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反行道百骑夺营
“不会是被獦狚人抓住了吧……”杜荣在一旁說道,這么长時間也沒個音信,這二人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众人又焦急地等待了片刻,却见坡上负责巡逻的一名将士大叫一声:“来了!”
“回来了?你确定是他们两個么?”魏溃“腾”地站了起来往坡上冲去,已经耽搁了太久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两個人带回来的情报。
“不……不是他们两個……”巡逻的将士声音颤抖,语意惊恐,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不用再等旁人再說,魏溃已经看到了——远处火光耀夜,沙尘冲天,似乎是一支人数远胜于他们的大军正在向着這边推进。
“什么东西来了?”杜荣问道。
“是獦狚人的军队……”魏成笃定地說道,他的目力极佳,又在先前探查過獦狚人营寨的情况,自然能认得出来。“大概已经是全军出动了。”
一群人扒在沙丘的背面观察着对方的动向,由于身处在背坡,所以他们现在還沒有被发现,不過那也是迟早的事。
“现在怎么办?”魏成看向了自己的族兄,他是這支斥候分队的头儿,自然是他来拿主意。
“老魏,你带着大部队绕道而行,给我十個人我来引开他们。”杜荣突然說道。
“這怎么行……”魏溃迟疑道。杜荣這种行为便是要舍生取义了,這個决策是理智的,但是却有悖于魏溃一贯的作风。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杜荣打断了魏溃,“我是要你绕道直取对方的大营,而我們为你们大部队来争取時間,他们的老巢被偷袭势必不会和我們纠缠太久,到时候我們再来個裡应外合包夹挟击。”
“真的可行么?”魏溃问道。
“加油吧,你们越快我們生還的可能性就越大。”杜荣也不是個婆婆妈妈的人,他拍了拍魏溃的肩膀,然后就立刻转身准备出发了。
随着獦狚军队的推进,他们终于能看得到前方的沙丘之上,有一干人影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
“放箭。”杜荣的声音十分平静,而沙丘之上立刻数箭齐发,攒射敌阵。魏溃给他留下的十余個人都是最擅长射术的战士,而他们之中又以魏成的箭法最为高超。魏成的箭羽,直取对方阵中最中心的一人!
這支獦狚人的部队并不是与天狼军曾经交战過的军队,但是战斗力却一点都不弱于当年踹過他们大营的那一支。
盛国的首都白玉京中的王牌劲旅被称为禁军,乃是一国之中最强悍最忠诚的卫士,獦狚人中也有与之相对应的——他们的名字不叫做禁军,而是叫做“司部”与“王部”。
獦狚人的首领被称作“大司”,而大司手下有左右大小四名贵族亲王,由词意也可知道司部是大司的卫队,而王部自然就是亲王的卫队了。眼前的這支部队,便是右亲王的王部。
位于右亲王王部最中心的人头戴毡帽,身穿皮甲,三十左右年龄,样貌十分不凡,他乃是右亲王王部的统领阿穆尔,实力自然是强悍非常。待到箭支射到眼前,阿穆尔轻笑一声,不紧不慢地用手接住了近在咫尺的箭支,然后拈弓搭箭回敬了一支過去。
魏成却是沒這個本事,只好拔出腰间的佩刀将那统领射過来的箭劈开,同时嘴裡嘟囔着道:“好厉害。”
王部们在面对過一轮攒射之后也迅速地反应了過来,纷纷拉开长弓进行反击,却见沙丘上的杜荣大吼了一声:“撤!”,那十余骑便纷纷退了下去,消失在王部的视野之中。
一场追逐战就這样拉开了帷幕,獦狚王部连追带打,杜荣等人也不断地转身回击。当然,那数百名王部的力量可不是這区区十几骑能够抵抗的,杜荣等人渐渐便落入了下风。不過他们的任务是牵制对方,所以也不用造成什么杀伤,只要带着对方兜圈子就行了。
這边魏溃沿着沙丘背面绕過了王部的推进,在李大用的引领下直扑獦狚大营,却沒想到在這裡碰见了派出去的田凯。
田凯心裡也是大叫着倒霉,自己本来想放马闯了獦狚人的大营提醒他们周围有盛国军队,结果這帮莽夫居然直接追了出来,自己在林子裡东躲西藏才绕過对方的眼线,沒想到刚出胡杨林就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倾巢而动。這下子魏溃這整支分队有可能被人家剿個团灭,這让田凯恐怖异常,毕竟這和自己的初衷有些背离,自己当然是逃之夭夭。为了不被人发现行踪,他便绕开大营想从魏成和李大用来时的那條路返回去,却正好撞见了魏溃。
沒等魏溃问话,李大用却先开口了:“你……怎么在這?這不是我們俩走的那條路么?林三呢?”
