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试探
独孤一鹤的脸色难看得就像是一张白纸。
“你要杀陆小凤,就先杀了我试试。”
锦衣卫指挥使弯腰去捡地上的绣春刀。
在他弯腰的时候,本该是最好的偷袭机会,可独孤一鹤就连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
他的脸上流下汗来,一滴滴落在地上,他的后背,也早就被汗水浸湿。
陆小凤却突然說话了,“我现在只关心一件事。”
沈百终把刀抽出,金属光泽在月下泛着光芒,刀尖似有一点寒芒,而這寒芒已对准了独孤一鹤。
独孤一鹤一只脚向后伸去,内力澎湃下,他已将青石板踏出一個鞋印来,這只脚用来蓄力,他已打算用尽全力一博。
可陆小凤既然說话了,沈百终当然会理他。
“什么事。”
沈百终死死地盯着独孤一鹤,在杀气影响下,连与陆小凤說话都是冰冷的。
“我放在路边的馅料和烧酒会不会被人偷走?”陆小凤叹气,“那可是我們明日的早饭。”
這句话实在奇怪,哪裡有人在生死决斗之时還要惦记早饭的?
沈百终沉默,過了一会儿,他突然把刀收了回去,整個人杀气内敛,又像是個普通人了。
“那我們就去找你的东西。”
独孤一鹤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沈百终竟因为陆小凤這么一句话就不打了。
陆小凤却笑了,“独孤前辈,你难得到江南来,不如也去我們的小院做做客,我還可以請你吃一顿饭。”
独孤一鹤愣住了,他愣来愣去,最后還是收了剑,把剑背在背上,跟上了陆小凤。
打又打不過,還能怎么办呢?
陆小凤真的带着沈百终去找了自己的东西回来,上官飞燕并沒有拿走它们,她本就不在意留下线索的,计划已成,陆小凤左右不過一死,還需要小心什么呢?
东西既還在,自然不需要再买,陆小凤又和沈百终与独孤一鹤回了小院。
月光如水,花满楼正坐在院子裡品茶,茶香飘满了整個小院,再重的杀气也是会被消磨的。
他虽是個瞎子,却知道自己的朋友们不是,他坐在這裡等的时候,已给周围加上了四五盏明灯。
花满楼从来都是一個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石桌旁正好有四個凳子,独孤一鹤刚要坐,就看见沈百终盯着他。
于是独孤一鹤只好再起来,从陆小凤身边坐到了沈百终身边去。
沈百终满意了,不再看他。
花满楼虽看不见,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不過他笑出声来时,却也开口给独孤一鹤台阶下,他向来不愿意为难别人的。
“我实在想不到独孤前辈会来,不知道您想喝些什么茶?”
陆小凤拍拍盖子,把手裡的酒拆了封,“要喝就喝酒,喝茶做什么呢?”
“我什么也不想喝。”独孤一鹤冷冷地說,“我只想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阎铁珊为什么会死?你和霍天青又为什么要杀我?”
陆小凤道,“我并沒有要杀你。”
“你沒有?”
“我沒有。”
独孤一鹤又冷笑一声,“难不成你不是陆小凤?难不成你……”
话到一半,他突然住嘴,因为他想到自己正坐在沈百终身边,既然陆小凤要杀他,何必找什么霍天青呢?
找沈百终岂不是十拿九稳?
江湖上都知道,沈百终从不会拒绝陆小凤的要求——除非陆小凤是要去篡位。
独孤一鹤不說话了。
陆小凤知道這是他明白過来,“阎铁珊是上官丹凤杀的,苏少英也死在她的手上,我到珠光宝气阁去,也是因为上官丹凤告诉我你要杀了霍天青。”
“上官丹凤是谁?”独孤一鹤问道。
“上官丹凤就是金鹏王朝的公主,就是她来請我帮忙。”
独孤一鹤眯起眼睛,“我从未听說過有這样一個人。”
“可你总该知道金鹏王朝的事,你既是金鹏王朝的臣子,为何要违背当时的承诺,不肯将钱還给金鹏王呢?”
“因为根本沒有人来找過我!”独孤一鹤說道,“你知不知道复国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即使我现在的武功已选非当日能比,对此事我也沒有半点信心!”
沈百终突然扭头看向了背后的屋顶。
“阎铁珊是当年最忠诚的臣子,我绝不相信他会贪下那笔财富。”独孤一鹤道,“我既已是峨嵋剑派的掌门,又怎么会对那一笔钱动心,东西我从沒有动過,只等着小王子来取!”
