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林家村(八)
陆榕讶异:“還有這种操作?”
栖但笑不语,他牵起陆榕的手,眼眸微弯,然后闭上眼睛。
在俩人手心相触的瞬间,大量的记忆涌入陆榕的脑中。
一开始是极速闪過的一些画面,這些画面划過的速度太快,像是被人按了倍速一般,陆榕沒看清楚,后面画面的主人仿佛找到了他想要给陆榕看的,画面又逐渐变慢,最终定格在栖来到林家村的第一天。
如栖所說,他的本体是冷血动物,一條碗口粗的黑色长蛇。
黑蛇在河底中前后翻滚,身上蜕下一块一块的蛇皮。
河底波涛翻涌,河岸上大雨倾盆,河水肉眼可见的上涨,向地面上蔓延。
林家村内,村民聚在一起,大多人心惶惶。
在七嘴八舌的讨论中,突然有人提议道:“我看其他村都会给河神献上祭品……我們要不要试试?”
這人的提议让人群安静了一瞬,随即沸腾起来。
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
十五年前的村长還算年轻,他皱眉:“都啥年代了還河神?行了,這事别提了。”
“村长,我知道你心善,但是你要考虑全村啊。”提议的那人叹了口气,继续說道,“十年前我在一個村裡,亲眼看到一個即将被淹了的村子在送上祭品后,河水消退!我亲眼所见,還能骗大家不成?”
在這人的煽风点火下,村民纷纷意动,村长问:“祭品都需要什么?村裡也不富裕……”
“也沒什么,就十斤猪肉、十斤牛肉、十斤羊肉,還有十种水果!”那人這话說完,村裡的人都松了口气。
村长点头:“就這些东西,咱们林家村還是能出得起的。”
“我還沒說完呢。”那人又接着說道,“還有十三岁以上的童子或童女一個。”
這下,村子裡彻底陷入寂静。
那人不在意的笑笑:“我就說說,大家不愿意也沒啥。”
两天后,河水的翻滚越发凶猛,大有将村子整個淹沒的趋势,林家村的人迫于无奈,還是决定采取那人的說的方法。
其他的东西容易准备。但是童女,则由村裡有女儿的家裡抓阉。
抽中的是林翔家,林翔家抱着女儿哭,還在当晚打算偷偷溜出村。
就在快要出村的时候,被提议那人发现,他喊来村民,林翔一家人又被迫回到家中。
“乐乐,你放心,我和你妈决定不会把你忘了。”林翔一個大男人,抹了抹眼泪,“以后每年我都给你寄漂亮的小裙子,還有你喜歡吃的零食。”
林乐還很天真的问:“我是要去哪裡呀?我還沒出過村子呢,一個人有点怕。”
“不要怕。”林翔将眼泪擦干净,“爸妈发誓一定不会忘了你。”
林乐有些疑惑,“为什么会把我忘了?”
她以为自己是要去哪儿玩,不是還会回来嘛?
林乐扑倒林翔怀裡,笑嘻嘻的說:“忘了我也不怕!如果把我忘了我就回来找你们!”
然后就是在祭祀当天,林乐双手双脚被铁链拴着,投入河中。
小姑娘不谙世事,還以为是什么游戏,就是村子裡好多人都在看着她,让她有些害羞。
陆榕看到這,有些不忍往后看下去,栖像是能得知他的想法,接下来的画面又加速起来。
就這样抽阉了几年,村裡的反抗声越来越大。
之前那個提议的人想了想,說:“那就找外村人吧,现在外面不是很流行度假村嘛?可以哄骗其他人過来。”
“這……人在村子裡失踪了,要是警察来了呢?”
“怕什么,全村一起参与,警察来了又能怎么样?只要大家咬定沒做,就算是警察来了也什么都查不到。”
很快,第一批来旅游的人到达村子。
“那来旅游的人有男有女,男的要怎么办啊?”
那人继续說:“被投河的小女孩们也挺可怜的,把男的配给她们当玩伴吧,就按照冥婚那套走。”
有了第一批引诱過来的学生,就有第二批。
除了能配给女孩子当冥婚的,還有多出来的男生。
那人笑眯眯的,不在意的說道:“那就单独投给河神大人当小零食吧。”
很多都不是童子身,当祭品不够格,只能当個小零嘴,還得河神不嫌弃。
河神——也就是栖,完全不知道发生的這些。
因为他在蜕皮后就陷入了沉睡,因为他的沉睡,這些冤死的魂魄沒法离开河内亲自复仇。
林乐是河底的第一個女鬼,第一年清明,父母给她烧了漂亮裙子,她看着這些裙子,微微笑了下。
第二年清明,又寄了好吃的零食,她抱着零食,每天只敢吃一点点,毕竟要吃一整年呢。
等到第三年清明节的时候,林乐特意换了一身第一年父母给她寄的红色裙子,等着父母给她寄其他礼物。
但是她从早上坐到第二天凌晨,什么都沒有。
她有些担心父母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第四年清明节,還是什么都沒有,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们把承诺忘了。
林乐开始变得死气沉沉。直到赵期照也被投河,俩個鬼莫名其妙组成了冥婚。
赵期照比她大個几岁,還沒成年,但是很怕她,战战栗栗的不敢說话。
她从赵期照那裡得知,父母已经有了新孩子,是個男孩儿,在家很受宠。
林乐在河底枯坐了好几天,然后怨念疯狂上涨,诅咒村裡断子绝孙,生下来的孩子都有各种問題!
赵期照心裡苦逼得不行,跑来旅游人就被投河配冥婚了,這叫啥事啊?
