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平整的山道上,到处都是拖家带口捧着鲜花,前来扫墓的人。
虽然是踏春的好时节,可這毕竟是件肃穆的事儿,大部分人脸上都是怀念的表情,有的因为又见到了亲人,還抹着眼泪。
唯有吴景然不一样,他是兴高采烈来的。
他如今已经四十五岁了。原本以为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沒想到,老婆却突然有了身孕。
這比他挣上几千万還高兴呢。
這不,昨天听到消息,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助理和司机来给父母报喜——至于怀着身孕的老婆,必须在家休息,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只是今天格外热,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从停车场走到了山脚下,腿就软了,只能停下来,擦擦脸上的虚汗。
就這时候,旁边有個声音說,“先生,算一卦吧。”
吴景然抬头往左边看去,发现山脚一株杨树下,站着個穿着枣红色长衫的少年,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俊俏可爱,就是故作深沉,装的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若不是场景不对,他還以为穿越到了民国,看到了哪家的小少爷?
只是地上的字坏了气氛,砖红色的,碗大的八個大字,让人想不注意也难:捉鬼降妖,算卦问吉。
繁體字,丑的有点人神共愤,旁边還摆了半块红砖,昭示着這位大师连根粉笔都不衬。
太寒酸了!
吴景然還沒說话,助理先惊讶了一声,“呵!现在的人做生意真不动脑子,跑到公墓来捉鬼?!”他都笑了,“這裡都是火葬,骨灰出来闹鬼啊。”
這话挺不留情面的,少年显然有点不悦,娃娃脸皱了起来,用眼角淡淡的瞥了助理一眼,那样子就像是家裡那只英短,明明长得可爱极了,偏偏生了個傲娇的性子。
吴景然顿觉好笑。
少年显然不屑跟助理对话,看向了他,上下一打量,顿时,眉头的微皱变成了川字,可爱的小脸吐出了不怎么可爱的几個字:“你印堂发黑,大难要临头了。”
吴景然挺失望。
挺好一少年,奈何要骗人?
他本就不信這個,摆摆手,示意助理接着走。
只是走两步转头一想,又觉得這少年长得如此出色,偏偏干這种坑蒙拐骗的勾当,实在是可惜。今天又是自己的大喜事,不如替孩子行個善?
吴景然扭头重回少年跟前,“你不大吧,别干這個了,我看你不是干這行的料。”他销售创业成功,分析起来一套一套的,“套话的招式也太老了些!长得也嫩,沒点仙风道骨。别說我這样的,恐怕连老头老太太都蒙不住。”
沈千鹤:……
吴景然還挺热心的,“你這样下去肯定会被饿死的。你有二维码嗎?我沒带现金。”
沈千鹤:那是什么东西?!
吴景然看他愣了,忍不住又說,“你看,你也不与时俱进,這怎么能赚钱?现在谁還带现金,要是真有個傻子上当,也黄了。”
沈千鹤:……
吴景然扭头冲着保姆伸手,要来了两百块,递给了他,“拿着钱干点别的吧。你喜歡销售嗎?要不来我公司?”
长得這么好看,摆在门口也有业绩啊。
沈千鹤:……
要是原先,作为玄门三大家沈家的天才小少爷,沈千鹤怎么可能接受别人的馈赠?
可如今形式比人强,沉睡百年后醒来,自家祖坟变成公墓,他身上只有银元,早上去门口叫车,差点被当成了小骗子,若是再挣不到钱,他和侄子的百年之约,就要错過了。
何况,這人虽然說话很难听,還挺好心的。
沈千鹤接過了钱,又不想沾人光,呃了一下,拍了拍吴景然的肩膀,叮嘱了一句,“有门不入有路不走保平安。”
旁边的助理发出了哼的一声,在嘲笑他就是個骗子。
沈千鹤沒搭理他,扭头离开了。
吴景然见多了,倒還好。那助理却气得不轻,“谢也不谢一声,這肯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小骗子!”
吴景然還有点惋惜,不過也沒太在意,“走吧。”
沈千鹤几步就下了山,路边上到处都是小汽车。這個他倒是不稀奇,在他原先的时代,也就是一百年前,街上的汽车也不少的,他自己就有一辆。
只是沒想到,现在居然這么发达。
他早上才听人說,那個绿色的车子,是专门给人租赁用的,不過不像過去,需要电话预定,直接上车就行。
沈千鹤找到了空着的一辆,用他观察来的口气问了一句,“沈家村去嗎?多少钱?”
对方是個戴着金链子的大哥,抬头看他一眼,“呦,墓地還有相声演出呢,我咋不知道?”
沈千鹤:……
大哥随后才回答,“沈家村是吧,三百。”
沈千鹤看看手裡的钞票:……
吴景然带着助理和保姆,很快就上了山,到了父母墓前。
他低头将贡品摆上,等着一抬头,发现周围的景色顿时变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山道上,空无一人。
太阳不见了,天空变成了灰色的,四处雾蒙蒙的,只能看清面前不远的道。
他叫了一声,“小王?!”