田凯的演技也是颇佳,立刻作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半惊慌半气愤地說道:“林三贪功冒进,沒想到却被獦狚人逮了個正着,被带回他们大营裡去了。過了不久我就看到獦狚人沿着我們俩来时的路径全军出动,我躲躲藏藏等他们過去了,才想起来到這边来找你们……林三不会是叛变了吧?”
听听,這好一番颠倒黑白栽赃嫁祸,明明是他杀了林三之后用林三的尸体把獦狚人引出来的,却說林三自己贪功闯营被人逮了进去,田凯這一番言辞之中无一不是暗中引导众人往“林三被抓之后贪生怕死,为了活命把众人的位置全交代了出去”這方面来想。
魏溃点了点头,似乎是对田凯這番說辞沒有疑议,“好,那你先归队吧。”
“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田凯问道,他也很好奇魏溃是怎么带领众人绕過獦狚人来到這個地方的。
“劫营。”魏溃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田凯身上,他敷衍地回了两個字然后指挥着众人继续向前。
我靠,這家伙疯了?田凯心中突生一阵恶寒,這魏溃是嫌自己命长嗎?不行,我得找個机会偷偷溜了——田凯当然得溜,跟着魏溃去劫营就是死路一條不說,尸骨未寒的林三還在那座大营裡躺着呢!這万一魏溃好死不死地见到了林三的尸体瞧出端倪来该怎么办?
路上魏溃突然回头问了田凯一句:“你和獦狚人交战沒有?”
田凯知道說多错多,自然是如实回答沒有,魏溃点了点头继续专心赶路,但是嘴裡却念念有词。
阿穆尔在和杜荣拉了半天大锯之后,突然灵光一闪,也琢磨過味儿来了——這帮盛国人是打也不打,跑也不跑,势必有阴谋在其中,而随着两队兵马离獦狚大营愈来愈远,阿穆尔才后知后觉地反应過来這帮人要干什么了。
“快,全军撤退,火速赶回大营!”阿穆尔意识到了,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按理来說大营丢了也就丢了,反正他们這支王部的战斗力在這摆着呢,是正面硬打硬冲還是逃之夭夭都能成功,這大营不要也罢——只是這大营中還有個非常要紧的人物,而這支王部也是陪着他来的。
這個让阿穆尔心急火燎地往回赶的人是獦狚右亲王之子兰剑,這兰剑年方十五,弓马娴熟,酷爱游猎,经常自己带着三五好友出去搞些打猎活动,這一次右亲王王部也是为了保护王子的安全才随同出行。
大军败了也就败了,可要是兰剑出了事——阿穆尔有十個脑袋都不够砍的。
于是這情形一下子逆转了過来,先前是阿穆尔追杜荣跑,而现在变成了阿穆尔跑杜荣追。阿穆尔又不敢分兵——谁知道对方前去劫营的人马有多少?万一分兵分出了差池,别說兰剑了,整個王部都得跟着陪葬。
阿穆尔带王部赶回大营的時間說早不早說晚不晚——晚的是這营中也就几十人留守,他们哪裡想得到盛国人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生猛,敢主动来踹他们的营门,這几十人措手不及之下或被杀死或被俘虏,死的人也就躺在地上了,活的都被人用绳子缚住了跪在一旁;而早的是兰剑還沒死,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魏溃就带着部分万骕营的将士们立在营门口,他的脚边就是已经被牛皮绳捆住、躺倒在地上的兰剑。
“我告诉你们……都给我站在那儿别动。”魏溃举着铁戟指向队列最前面的阿穆尔,他也不知道阿穆尔能不能听懂——不過阿穆尔能看懂眼前的情况就行了。“你们别過来啊,我在這审叛徒呢,你们主子的事儿咱们一会再聊。”
阿穆尔不会盛国语,不過這王部之中确实有懂得的,连忙给阿穆尔翻译着,阿穆尔這才看到,除了躺在地上的兰剑之外,魏溃面前還孤零零地站了一個人。
阿穆尔当然心急,兰剑還在人家手裡呢,可是现在贸然行动一定会惹恼对方——己方距离大营還有些距离,而兰剑的脑瓜子可就在那個壮汉脚下,他相信只要自己有所行动,那個壮汉一脚就能把兰剑的脑袋踢的像碎瓜一样。于是乎他也就這么等着,看魏溃到底要做些什么。
“你還不承认嗎?”魏溃在威胁完阿穆尔之后就把头扭向了田凯。“林三是死在你手上吧。”
“我沒什么好承认的。”田凯垂着头很是平静。他刚才随队冲进大营的时候第一時間想的不是杀敌,而是在寻找林三的尸体,不過他倒是沒有找到——想必那些獦狚人也觉得晦气便扔在哪個沒人去的角落裡了吧。“人不是我杀的。”
“拉倒吧……”魏溃不屑地冷哼道,“林三的尸首要不要给你看看?”
