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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黑心秀才

作者:雁九
酒楼,雅间。

  小二上了酒菜上来,掩门而去。梅秀才起身,把盏倒酒。

  杜裡正眯着眼睛,看着梅秀才,实不明白他能說出什么花儿来。莫非他以为真休了杜二娘,两家還能心平气和說话不成?

  梅秀才倒完酒,却是未语先叹,道:“哎,岳父,小婿也是实沒有法子。二娘虽不是我结之妻,可到底为我生养一双女儿,但凡有别的法子,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

  竟然是一脸的无可奈何。

  杜裡正的嘴角抽了抽,冷笑道:“這话怎么說?谁還会逼你不成?”

  梅秀才挣扎了一下,方小声道:“岳父,实在是势比人强,别无他法啊!”

  這对前翁婿本就是各有计较,不是能推心置腹的关系,加上梅秀才到底要脸,不会說出自己想要攀附权势的打算,只苦着脸半真半假的将梁家人选婿与买地的事情說了。

  “如今那边要给梁小姐置办嫁妆,就看上了岳父家的地与桂五的食铺,食铺就在眼跟前,他们背靠着侯府,不過是手到擒来,自然是不着急,地這裡之前就瞧上了岳父那十顷隐田,已经告知了侯府!”梅秀才唉声叹气:“民不与官斗,岳父也别强撑着了,要不然那边逼急了,就不是买地了。”

  如今侯府既肯出银子,那老实卖了還能剩下银子,否则对方寻個罪名下来,通過衙门夺了田去,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就不是买卖了。

  至于梁家看上梅晟之事,自然是提也沒提,只說自己在县上无意遇到梁小姐,帮了個小忙,千金小姐任性就缠上他了,竟然是不顾他已经娶亲,做妾也要下嫁。梁家自然是不依,又舍不得违了女儿的意,就“警告”梅秀才自己想办法。

  一篇假话,說的真真假假,换做其他人說不得真的被糊弄了,可是杜裡正是谁?他倒是沒有急着揭穿梅秀才的假话,而是略做思量,大致分辨出其中的真真假假。置产的事当是真的,换做往常手中有银子在通州买几顷地不算什么,如今却是正赶上迁都,大块的良田可遇不可求,還真需要细细查访。

  杜裡正外头那十顷地,能瞒住寻常村民,却耐不住从官府那边往下查。梁家有個待嫁女之事,也无需扯谎,至于看上梅秀才這個中年落拓秀才则是编瞎话了。

  梅秀才长相算俊秀,之前也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可那都是之前,如今沉迷赌博,经常在县上熬着,脸色枯黄晦暗,看着像老了几岁都不止,就算梁小姐眼瞎,非觉得梅秀才好,梁家一打听也能知晓梅秀才的老底,不直接收拾他才怪,還能真的与他商谈嫁娶之事?换做梅晟還差不多。

  换做梅晟?

  那梁小姐既沒有定亲,应该是未及笄的少女,又有個兄长在官学,听闻或见過梅晟還差不多。以梅晟的年岁与资质,才是能让侯府认可的许婚对象。

  杜裡正醍醐灌顶一般,想想梅晟的人才,越想越是這個道理。

  对方既看上梅晟,還沒有传出话来,自然是因为梅晟与杜六姐已经有婚约。這黑心的梁家,不仅想要夺杜家的地,還想要抢杜家的女婿。

  在木家村作威作福十数年,素来都是杜裡正“以势压人”,如今被人逼到跟前,這滋味儿真是一言难尽。

  杜裡正心中暗恨,瞬间就有了定夺。梅秀才這個便宜女婿,端是胆大,不外乎想着什么“李代桃僵”的主意,让他与梁家狗咬狗去。這门亲断就断吧,否则以梅秀才的无耻,等到自己不在,李氏母子哪裡是他的对手?

  反倒是梅晟,以后是要走仕途的,爱惜名声羽毛,反而行事不会這样肆意。

  要是两個女婿只能选一個,自然是选梅晟。

  杜裡正心中有了决断,面上略缓。

  梅秀才见状,立时道:“晟哥儿与六姐儿亲事定的仓促,又碍着辈分,要是晟哥儿不愿意,借此拖延几年,谁晓得会有什么变动。如今我与二娘分开,他们两個辈分也不碍了。明年是乡试之年,趁着下场前先将喜事办了,也免得节外生枝。”

  杜裡正冷哼一声,道:“梅晟是梅晟,你是你!你想要娶贵妻、奔前程,我也不拦你,只是這休书是万万不能接的!”

  梅秀才却听出這话中似有松动之意,恳切道:“那岳父的意思?”

  “合离吧!再直接将智哥儿兄妹分出来!”杜裡正淡淡的道。

  梅秀才不由皱眉,梅晓還罢了,一個黄毛丫头,可梅智是他的长子。

  “那杜小姐年轻,想要也不愿意做后娘,這样也是两相便宜。梅智也不算小了,也当避嫌。”杜裡正继续道。

  梅秀才一想梁小姐只比儿子年长一岁,到时候年轻继母继子,同一屋檐下,想想心裡就膈应,心中立时肯了,却依旧做为难状:“智哥儿到底是长子,且如今家裡的田都被桂家糊弄過去,总不能让他们兄妹两個光着身子分出去啊!”

  杜裡正心中冷笑,不光着身子分出去,难道梅家還有其他田不成?

