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姐妹
得知客栈付账其实只需普通的金银玉石,她也沒有說要以這些东西换回之前那珍贵的墨玉梅花。
那虽是移花宫至宝,于她而言却不是不能舍去的东西。
只要能达到她的目的,得到她想要的,那么她付出什么都可以。
是以明知千面公子所言非善,对方绝对不会有那么好心,怜星依然在收到那封信后怀着隐秘的心思自春城千裡奔赴夔州,来见黄泉客栈之主。
巽风也随她去,左右他已经告知对方所需气运是为何物,她愿意付出,那对他而言反而赚了。
于是转头把墨玉梅花送到在猫窝裡躺尸的胖橘猫面前。
差不多半個月了,橘猫依然是那副萎靡的模样,不過比刚回来时要好多了,只是身形要削减不少。
现在它缩在锦绣堆裡小小一团,倒是不好再喊它肥猫。巽风伸手点了点它鼻子,被它嫌弃躲开。
猫儿在昏昏欲睡时嗅到一缕幽然清香,下意识追逐起来,鼻间传来细腻触感。
“這是,什么,东西?”猫儿终于开口,声音带着极其浓郁的困意。
“新客人付的店资,有梅花花魂灵气。”巽风眼眸弯弯,笑嘻嘻道,“若是有用,我多带一点過来,给你凑齐十二花相都沒問題。”
他下来时走的太急,身上除了三千界什么东西都沒带,只好在此界各种薅,左右太虚幻境长了不少。
猫儿就着鼻翼间的梅花清香,混混沌沌点点头:“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巽风道:“是嗎?我怎么沒感觉。”
猫儿道:“你要记得自己把握好度。”
巽风摸了摸可怜兮兮的猫儿,把它往锦绣堆更深处推了些,那朵原本养在金瓶圣水裡的墨玉梅花静静躺在猫儿身边。
做完這一切后,他披上玄色鹤氅转身走了出去,带起一阵细微的风。
少年脚步轻快,渐行渐远渐无声。
猫儿勉力睁开眼,轻轻蹭了一下边上的梅花,一股清灵之气自触碰的地方漫上全身,触感仿若幼时佩戴過的羊脂玉。
“你已经有些人气了……巽风。”
它瘦了整整一圈,此刻窝在锦绣堆裡显得分外可怜,低声喵呜出来的只言片语,也就沒有在房间裡回荡,不为任何人所知。
翌日清晨,天光斜穿晓户,子规横枝啼露。
巽风打着哈欠从珠帘后转出来时,离白玉台最近的那方桌椅已经出现宫装女郎窈窕身影。
“新日晨好,小老板,院裡的花儿开得好生雅致。”
怜星柔柔一笑,露水珍珠一样滚落桌上兰草。
巽风沒骨头似的窝在他的躺椅裡,目光朦朦胧胧扫過明亮但空旷的厅堂,百无聊赖:“连城绣得好看。”
昨夜是林平之领着怜星上的楼,按照当初史宾娘的步骤带她去新的房间。
许是之前客栈未开业,沒什么需要她忙碌的事情,史连城有時間尝试各种花样的刺绣导入客栈,這一层楼前七個房间,每一個都装扮都不一样。
怜星所居房间的绣图是“花重锦官城”,窗外一望无际的花海恰好合了她在绣玉谷的景象。
“怜星听闻過连城姑娘之名,果真一双巧手,入院那些花儿,与我移花宫别无一二。”宫装丽人目光柔和,语声清脆,“不知可有這個荣幸,与连城姑娘见上一面?”
“连城访友未归,恐怕不能如怜星宫主之意。”
林平之从另一边转出来,手上端着两個托盘,一盘放在巽风面前,一盘放到怜星面前。
皆是简单的清粥小菜,配了一碟桂花糕。
“客栈厨娘一同未归,委屈了。”不仅如此,還沒来得及去城中补充物资。
林平之心下一叹,下午找個時間出门一趟吧。
巽风撇了撇嘴,指间瞬息转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牌,闪烁迷离光晕。
虽說這怜星奖运不太好,气运倒是挺强。他打算看看三千界今天有沒有解锁哪個功能。
怜星道:“不急,小老板,现在怜星可否于往生池一试?”
在指尖来回打转的琉璃牌一停,巽风道:“你准备好了?”
唔,据說另一個世界的非酋们抽卡时都要反反复复洗脸以保证抽到心心念念的东西耶。
怜星不明所以:“自然。”
无非几份虚无缥缈的气运而已,有何要准备的?
她這一生都乏味无比,气运之于她……约摸也沒什么放不了手的。
巽风起身越過白玉台,抬手开了往生池。
泛着光晕的纹路一圈又一圈叠起来时,怜星站在池畔,定定注视着眼前神奇的画面,却沒有如昨日一样在光纹裡划出什么。
客栈所见所闻,处处皆非人间相,王怜花至少在這方面沒有說谎。
也罢,她也沒有把王怜花所在之处秘密透露给沈浪。
半晌,怜星眸光悄然流转,声若黄鹂啼鸣:“小老板,可有闲暇听怜星讲個故事?”
巽风挑眉:“我每天都很空。”
除了這两天打算给招摇山刻点其他山海的特产,让王小花的进修生涯多姿多彩以外,還真沒有什么别的安排。
怜星含笑:“小老板可有兄弟姊妹?”
