可以送货的,只需要吩咐她们送去仙园即可,所以逛来逛去,她们手中之物并未增多。 从日昳的未时逛到申时,日头走向了下旋。 此时的封阳带着婢女小柔来到了长街中端,此地有一條春风巷,从中穿過就是春华巷。 当看到面前這條幽深的巷子,封阳不禁轻轻停步。 她知道兄长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清楚兄长言语之间的暗示。 這或许是她最后一次来盛京了,再加上她不愿意上战场,更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之景,所以這很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以后不会再有了。 于是在思索许久之后,封阳迈步进了巷子,绯色的眼眸有些闪烁。 作为贴身婢女,小柔自然是跟在她后面的,她本来都准备好直接向南回园子了,不曾想公主却忽然转了向,于是便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目光。 不過尽管疑惑,她還是跟了上去,接着就穿街越巷地随自家公主来到了一扇双开门的门楼前。 而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自家公主走到這儿就停了,也沒說敲门,就是静静地站着。 “公主……?” “先在這裡待一会儿。” 封阳站在隔壁院深处的槐树枝下,望着那扇木门有些迟疑。 只顾着再也不会回来了,于是匆匆到了這裡,可等到了之后她才发现自己似乎沒什么敲门的理由。 当年在雪域的时候她就对季忧暗自生情了,而后又在漫长的了解之中越发觉得憧憬,可這說到底都是一件单方面的事情,而对方并不知道。 敲了门该說什么?问好還是叙旧?无论哪個想法,都让她觉得刻意且奇怪。 与此同时,小院之中正茶香四溢。 季忧正坐在茶桌前,以纸笔书写着這几日的所得,写着写着便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匡诚皱了皱眉。 “从我一回来你就看我,能看出大胖小子来?” “不是,我是方才才听元辰說的,季兄今日又去天书院了?” 季忧将手中的毛笔架在耳后:“之前跟你說修行上有所疑惑,這几日一直都在天书院寻找答案。” 匡诚听后不禁挺身:“那季兄可知道妖族今日在殿前奏禀,而后去拜访了天书院。” “我知道,妖族使团去的时候我還见過的。” “那妖族公主你也见過了?” 季忧点了点头:“见了。” 匡诚张了张嘴:“那为何不把她领到咱们院子裡来?” 听到這句话,正在废寝忘食看话本的元辰忽然抬头,心說妖族公主?难道我又要有個阿姐了? 季忧听后瞬间眯起眼睛:“你這脑袋是租来的吧,這么着急用出去?” 匡诚微微一怔:“季兄沒有与她交谈?” “萍水相逢而已,只是稍稍打了個招呼。” “不对的季兄,封阳殿下是想念你的,你们怎么能只打了個招呼?” “你要沒事就吃点溜溜梅。”季忧将元辰面前那只盛着蜜饯小笼屉拉到了他的面前。 匡诚看了一眼上面的杏干:“我說的是真的,虽然你们多年未见,但封阳殿下确实对你念念不忘。” 季忧看向元辰:“看见沒有?” 元辰抬起茫然的眼眸:“怎么了姐夫?” “看公输仇大作看坏脑子的病例。” “我有证据!”匡诚挺起胸膛。 季忧将手中的案卷放下:“什么证据?” “当年我在丰州负责過妖石贸易,当时就发现妖族商人很喜歡买一些丰州的风物画册,后来打听了之后才知道通商一事是封阳殿下负责的,我猜她是想知道季兄生活的地方,于是我给你写了一本传记。” “对,就是我写完說丢了的那本,其实是被我故意丢给了妖族。” 匡诚抿了下嘴:“那本传记裡写了你在万涿山杀邪尸的事情,结果這次入境,封阳殿下特地去了山上看了那個地方,還看了许久,眼神就像是魏蕊看我一样。” 季忧鼓了鼓掌:“說的好,等到傲娇鬼提剑不知道要杀谁的时候就這么說,陆家姐妹也推到你身上。” 匡诚立怂:“不了不了,這事大可不必。” “妖族与人族不可能和平共处,封阳是個极为理智的女子,就算真的有好感也不会放任。” “季兄对封阳公主印象很好么?” “去過雪域一趟之后,我发现生活在那裡的妖族似乎都有种傲然于冷风中的坚韧之美,比人族的尔虞我诈要强太多。” 季忧說完话起身:“饿了,出去吃一顿,我马上就走了,你的差旅费花不完我不安心。” 