  “二娘名下有五十亩妆田,总不会饿着智哥儿他们兄妹两個,不過你要是舍不得,這提议也作罢,到底是梅家骨肉,也沒有外人处的道理。”杜裡正不紧不慢的說道。

  梅秀才摸了摸鼻子,心裡不免嘀咕两句杜裡正小气,明裡暗裡還剩下十四顷地,拿出百十来亩给外孙算什么?要是杜家真的肯分给梅智百十来亩地,到时候父父子子的,少不得再回到他手中,却是可惜了。

  杜裡正则是垂下眼帘,自家老七兄弟一個未免太单薄,多了梅智這個外甥相互扶持也算好事,只是也不能便宜了這梅秀才,且留着他对付那個梁家,总有清算一日。

  梅秀才好容易“糊弄”住杜裡正,生怕有变故,不敢再贪心,便写了“合离书”与“分家”的文书,直接去衙门备案。

  桂家叔侄已经走了,钟书吏却是诧异不已。

  這個杜裡正未免太怂了,竟然真的被說服,虽說如今是“合离”不是“休妻”,可是在世人眼中沒有太大差别,還有不仅沒有为出嫁女撑腰,反而连带着外孙外孙女都被分出来,這還真是稀罕事儿。

  人有族,树有根。要是梅智是已经成年的儿子,分出来也就分出来,這离成丁還差好几岁呢。所谓“分家”又不见“分产”,分家文书上倒是注明了兄妹两個抚养与婚嫁之事都归杜家,梅家不得插手,這除了改姓之外,這一双儿女算梅家的還是杜家的?

  梅秀才脸色臭臭的,這一條還是杜裡正让后加上的。

  這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梅秀才自然不愿意加上這一條。梅智還罢,好男儿何患无妻;梅晓那裡,容貌向了生母,倒是十分灵秀可爱,以后說不得能說上一门好亲事。

  杜裡正不是傻的,自是不愿意白养了两個外孙一场后再让梅家占便宜,就道:“智哥儿离成丁還有四年,囡囡离及笄也有小十年,他们兄妹两個的抚养之资,本是梅家的事,不過你也不容易,我就担了罢,他们兄妹两個的兄妹的婚嫁之资也就不用你那边操心了,你若应了就加一句,若是觉得不妥当,那抚养之资,以后的婚嫁抛费也都添一句,白纸黑字,落到文书上省心,免得以后新妇进门還有扯皮。你也莫要嫌我啰嗦,這自古有了后娘就有后爹,以后你与新妇還要生儿育女,到时候难免疏忽照顾不周全,還是都摆在前面好。”

  這提到钱,口袋裡精穷的梅秀才自是沒了底气,就依着杜裡正的加了這一條,直到此时心中不免真的有几分舍不得,到底是一双儿女,可想着有侯府关系的梁小姐,這一双儿女便也不稀罕了。梁小姐既是侯府“义女”,那所出儿女就是侯府的外孙、外孙女,哪裡是愚笨不通书的梅智与稚嫩孱弱的梅晓能比的?

  两家谈妥当,杜氏又不是要犯,自是可以赎回。

  梅秀才怕杜氏出来闹,办完手续就匆匆走了。

  等杜裡正交纳二十两银子,杜氏出来时,才晓得自己已经不是梅家妇,连带着一双儿女也被扫地出门,立时身子一软,幸好杜七在旁扶住,才沒有跌個跟头。

  正如钟书吏之前想的,在乡下人家,哪裡管你是“合离书”還是“休书”,村裡人议论纷纷,都晓得是杜氏带了儿女被梅家扫地出门。

  不過梅家也沒有占了便宜就是,杜家管家拿了杜二娘的嫁妆单子,带了人去梅家,家具摆设搬了几马车回来。

  梅童生傻眼,他虽說口口声声說杜氏“忤逆”,让儿子休妻,可那都是口头上說說,想要借此从压压杜家,得些好处,哪裡想会到這個地步,未免心虚,什么分家的话只当沒有說话,见了儿子只有唏嘘的。

  梅秀才怕杜二娘不甘心上门来闹,到时候成了被人笑话,回来一趟說了“合离”、“分家”的话,要了二两银子就又躲回到镇上去了。

  梅童生恨不得也躲出去,战战兢兢了两天,却是除了杜家下人搬嫁妆就太太平平的,杜二娘始终沒有露面。

  杜家,杜二娘搂着女儿,眼泪都要流干了。

  李氏在旁,心中叹息,想要劝說的话說不出口。這儿女都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好好的小囡囡成了這個模样,当娘的如何都受得住?

  只是她尽力了,要是杜二娘就此迁怒,她也无愧无心就是了。

  不晓得是离了梅家的缘故,還是在知县大牢拘了一晚的缘故,杜二娘脑子倒是清醒了,面上掩不住的恨意,却不是对李氏這個继母,而是对着梅家,除了轻声哄劝心智如稚儿的幼女,就是咒骂梅家父子不得好死。

  李氏听了,却是安心许多。要是杜二娘真是迁怒与她,那她還真不敢留杜二娘母子三人在家,否则要是她存了坏心要害杜七,那自己岂不是要哭死?

  倒是杜六姐,知晓二娘“合离”未免心中窃喜,這样一来,她与梅晟的亲事就不涉及辈分伦理,也免了后患。

  桂家這边,桂重阳虽好奇杜七出身,眼下却有另外一件事需要留心,那就是“徐师兄”打人来了,過问梁家谋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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