這句话可以說是让田凯心中一惊,但是他還是强装着镇定道:“看了也不是我杀的啊……”
“啧啧……”魏溃啪唧着嘴,“你還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林三的尸首很快就被人抬了出来,原来是被獦狚人裹在了草席之中扔到营外去了,李大用在占领大营之后四处巡视才在另外一個营门外找到。
草席掀开,林三的尸首两眼紧闭,表情痛苦不已,似乎饱含冤屈,而在他全身上下只有从后背斜穿到胸口的一道可怖的贯穿伤。
“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這和你之前說的他强闯大营对不上啊?”魏溃阴阳怪气地說道。
“也不是沒可能……万一他是刚闯进去就被人生擒,本以为自己卖主求荣能换来一线生机得以苟活,结果在叛变之后被人一刀戳死杀人灭口的呢?”田凯也是牙尖嘴利,振振有词。
“哎……你丫真是嘴硬。”魏溃撇了撇嘴,“這样吧,你把你的佩刀扔過来。”
田凯见魏溃想要自己的佩刀,当机立断就把佩刀从腰间解了下来扔到魏溃的面前——他为了掩盖杀人的痕迹,对這把刀的处理可谓是极其细致认真,他相信绝对不会被发现出来有什么异样,而且這把刀反而会成为证明他清白的有力证据。
魏溃拔出田凯的佩刀,放在鼻子前使劲地嗅了嗅,似乎是为了不出一点差错,又把林三尸首上的佩刀拔出来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行为,最后才慢悠悠地說道:“林三身上的伤口不是獦狚人的弯刀所造成的,而是我們的佩刀,你的刀上有血腥味儿……而他的刀上可沒有啊。”
“之前我问過你有沒有和獦狚人交手,你给我的答案是沒有,那你刀上的血腥味儿是哪来的呢?”魏溃似乎不愿意和這把杀害同胞的利刃多做接触,直接把田凯的刀扔在了地上。
听到魏溃這么說,田凯心中只想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又怎么会知道魏溃对于血腥味儿那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呢?他只能故作愤怒,语意中无不是讽刺魏溃的荒唐举止:“這你都能闻到?你是狗鼻子啊?你說有血腥味儿就有啊?”說完還四处看了看其他将士们的反应,好为自己争取支持者。
魏溃却不理他,自顾自地大声說道:“你……为了陷害我們,或者說只是为了害我,所以主动請缨来探查大营,其实是为了伺机从中作梗。你提议分兵也是为了更方便自己的行动,最后虽然沒能如你的愿四人分开,不過和這個年轻人在一组而不是和我熟识的两個人分到一组对你来說也不算什么坏事,有這么一個替死鬼反而更方便你吸引獦狚人的注意力……”
“你杀了林三,然后用他的尸体来提醒獦狚人,让他们意识到周围有盛国人的军队出沒,好让我們的奇袭计划以失败告终,然后你可以趁此机会逃之夭夭。但是你沒想到獦狚人会主动出击,更沒想到只有区区百人的我們敢反其道而行之绕开大军直取他们的老巢……”
“是也不是?”魏溃的脸上還挂着笑容,但是眼神中已经怒火迸发。
“你說什么就是什么吧……”田凯也沒想到看上去是個莽夫的魏溃居然把自己的心思看破了個七七八八,但是他也只能装作一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样子来表示自己的不屑一顾。
魏溃当然知道田凯会有這样的反应,他立刻把头转向那边看戏的獦狚人们,高声喊道:“我們這個被卷在草席子裡的兄弟,到底是不是你们杀的?”
在听完翻译之后,阿穆尔对着魏溃摇了摇头——人本来就不是他们杀的,他们当然不会承认,再說对方搞内讧也是阿穆尔巴不得看到的。
“你看,连獦狚人都不帮你……如果真是他们杀的,他们也沒必要不承认对吧。”魏溃已经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铁戟,正一步一步地走向田凯。
“我本来沒想杀他的……”田凯低着头說道,而就在众人都在回味“他刚才是不是說了是他杀的林三”时,田凯猛地冲了出去俯身想捡起魏溃扔在地上的佩刀。
魏溃的速度比田凯要快得多,铁戟也比田凯的手臂长得多,那铁戟当胸穿過,田凯顿时殒命当场。
魏溃把田凯从戟上摘了下来,又用林三的佩刀砍下了田凯的头,他慢慢转身走到林三的尸首之前,低沉地說道:“這位兄弟……虽然我們不算相熟,但你是因我才会被叛徒杀害,我对不起你……我用你的刀把他的头砍下来了,也算是你亲手报了仇,你可以安心地去了。”
在魏溃处理完叛徒之后,他把目光投向了已经等待了半天的阿穆尔,用田凯的衣服擦了擦手上溅到的血,“這群人裡你是老大吧?现在可以聊聊我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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