“……”巽风道,“有,但不是很想提。”
作为辈分和年龄都是老家那一圈裡最小的那一個,他沒有弟弟妹妹,只有一堆管天管地(物理意义上)和管他死紧的哥哥姐姐,尤其是某個家伙。
气哭,怎么不见他去去管隔壁的兔子和三脚鸟啊?连他娘都不怎么管他玩三千界。
怜星浅笑:“這個故事,讲的便是一对手足。”
“曾有這样一对姐妹,出生三载椿萱谢,自此相依为命,漂泊四方。”她语气幽幽,目光不知飘到何方,“后来有一個大门派的掌教看中這对姐妹的天赋,将她们收作嫡传弟子悉心教导。”
“姐姐从小就是個独断专行的性子,她喜歡的东西不允任何人染指,她定下的规矩不容任何人反驳。若是有人想要她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個桃子,哪怕是她的亲妹妹,她也能毫不犹豫将推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姐姐都如此专横孤傲,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是错的,永远如天边明月高不可攀。”
宫装丽人仿佛陷进了某种悠远的回忆之中,那双明亮如孤星的眸子裡满是怅惘:“到后来姐姐喜歡的,妹妹便也要喜歡,仿佛這样是妹妹对那暴虐无情的姐姐唯一的反抗。可不敢表露出来的反抗,又有何用?”
巽风捻了一块桂花糕点点头:“明智的選擇,打不過就蛰伏,以免被挂冥府桃木晒月光。”
林平之手微微地抖,他决定不去思考小老板這话的真实性。
怜星垂眸:“是啊,妹妹不是姐姐的对手。可怕的是,若有朝一日妹妹能赢過姐姐,也不敢对姐姐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年年岁岁都生活在那样的高压下,妹妹怎么会有那個胆子呢?
异色瞳的少年眨了眨眼,如果他有一天能打赢他的哥哥们,那他就……醒醒,做梦来的比较快。
“姐姐此生都不会为当初争执造成的后果道歉,却会在得知另一方大势力有能够断骨重续的神药后,避开妹妹孤身前去谈判,低下高傲的头颅求药,甚至捏碎自己腕骨以身试药,确定功效后才令妹妹使用。”
怜星语气裡带着难以言說的自嘲意味。
哪怕是這样,姐姐的话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命令语气。
妹妹一直守在這样的姐姐身边,像是守着一捧高山冰雪,一簇烈烈火焰。
她本以为這辈子就這样了
“那一日,妹妹随姐姐巡视分殿,杀了一個祸害女子的采花贼,救了一個衣衫褴褛的男人。”而后一切都变了。
那個男人是真的好看,修眉俊目温润如玉,可称得上江湖第一美男子。
微微一笑下,像一缕旭日辉光照入冰冰冷冷的移花宫,连妹妹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原以为姐姐如此厌恶男子,這一次妹妹想,姐姐不要的话,她或许终于可以求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可妹妹沒有料到,原本一心追逐武道巅峰,孤傲如高天明月的姐姐竟然会为這個重伤垂死的男人洗手作羹汤,会因這個男人反复发作的伤势颦颦蹙眉,为了照顾這個男人彻夜不眠不休,衣不解带照顾他。
当年妹妹以黑玉断续膏恢复幼时残疾的左手左脚时,姐姐都只是站在榻边冷冷看着,目光片刻不移,却也从未为妹妹做到這個地步。
姐姐对那個男人好到妹妹毛骨悚然的地步。
那男人起先很感谢她们姐妹救了他,真诚赞美過姐妹,可当知道自己身处移花宫后,眼中一闪而逝的震惊瞒不過姐姐和妹妹。
妹妹知道原因,绣玉谷素来是江湖禁地,作为武林顶尖势力之一,移花宫中是沒有男人的。
妹妹素来素来心细如发,很轻易便能发现,那男人在害怕姐姐。
他害怕姐姐的接近,害怕姐姐对他露出的独一无二的笑,最后伤势甚至因此复发。
最后,那個男人和姐姐的贴身侍女在一起了。
妹妹知道這個秘密,却沒有告诉姐姐。
怜星說到這裡,面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小老板,這对姐妹可真是世间独一份的虚情假意,是不是?”
巽风眼神微妙:“你们人类的感情可真复杂。”
爱与恨交织在一起,比什么都要浓烈。
怜星带着稚气的眼神微微一闪,抬手在光圈中写下一個词。
霎时往生池上光辉大绽,最后一团光晕落入怜星手中,形成一支透明的长颈琉璃瓶。巽风扫了一眼,裡面那闪烁着草木色的青绿液体略有些眼熟:“忘情水?”
哎呀這個他熟!他当年改良孟婆汤时沒少去找月老配忘情水!
至于可能不符合天宫规矩什么的,呵呵理论上月老是他冥府的神仙,编制都在冥府,管天宫做甚?
那琉璃瓶落到怜星手中时她便知道這是什么,露出来到這裡的第一個不带任何情绪的微笑。
“叨扰小老板了,让您听了這样一個乏味的故事。”
怜星优雅一礼,目的既已达到。她打算今日就走。
巽风摆摆手:“无事。”
林平之旁听了這個指向性十分明显的姐妹故事,后知后觉:“怜星宫主,你是不是被王怜花坑了?”
怜星一愣。
“其实你想开往生池,不必给小老板讲故事。”林平之复杂道,王怜花给你写的信裡究竟有什么啊?
怜星讶然:“可昨日……”
林平之扶额:“那是正常的,往生池本来就有一定概率落空。”
怜星缓缓看了一眼巽风,只见对方耸耸肩,便知這是真的。
于是她笑:“感谢小老板相助,为表谢意,怜星定会将客栈介绍给有份量的江湖豪杰。”
譬如那位名传天下的沈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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