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
那老妇人說完话便径自蹒跚着往一旁走,這些院子布置的很相似,也不大。
崔槿是来找人的,也无心顾及這裡的景物,院子是两进的,后院房子面阔七间,正房三间,两侧耳房各两间,整個院子静悄悄的,沒什么人气。
崔槿站到檐下,還未及敲门,门便从裡面打开了。
沈韵出现在门前,她穿着一身月白蝶纹长裙,一头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挽起,身形纤细,未施粉黛,皮肤白皙细腻,少了抹妩媚,更添了几分清雅,身上散发着一股幽香。
崔槿从前就說過,沈韵是仙女,哪怕她身在青楼,可她一眼看過去還是觉得她像仙女。
她见到崔槿一点也不意外,好像早就料到她会找来一般,仅是对着她笑笑,便转身往裡面走。
崔槿跟着她进去,一时有些晃神,满屋子墙上挂着的全是清静二字。
沈韵端了杯茶,递给她,道:“吓着你了吧,這裡沒有别人,就我和陈婆两個人,陈婆眼神不好,看不见這些字。”
陈婆应该就是刚刚给她开门的老妇人。
崔槿摇了摇头,道:“沒有,沈韵姐姐的书法好,看着也是赏心悦目,若是我的字,那就是真的吓人了。”
沈韵道:“我闲来无事便写写画画的,陈婆腿脚不好,写的东西多了跑出去丢太麻烦,我便将這些全都挂了起来。”
估计是为了避免外面找她的人,连陈婆也很少出屋。
“我二哥在找你。”
崔槿直奔主题。
“我知道。”沈韵浅啜了口茶,放下茶碗,看着崔槿道:“所以我才住在了他的院子裡,他一定想不到,我就在這裡。”她也可以离他近一点。
“他是想不到你会這么大摇大摆的住在他的院子裡,他都快疯了。”
沈韵轻笑了声:“那你可真是小瞧了你二哥,天下人都疯了,他也不会疯的。”
崔槿噎了一下,這還真是高看了她二哥。
崔槿有些不解,她祖母到底同她說了什么,让她一声不响的就走了。
“听說我祖母找過你。”
沈韵低头道:“老夫人是個明事理的人。”
崔槿更加诧异了。
“你们不会觉得是老夫人赶我走的吧?”
崔槿诚实的点了点头。
外头的门响了几声,应是陈婆在敲门,沈韵扭头对着门外,声音扬高道:“陈婆,进来吧。”
陈婆推开门,站在门外,也沒有进来,只是看着沈韵,声音沙哑道:“贵人今日要不要留饭?”
沈韵微笑着看着崔槿,崔槿是偷偷過来的,雅雁楼外還一堆人在守着呢。
沈韵见她的表情就知道了,对着陈婆道:“按平日裡的份量吧,贵人忙,不留饭。”
陈婆点了点头,又将门关上了。
崔槿看着面前的门合上,突然生出一抹悲伤,這满屋子的清静二字,這院子裡的老妇人,都让她感到难受。
沈韵开口道:“不是老夫人赶我走的,這些年,我的身契早不在聚仙楼了。”若不然,聚仙楼也不会放着她這個摇钱树不用,崔令泽是长宁侯的公子,可满定熙身份贵重的公子比他高的多了去了,凭他也不能让沈韵只跟着他一個,說到底還是他下手早,在沈韵還沒有如今的名气,沒有如今的身价时,就将人弄到了身边。
“那你的身契?”
“老夫人過来找我,只是将我的身契给我,又同我說了几句话,像我這种人,最想要的当然是自由之身。”
說到這裡崔槿突然明白为何這么些年,她祖母明知道沈韵的存在却沒有任何表示,而现在却亲自来找她的原因了。
从前,沈韵顶多就是她二哥众多女人中的一個。
她二哥若是对她有意,早就应该将她赎身,而不是由着她在聚仙楼了,可如今却发现,原来她二哥早就将沈韵赎了身,這意义就不一样了,她祖母应该是发现了沈韵的身契才来找她的。
沈韵自嘲的笑了笑:“說起来也是可笑,我自幼便身在青楼,這样低微的身份,却祈求有一日能遇一真心人,二公子救了我,让我免于被男人玩弄的命运,我感激他,可见到自己身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变得不知足了,我不想以這样的身份活下去,也不想别人提起我时,說的都是青楼花魁沈韵,我宁愿沈韵這個人已经死了,我宁愿一辈子隐姓埋名,我也想過一個正常人的生活。”
“可你沒有公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若是让人发现了,拿不出公验,会被当做逃奴绑送府衙的。
“我只要不出了這院子就沒事。”
這倒是实话,這一处是崔令泽的院子,這么久都沒人住,就是那查人的也多是从這裡经過,而不過门,根本不知道裡面有人,就算是看见了,也不過是当做在這裡住一两晚的女人。
崔槿道:“你就這么同我說,就不怕我告诉我二哥嗎?”