匡诚听后起身,拉上沉浸在书中难以自拔的元辰,往季忧走的方向跟去。 刚刚跨過的门槛,三人瞬间就愣住了,因为彼时的巷子裡,封阳正静静地望着他们。 妖族不修天道,但先天就五感通达,尤其是天妖境的大妖,所以這位公主殿下很容易就能听到院中的闲聊声。 当听到什么妖族公主对你念念不忘,她一整只都要傻了,然后才从声音中发现那個一路随行的大夏官员竟然就是季忧的那位挚友,也恍然明白自己所流露出思念都被对方看去了。 身为女子自然是会羞涩的,妖族也不例外,所以她差一点就要跑了。 但当听到季忧說妖族都有于傲然于冷风中的坚韧之美时,她却又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因为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形容自己与族人。 季忧和匡诚也傻了,完全沒想到妖族公主会出现在门外。 “封阳殿下……?” “我走错了……” 封阳瞬间回神,转身就朝巷外匆匆走去。 不過走着走着,她就想起了临行前兄长所說的最后一面,不自觉就停下了脚步。 人這一生会有数不清的遗憾,而這些遗憾通常都是当初选错了造成的。 封阳沉默许久,而后转身回去:“季公子,好久不见,我以为這是前门的,沒想到走错到了后门……” 季忧看了一眼匡诚:“是啊,前门是有些不太明显,不怪殿下走错……” “那個……季公子的手臂可痊愈了?” “早就痊愈了,沒有留下什么不适感,這還要多谢公主当初的悉心照顾。” 封阳听他說“悉心照料”四字,顿时想起曾在雪域为他摇晃尾巴的事情,刚浮上脸颊的绯色便又浓了一层。 其实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毕竟她们妖族女子的尾巴是只能晃给夫君看的。 季忧看着她忽然沉默后不禁主动开口:“百裡大夫如今可好?” “师父他也在云州,身体倒還硬朗,如今正在潜心种植那些在雪域养不活的草本,想要研究些药剂。” “看来百裡大夫還是闲不下来” “师父是這样子的,毕竟医术是他毕生的追求。” 封阳是侧身而站的,這是她们妖族的礼节,规定是待嫁闺中的女子不可以轻易以正面与男子对视。 也就是這略微偏转的的脚步,让季忧注意到這位妖族公主微微扬起的粉色耳尖,以及其臀儿后面的一团微晃。 坏了,公输仇個狗日的竟然真是個写实派…… 封阳正等着季忧继续开口,却忽然发现对方沒了声音,稍稍抬眸才注意到对方的眼神。 倏然之间,妖族公主将自己那不安分的尾巴藏了起来。 我就說是這样的。 匡诚咽了下唾沫,转头看向了旁边的季忧。 午后斜阳西去,灿烂的火烧云染遍了天空,将尼山渲染的无比壮阔。 而在尼山深处,天书院自在殿的幽静大厅之中,左丘阳和几位核心长老争当初随使团去過西域的葛长老叫了過来,听他重新讲述了雪域之行。 在听到他說妖族公主曾贴身照顾季忧的事情之后,他们不禁的纷纷起身,重新凑到了那副布卷前。 随后左丘殿主握住毛笔,将各种杂乱信息中的“灵剑山小鉴主”“丹宗”“陆家”等一一圈出。 今日午时接见妖族使团时,他们发现那位妖族公主的眼眸之中全都是季忧身影,那时候他们才忽然察觉到,自己先前的思路似乎有所不对。 而当這些相关信息被剔除之后,他们则瞬间屏住了呼吸。 干了,他们一直根据這玩意儿分析妖族忽然出使人族的目的,但怎么拼都拼不起来,现在才知道错的多离谱。 妖族公主的行踪,包括她打听的事情根本就和妖族的目的无关,她是喜歡季忧,所以才会暗戳戳打听灵剑山和丹宗! “這季忧,未婚妻都找到别族去了?!” “太花花了,狗日的,实在太花花了……” “我听說他随使团出使到雪域的时候被蛮族兵王打伤,醒来以后必须坐轮椅,谁能想到他坐轮椅也不闲着啊!!” 议论声中,左丘阳放下手中的毛笔重新看向那张布卷。 排除了因为乌龙而被杂糅进来的信息之后,妖族這几日到处打听的事情瞬间就变得清晰了起来,在他的眼眸之中迅速排成了一條线。 妖族是在探查人族气运,意在先贤圣地。 一瞬间,左丘阳就意识到了当先贤圣地被修复的那一刻,青云天下就一定会再起风雨。 (最后一個剧情要开始了,封阳必须得提前露面进入故事线,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放到這裡了,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