但是他感觉林乐更苦逼,俩個苦逼的鬼魂在一起互相取暖,爱不爱的沒产生,倒是生出了几分革命友情,都一心想要干死林家村那群傻逼。
一年又一年,河裡堆积的怨念越来越深,其他冤死的鬼魂都跟林乐一起诅咒村子断子绝孙。
再之后,就是三年前,那批来旅游的女孩发现村裡的秘密,不愿意被投河羞辱,選擇了自杀。
而祭祀的時間就在明天,村裡沒办法,准备再次抓阉,但是吱吱家却自告奋勇,說自家两個女儿,自家来吧。
老两口這几年得了一個儿子,走路生风,对俩個女儿动不动非打即骂,骂吱吱姐姐赔钱货,天天吃那么多,還不如早点去死。
老两口对村裡的其他人說,人她们出,但是得给点好处,毕竟家裡有儿子,以后還得给他盖房子娶媳妇。
村子裡的其他人表面乐呵呵的答应了,背地裡嘲讽,生個傻儿子就算要那么钱盖房子又有什么用?
吱吱姐姐沒有選擇的余地,在祭祀的前一天晚上,她抱紧吱吱,小声对吱吱說:“一定要离开這個家,离开這個村子。”
吱吱在被窝裡小声的哭,她不敢大声哭,一大声爸妈就会過来打她,還打姐姐。
在吱吱姐姐被投河后,吱吱也变了,她变得嘴甜会說话,就算弟弟会跟爸妈似的也骂她赔钱货她都笑眯眯的不生气。
她年纪小,整個村的乱跑,最喜歡待在河边和坟边。
有时候会拎着在河边捉到的鱼回来。
在一年后,有一天,她和往常一样,拎着自己抓的鱼回家。
接着就是家裡全体食物中毒,她及时发现,但是沒抢救過来。
从那之后,吱吱就成了孤儿。
画面一帧帧快速的闪過,陆榕在画面中看到了他自己。
黄昏下,他自己和郑源以及王展来到了林家村,他穿着粉色裙子,站在林亮旁边巧笑嫣然的套话。
河底的栖也在這时候从沉睡中苏醒。
他的神识在河底扫了圈,然后落在陆地上的陆榕身上,良久后才收回来。
陆榕之所以知道這黑蛇盯了自己很久是因为,他看的其他画面都是一闪而過,只有他在的画面,時間像是被拉长,他每一個表情栖都沒放過。
陆榕睁开眼睛,脑中浮出的第一個想法是,栖這是对他一见钟情嗎?
栖似乎有些疲惫,本来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苍白了。
陆榕从记忆中得知了更多事,比如,林村长本来是反对的,但是村民都大力支持的情况下,他只能答应,但是他将林亮送出林家村,不想让林亮接触到這些事。
但因为他身体不好,林亮去年回村照顾他的时候发现了端倪,想要让村裡的人清醒過来。
林亮也知道只靠自己一個人沒办法让村民们回心转意,所以他一直都心事重重的。
比如村裡的疯子寡妇于心不忍,想要帮来旅游的人逃出去,却被林家村的人发现,气急败坏之下将她打傻了。
又比如本来该无拘无束的栖因为林乐等鬼魂怨念太强影响了修为,并且此事因他而起,在河裡其他魂魄怨念沒散之前,他永远离不开河内。
只要林家村做的這些事一日沒有偿還清,栖就可能被禁锢百年、千年。
而魂魄离开河底去报仇也有限制,只有怨念极其强烈的才能在晚上离开,且一次只能离开一個,并且杀人的人数也不能超過三人。
林家村当做祭祀品的本家人怨恨的人都很有针对性,基本都是家裡人。
但是后来旅游的人却是恨整個村的人,而仇恨太分散,反而不知道要杀哪三個人——
以至于出去后很有可能是无规律杀人,如果再在這裡待两天,陆榕觉得大概率上会找上游戏玩家。
游戏副本,是越到后面越危险。
沒有动机的鬼,是最可怕的。
陆榕脑中浮起林乐害羞的笑和赵期照气冲冲吵架的模样,不由陷入沉吟中。
栖突然說道:“你们要离开了嗎?”
陆榕微怔。
栖一字一顿问道:“你、還有另外两個人,你们要离开了嗎?”
现在還沒到后期来旅游的鬼魂乱杀人的时候,陆榕不答反问:“他们会有仇报仇,放過无辜的人嗎?”
栖:“他们不会,但是我会。”
陆榕的心被這句话轻轻拨动了下,他轻声說道:“我该离开了。”
栖的表情难過起来,他目不转睛看着陆榕。
陆榕第一次主动贴近他,在他耳边說:“林家村可能会禁锢你百年,你甘愿嗎?”
栖的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他的唇上,小声又委屈的說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陆榕哑然,這委屈的表情不用亲都知道了。
栖等了一会儿,沒等到,他眼神黯淡下来,问:“你有什么办法能帮我嗎?”
陆榕笑意吟吟的看着他:“你们修行最讲究因果报应吧?因为這事,你不能离开河底,他们也不能离开报仇。”
“有一個办法:让林家村十五年前惧怕的事情重新发生。”
“河水将林家村吞沒,你们不能河水的限制就被打破了。”
到时候整個林家村都在河底的范围内,又還有什么只能出去一個鬼的要求呢?
一旦限制被打破,规则就要重新改写。
“栖,保护好无辜的人。”
栖扬起衣袖,他黑色的衣袖下是一只骨节分明,過分苍白但却极致漂亮的手,他想拉住陆榕,却只触碰到幽暗的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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