“你既然来了,就不会告诉二公子。”
“你会一直在這裡嗎?”
崔槿有些担心自己今日贸然前来,会把沈韵吓跑,找到她一次都不容易,她若是再藏起来,還真是不好找。
“這外面都天罗地網了,我能往哪去呢?”
崔槿叹了口气,沒想到她二哥要找她,却把她逼到這個份上,這满屋子的清静,可若想真做到清静又谈何容易。
终是她二哥对不住沈韵。
“即便我不說,我二哥也早晚会找到這裡。”
這一次,沈韵沉默了,崔槿想,她大概心裡是希望她二哥能找到這裡的,可是不是现在。
“若是我二哥找到了你呢?”崔槿又问。
沈韵动了动唇,轻声說道:“我藏在此处,也沒想過能藏一辈子,我也沒有奢求二公子会找我,二公子现在找我,许是因为愧疚,我心裡都明白,他终有一天会忘了我,到那时,我也许会离开定熙。”
崔槿缓缓站起身,道:“姐姐,我二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沒有立场替他向你道歉,你们的事情,我也无法插手,只求姐姐给我二哥一個机会。”
沈韵看着面前的人,她从前羡慕崔槿,有那样的身世,从小就无需忧愁,她也是真心想要与崔槿亲近,可是她的身份不允许她這么做,无论是谁,都保留了几分距离。
她這辈子,最无法改变的,就是自己的出身。
无论是崔槿,還是长宁侯府老夫人,她们对自己都沒有任何恶意,长宁侯府老夫人不仅仅是一個爱护孙子的祖母,她還要维护自己的家族,自己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去毁了长宁侯府的声誉。
那是一個慈祥的老夫人,她看自己的眼神沒有别人的那种不屑与嘲讽,她還亲切的叫自己沈姑娘。
崔槿见了沈韵,长舒了口气,总算不是完全沒有消息的。
沈韵看着崔槿的背影,慢慢的湿了眼眶。
二公子,我們终归不是一路人,你有你的生活,沒有必要为了我,连累了自己。
崔槿从院子裡出来时,心情有些压抑,四处瞧了瞧,沒见到双柳,有些奇怪,刚要找她,就见她从西墙那边走過来,手裡還捏着個棍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你這是要做什么?”
当啷一声,棍子掉在地上。
双柳跑過来,道:“小姐,你出来了,担心死我了。”
“這有什么好担心的,好了,走了。”
“小姐,我們来了這么久,会不会被发现啊。”双柳一边走,一边问。
“這才多久,都沒有我睡一觉的時間长,就說我睡着了。”
双柳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崔槿才說完,就听后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阿槿。”
崔槿脚步一僵,吸了口气,這怎么会那么巧。
崔令泽见是崔槿,走過来问:“阿槿,你怎么在這裡?”
崔槿回头沒见着程翊,松了口气,又看着她二哥,暗道,幸好不是一出院子就遇见了她二哥。
“我就是无聊随便转转,恰好转到了此处,二哥来這裡有事嗎?”
崔令泽面色僵了一下,点了点头。
崔槿见他手上拿着东西,见她往那边看,還下意识的往后避了避,崔槿心中给了他個大白眼,不就是過来那沈韵的东西嗎。
也不揭穿他,崔槿道:“我要去吃饭了,二哥要去嗎?”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崔令泽摇了摇头:“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嗎?二哥买给你。”
崔槿道:“不了。”說完又挤挤眼:“我若是想要什么要你买,阿翊会不高兴的。”
崔令泽顿时露出一副受了伤的表情:“你這是嫁了人就不要二哥了。”
“怎么会?我這是给二哥省钱呢。”
崔令泽忽然望着院子道:“這是......。”
崔槿吓了一跳,忙道:“二哥,你不是有事嗎?”
崔令泽回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是有事,不過都遇见你了,就同你一起走吧,你要去哪?”
崔槿指了一個方向:“去雅雁楼。”
“那行,我送你過去。”
他說完便提着东西走在前头,崔槿松了口气,心虚的往后头看了一眼,她這可不仅仅是对她二哥隐瞒沈韵的消息了,她這是帮着沈韵一起躲她二哥啊。
崔槿走在崔令泽后头,心生愧疚,她二哥将来若是知道了自己同沈韵仅是一步之遥,不知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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