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章：縮影
梁蕭點頭：“倒不是因爲這些世家的資產，而是朝廷清算他們之後，免不了會有太多令人髮指之事。”
江拂雪恍然。
按理，查抄這麼多財產，足夠充實國庫，改善民生，應該開心纔對。
他的注意力，卻在百姓往日的苦難……
一旁的李心文與江拂雪對視一眼，滿目溫柔。
金陵北郊村莊，這裏也有一處大型糧倉。
附近的地主名爲董設，實則是獨孤家一脈，只是改姓爲董，掩人耳目。
以世家的能力，戶籍問題實屬小事。
此時，六名玄衛正帶人查封這個大型糧倉，並將董設一家緝拿歸案。
玄衛小隊長又來到村裏慰問村民，告知情況。
村民們眼見數百披堅執銳的軍士親臨村莊，也不得不信。
“帝君有令：董設一家罪大惡極，凡指認其罪行者，至少可領一石米，至多可領相當於漏網贓物二十分之一價值的銀兩，並能得朝廷庇佑，往後不必擔心董設迫害。”
村民們面對一臉真誠的小隊長，又見董設已經被五花大綁，終於卸下心防，一名老叟如實相告。
“我們這邊有一家鄰居老李，被董財主……董設逼得家破人亡，背井離鄉。當年老李的小兒子在看守農田，有一隻鷹來偷老李家的小雞，被他小兒子用彈弓打死。誰知，那隻鷹是董設家養的獵鷹！”
“後來董設就讓老李一家賠償十倍，然後再讓老李全家給他的鷹立一座墳。”
將士們靜靜傾聽，肥頭大耳的董設卻已是面如土色。
“老李一家，如今何在？”小隊長問道。
“已經不知所蹤了……”老叟望着這名黑甲玄衛小隊長，欲言又止。
“大爺，您直說無妨，從今往後，朝廷會保護你們。”小隊長鄭重道。
老叟顫聲道：“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畢竟我們小民喫慣了苦。只是，那座墳，其實……”
一個時辰後，在老叟的指認下，來到鷹墳現場。
墓碑上赫然刻着“愛鷹之墓”。
玄衛們立即帶頭開墳，發現了墳墓之中的棺材內部情況。
棺材裏面注滿的糞尿，經過十幾年歲月，其中的尿液已經滲入土中，徒留糞便乾硬。
而在棺材中間，直挺挺躺着一具童屍。
“如各位所見，老李一家爲了給董設的鷹置辦棺材和買地上墳，傾家蕩產，最後不得不把小兒子也賣了，那孩子輾轉到董設手裏，被打死之後，丟入這墳裏……”
董設早已魂飛魄散，極力辯解。
“大大大、大人，當年奴婢也是年幼無知……”
迴應他的，玄衛憤怒的一耳光。
下午，梁蕭聞訊趕來現場，瞭解情況，神色陡然一變，罕有的陰冷。
他當然明白，這是千百年來底層百姓受盡地主壓迫的一個縮影，只是親眼目睹，仍不免悲哀。
面對數百村民的共同指認，董設無可抵賴，唯有磕頭認罪。
“小的願交付所有家產，求帝君饒我一命……”
面對董設聲淚俱下的求情，梁蕭只是沉着臉下令。
“董設罪不容誅，擇日問斬，其黨羽一一嚴查定罪。此事，登報宣傳，鼓勵當地百姓指認各家罪行。再登報宣傳，找回老李一家，以十八年利息連本帶利歸還當年其家賠償金額。”
隨着一紙公文傳開，大週日報連夜加頁，刊載此事，同時又加急將新一期報紙送往京城和燕州。
這是絕好的宣傳點，既能安撫民心，給百姓一個交代，也可趁着肅清這些反賊的風口，鼓勵百姓指認。
過去，地主豪紳以及這些世家門閥擅長運作，總是將矛盾引向朝廷。
而今，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引爆底層百姓對這些階級的矛盾，加強對國家的歸屬感，和對朝廷的認同感，以如今大周形勢來看，其利遠大於弊。
此事，也可震懾其他沒有參與造反的地主，讓他們以後不敢隨意壓迫百姓。
第二天清晨，鷹墳之事震驚金陵全城，無數百姓感同身受，爲之淚下。
書院裏，劍子房一家子圍坐在一起，人手一份報紙，看了小半天。
劍子房與秦百里喟然長嘆。
劍紅葉與劍紅綾的臉色極爲難看。
只有家裏唯一的小姑娘微微低頭，確保報紙能遮住臉，方纔放心流露真情，滿眼傾慕。
與他相比，她的族民們做了多少事呢？
以前三老總喜歡掛在嘴邊的“蒼生皆苦”，如今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提了。
她的爺爺自慚形穢，自不必說，奶奶和伯婆則是無所適從，鬱悶至極。
現在，他們必須考慮如何應對蕭清之事，但願長輩們莫要犯渾！
就在此時，秦百里突然拍案叫絕。
“好哇！！”
衆人嚇了一跳，卻見秦百里指着報紙上的詩詞欄目。
“這是他爲武聖所寫的詩詞……”
衆人看了一眼，紛紛打開報紙倒數第二頁，再看，也不禁驚歎。
“是，好哇……”
本就思念心上人的小姑娘，看在眼裏，一顆心撲撲直跳。
“何等豪情……”
當天中午，巴蜀也收到了金陵那邊送來的急報。
包括公孫無極在內，劍族全族無不震驚。
“世家在江南各地發動叛亂，以金陵爲主，被梁蕭以雷霆之勢撲滅？！”
“真是一羣蠢材！！”
太守府內，公孫尋風驚怒交加。
卓明峯則是滿眼驚駭。
原本他只是擔憂，江南叛亂給好不容易轉危爲安的大周百姓再添苦難，才提議安撫各家，名義上是擔心梁蕭處理世家之後兵鋒直指巴蜀，實則是爲了等待梁蕭穩定北方局勢之後，可以騰出手來慢慢改變江南世家根深蒂固的現狀。
想不到，梁蕭居然……把他們全滅了？？？
如此劇變，把卓明峯也整不會了。
此事，原本是他冒着被公孫尋風等人發現的風險，如今反而印證了他作爲劍族女婿的“深謀遠慮”。
“這可如何是好……”劍尋蹤等人滿心恐懼。
巴蜀危矣！！
就在衆人焦躁之時，外面卻傳來一陣蒼老卻雄渾有力的輕吟，言語間是難以掩飾的豪邁和喜悅。
“醉裏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秋點兵。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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