事到如此,谁在說谎已一目了然。
花满楼忍不住叹口气,“看来是大金鹏王的错,他不愿意承担复国的责任和痛苦,又想要那三笔财富,所以才找来了陆小凤。”
“那個叫做上官丹凤的公主,一定是勾结了霍天青,杀死阎铁珊以后,就要骗陆小凤来找我,再要沈百终杀了我!”独孤一鹤道。
陆小凤却說,“不对。”
“不对?”花满楼问,“哪裡不对?”
“钱不对!”陆小凤问道,“当时的小王子带走了多少钱?”
“我們三位大臣带走了三分之二,小王子一人带走了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是多少?”陆小凤又问。
“三分之一够一個人富庶得活十几辈子,够买下江南一半的地产。”独孤一鹤說道。
“這就对了!”陆小凤說,“不久前我們在大金鹏王家做客,他請我們喝的酒竟是兑了糖的水,他的钱都去哪裡了?他怎么会变得這么穷?”
“他就是要装作贫穷,才能让你可怜他,去帮他的忙!”独孤一鹤冷冷地說,“你這個闻名江湖的大侠,才会头脑发昏地跑上跑下!”
陆小凤苦笑,“我的意思是,上官雪儿曾告诉過我,她說大金鹏王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是過得很简朴,很节省的。”
“所以呢?”
“所以一個人既已有了花不完的钱,而且不想承担自己的责任,過得又很简朴,他怎么還会想要更多的钱呢?”陆小凤道,“他应该是一個胆小鬼,是一個安于生活的人,怎么会想得到去找我来呢?”
独孤一鹤沉吟道,“有理。”
“這件事一定還有人插手,這個人也一定和上官丹凤有关!這件事一开始就是上官丹凤在忙的!”
“不错。”
“那么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找這個幕后黑手?”陆小凤问。
独孤一鹤已经彻底被陆小凤說服了,“好。”
突然响起了刀出鞘的声音。
独孤一鹤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摸背后的剑,這时却有一片影子遮住了他。
沈百终站在他身前,护住了身后所有人,绣春刀已提在手裡,他的目光看向的是对面的屋顶。
“有人?”陆小凤问道。
“有。”
“几個?”
“一個。”
陆小凤還是稳稳地坐着,“那這一個人就交给你了。”
“好。”
对面的屋顶上突然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個穿着夜行衣的人好像地上长起蘑菇来那样冒了出来。
“陆小鸡!你有本事再說一遍?”
陆小凤笑了,“我为什么不敢,你听好了——那這一個人就交给你了。”
他不仅又說了一遍,還拉长语气說,好像生怕司空摘星听不清楚。
司空摘星简直要被他气死,气得从屋顶上掉下去,“你是不是和我有仇?”
“沒有。我也不過就是替你挖了几百條蚯蚓而已。”
司空摘星吐出一口气,“我已在北镇抚司扫了一個月的地,你难道就不能饶了我?”
陆小凤面上還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内裡却恨不得趴在桌子上笑個三天两夜,“我不能。你有沒有扫地,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叫你去扫地的。”
司空摘星恨不得下来打他,可看着那一把绣春刀,又感觉自己的腿都在发软,“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你就把你的沈百终收回去吧。”
陆小凤终于忍不住了,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肚子都疼了,“沈百终是一個人。怎么能說是我的沈百终?”
他一边說,一边笑,又一边站起来去拉沈百终。
看到沈百终的刀被陆小凤按下去,司空摘星总算放心了,一個翻身就从屋顶上跳了下去,麻利地给自己搬了一個椅子坐下。
“你怎么会来江南?”陆小凤问。
“你根本不知道北镇抚司有多可怕。”司空摘星的眼神发直,好像想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一样,“你永远也不会想到我经历了什么。”
陆小凤好奇道,“北镇抚司有哪裡可怕?那些锦衣卫都很热情,人都很不错,拿来招待你的东西可都是宫裡的贡品。”
“呸!”司空摘星骂了一声,“你是沈百终的朋友,我又不是!”
“你不仅不是沈百终的朋友,還是因为要偷他的刀才会被罚在那裡扫地的。”花满楼說道。
“沒错!”
“可我已拜托沈百终对你好些。”陆小凤奇怪了,他把手搭在沈百终肩膀上,“沈百终也答应我了。”
司空摘星死死地盯着陆小凤的手,几乎要把眼睛瞪出来,他那样子好像看见有一头猪在天上飞。
過了有一会儿,他才幽幽地說,“沒错。那些锦衣卫并沒有对我做什么,我就只是真的在扫地,只不過是在诏狱门口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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