一向随叫随到的助理這次却沒有回答,四周空荡荡的,他的声音传的老远,渐渐消失,這裡仿佛就是個无边无际的旷野。
吴景然虽然不信這個,可也知道這是遇上麻烦了,他挺谨慎,不敢乱走,干脆站在了原地。
好景不长,天空很快聚集起了云彩,发出了巨大的雷鸣声,沒半分钟,葡萄大的雨点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吴景然浑身毫无遮挡,无奈之下,只能被雨催着向前跑去。
雨越下越大,打在人脸上,看不清前路,他只能凭着直觉往前冲,不知道跑了多久,突然眼前有了不一样的地方,凤栖山的大门出现在了不远处。
他這是……跑回去了?
不少人都凑在门岗那裡避雨,看见他過来,小王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连忙冲他招手,“董事长,這裡!”
他挺急的样子,“您去哪裡了,我們一转眼就看不见您了。快进来!”
這会儿吴景然浑身都湿透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往裡走,几步就进了门岗。只是一进去,就觉得仿佛有冷风吹過,浑身的鸡皮疙瘩顿时立了起来。
他仔细看,才发现哪裡是什么门岗,哪裡有什么人,眼前的小王冲着他露出了诡异的一笑,一只手冲着他的脖颈抓来。
小王动作极快,几乎立时就到了他的面前,他连反应的時間都沒有,就已经抓住了他的喉咙。冰凉刺骨,带着腐臭的味道,吴景然却提不起半点力气反抗,仿佛一條死鱼。
坏了!要死了!我還沒见孩子呢!
這個想法一刹那冲他脑海划過,就听见砰地一声,左肩膀爆出了巨大的火花,“小王”发出了“啊”的一声惨叫,脖子上的手就不见了。
吴景然回過神来的时候,发现哪裡有小王,哪裡有门岗,他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灰色的世界裡,只有一條路通往远方。
他看看自己的左肩膀,就算平日裡再不信邪這会儿也知道了,有什么东西救了他。而路上遇到的唯一的例外,碰到過他肩膀的人,只有一個——那個傲娇的少年!
少年跟他說什么了?
“有门不入有路不走保平安”。
刚刚他就是进了门,那么……吴景然看向了远方的路,那是不该走這條路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腿已经抖得快站不稳了,可终究沒别的選擇,狠了狠心,吴景然向着路外的空地迈了一步!
一刹那,仿佛穿越了时空。
刚刚還是阴冷晦暗,顿时眼前就明亮起来,阳光普照,山路上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人,小王在旁边叫他,“董事长?董事长?您累了?要不歇歇吧。”
他机械的扭過头,小王正冲着他笑。
吴景然差点就把手挥過去,用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制止了自己。他喘了口气,小王還在一旁說,“這太阳太毒了,要不您到树下凉快凉快。”說着他脸色就变了,“您脖子怎么了?”
吴景然沒吭声,拿出了手机,开了相机照了一下自己的脖子,上面赫然出现了一道乌紫色的手印。
小王挺奇怪的說,“好像人掐的,刚才還沒有呢。”
吴景然却是满心骇然,刚刚居然是真的?他顾不得跟小王解释,扭头就往山下跑去。
他得找那個少年!不!是恩人!
凤栖山大门口。
因为少了一百块钱,沈千鹤不得不又摆起了摊。
因他长得好看,那笔字又实在让人无法忽略,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都在看他,可来问的却沒一個。
沈千鹤也不急,一脸高深莫测地站在杨树下偷偷吸鼻子:前面那家卖的煎饼果子好香啊,用的邯城特产的绿豆面吧,酱好像也是瑞福居的老酱,太地道了!他都一百年沒吃东西了,想吃!
可是……看看手中薄薄的两张钞票,沈千鹤放弃了這個想法。
這個年代的钱……好像不怎么值钱?
就這时候,有人站到了他的面前,“請问……总是觉得有人在拽自己头发,是见鬼了嗎?”
沈千鹤把目光收回来,一抬眼瞧见這老爷子,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老爷子七八十岁,须发全白,脸色红润有光,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浑不似這年纪的人,是不多见的福相。
這种人怎么可能遇鬼?鬼都绕着跑好吧!
沈千鹤回道,“是遇鬼,不是您吧。”
老爷子一听有戏,连忙說,“不是我,是我孙女,半個月了,总觉得有人拽她头发,這几天吓得厉害,起不了床了。”
沈千鹤点点头,话未出口,一個中年大姐匆匆赶来,拽着老爷子說,“爸,這种人也信,一看就是骗人的。”
老爷子忙說她,“你注意礼貌。”
大姐才不听,扭头冲沈千鹤說:“我跟你說,小年轻,你這样的我见多了,积点德吧。”
沈千鹤视而不见,冲老爷子說,“沒大事,不過是调皮的小鬼罢了,我告诉你一法子,照做即可。”
老爷子一听,连连点头,“大师請赐教!”
大姐更生气了,顿时柳眉倒立,嗓门吊高了,“小骗子!還敢說,来人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骗钱了!”
她嗓门不低,顿时不少人往這边看過来,对着沈千鹤指指点点。
“這么小就出来骗钱啊,真是世风日下啊!”
“不知道家裡怎么教的?!”
大姐拽着老爷子,瞪着沈千鹤,“听见了吧。你骗不了人的!”
就這时候,吴景然猛然奔了出来,冲着沈千鹤深深鞠了一躬,发自肺腑地感恩戴德地說,“恩人,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救了我的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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