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荒村(6)
黎青想了想,放缓语气,对一旁边抹眼泪边往火盆裡烧纸的女主人道:“柱子婶,节哀顺变,我們几個也是今早才到的永安村,就住在村长的家裡。
那会還听小萝說因为你家中出了事,她阿爸天不亮就過来了,沒想到才過去一天,柱子叔人就……唉。”
黎老师言辞恳切,表情到位,感觉自己可能被耽误了,不当体育老师大概可以去做演员。
柱子嫂一听他這么說,顿时哭得更凶了:“可不是,這死鬼昨晚从山裡回来就喊不舒服,问他哪裡不舒服又說不上来,当时因为实在太晚了,我以为他就是累,便也沒多想。
谁知過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就烧糊涂了,嘴裡不住說胡话,眼睛睁得大大的,但叫他就是沒反应……”
柱子嫂捶胸顿足,鼻涕眼泪糊得满脸都是,小萝母亲和其他几個中年妇人忙连声安慰,黎青见上午村口碰到的串辣椒的妇人也在,对方看到他,還冲他招了招手,示意過去。
“你怎么也来了?”
這個叫水娟的妇人对黎青显然很有好感,拽着手臂将他拉到角落裡,看了看四周,才压低声音道:“大家都知道柱子沒得不明不白,所以你沒看村裡很多人沒来嗎?
要不是我家裡就我和我男人两個,他腿脚又不利索,我也不愿意来,怕晦气!”
“那您知道柱子叔是怎么死的嗎?”黎青立刻明白這是书本又在给自己送线索了,心裡激动得苍蝇式搓手手。
“嗐,怎么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我男人打发我過来看看,瞧了個正着!哎哟妈诶,那场景吓得我魂儿都飞了!”水娟的话让黎青精神一震。
水娟声音压得更低:“他那时躺在床上,浑身烧得跟個火人似的,嘴裡還喊着什么女人,女人的,把柱子嫂气得……嗐,我当时也以为他是干了什么坏事,跟哪家婆娘不清不楚,谁知,下一秒,他就直挺挺地坐起来了!”
水娟似
是回忆起无比恐怖的景象,一张圆脸刷地煞白,双手也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黎青放轻柔了语气,安抚她的情绪,循循善诱道:“沒事,柱子已经死了,很快就会下葬……他坐起来之后呢?”
“他,他浑身开始冒血,身上,嘴巴裡,耳朵裡,鼻子裡,眼睛裡也都喷出血来……再然后,他的头突然炸开了!”水娟說到后来声音都成了气音。
卧槽!现在的npc都這么刚的嗎?一言不合就自爆??
黎青有猜過柱子颅骨碎裂的原因,按照常理,应该是受到重物的击打,或者撞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却万万沒想到居然是自己炸开的。
這是什么骚操作??
黎青与陆燃对视一眼,觉得匪夷所思极了,還有水娟刚刚說柱子死前有提到女人,他们当然不会认为对方色令智昏……女人,三十年前的女人……会是同一個嗎?
但如果是同一個人的话也說不通,三十年前,柱子還是只個十来岁的小屁孩,跟那女人能有什么仇怨?
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個谜团還未解开新的谜团又来,這单人閱讀模式的世界也未免太复杂了吧!
两人思忖间,外面响起喧哗。
村长带着四個抬棺匠把棺材扛到天井裡,等到要把柱子的尸体从竹塌上過下来的时候,却因为死状太可怕,居然一時間沒人敢动手。
最后還是村长做主,一人给了一百块钱才解决。
四名汉子抓着床单的四角用力往上提,随着他们的动作,黎青看到柱子的尸体就像一泡包了血水的皮膜左右晃动,裡面的骨头似乎全都已经融化了,隐约還能看到有什么在他体内游动。
黎青以为自己眼花,眨了眨眼,再去看却又什么也沒有了。
棺材盖阖上,十八枚长长的棺材钉钉上,天井裡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黎青原本還想趁水娟男人不在,再问问她有关三十年前女人的事情。
但之后前来吊唁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大部分妇人都要帮忙做豆腐饭,处理丧事后续事宜,水娟也被小萝母亲拉走,只能作罢。
不大的院落裡挤满了村民,黎青和陆燃索性跑到屋外打量进进出出的人们,這一看又看出些問題。
永安
村的畸形人太多了。陆燃大致统计了下,来柱子家的村民有七十多個,其中竟有二十四人身体或多或少先天都有残缺,這還不包括像水娟丈夫那样待在家裡沒来的。
另一点则是永安村的年轻一辈少得可怜。
上午黎青只隐隐察觉到村裡的小孩不多,也沒往心裡去,這会大多数村民都聚集在柱子家,孩子们又爱凑热闹,他仔细数了数,十五岁以下的儿童還不到十個。
一般越落后的地方,往往结婚生子就越早,但永安村似乎并不這样,村长夫妇四五十了,小萝也才十八,小忠更小,五岁。
水娟和她男人也是差不多年纪,以她话痨的性格却从未听她提起過孩子,那么多半是并未生育。
還有柱子家也是,他们只看到柱子婶,却沒见到有小孩。
子嗣艰难,老龄化严重這是永安村的又一個特征。
但如果是這样的村子根本不可能在深山老林裡延续太久,仅仅几代就会彻底沒落,甚至灭绝,但永安村還在,而且有上百户人家,真是太奇怪了。
柱子死得吓人,小萝奶奶等年纪大的老一辈都觉得不吉利,因此并沒有像寻常人家那样停灵守灵三日再下葬,而是等到半夜零点一過直接出殡。
黎青看着夜空中漫天飞舞的纸钱,仿佛又回到了不久前奶奶的葬礼上,心底隐隐哀恸。
为什么不能再多等一天呢?为什么不愿意再看他最后一眼呢?
接到噩耗赶去医院,残留在他脑海中有关奶奶的记忆,是雪白的病房,雪白的床单,和底下枯瘦如小孩一样的老人。
昏暗中有人在叹息,有人在痛哭,有人在窃窃私语,唢呐吹奏的哀乐响起,吉时已到,四個抬棺匠沉腰提气将棺材猛地向上一抬。
“咦?”为首的汉子率先发出惊疑,其他三人也面面相觑。
“怎么了?”见他们神色不对,村长忙问道。
“這棺材怎么這么轻啊?”那汉子单手压着挑杆,挠了挠头皮。
“是啊,我老于抬了十几年棺材,還是第一次遇到這么轻的,就跟……”他旁边的另一人点头附和,說到一半又住了嘴。
“就跟什么?”陆燃心裡浮起一個猜测,沉声问道。
“就跟是空的一样。
”老于咽了口唾沫把话說完。
“别乱說,大家伙儿這么多人亲眼看着你们把柱子的尸身放进棺材裡的,怎么可能会是空的?”
村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永安村在丧葬仪式上向来忌讳颇多,柱子又死得蹊跷,他现在只想赶紧让对方入土为安,别在村子裡引起什么不好的影响。
“真的,這棺材刚刚也是我們抬进来的,装了柱子以后分量几乎沒变……艾玛,我不抬了,钱還给您,村长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第一個汉子放下挑杆,从裤兜裡摸出红票子往村长手裡一塞,慌慌张张转身就跑。
其他三人有样学样,纷纷离开。
“這是怎么回事啊?”
“棺材盖得好好的,尸体怎么会不见呢?”
“就是,连颗棺材钉都沒少。”
“可是柱子死得這么惨,你们說会不会……”
“嘘,别瞎說!”
抬棺匠忽然撂挑子让人群裡顿时议论开了,村长心裡也沒底起来。
“是不是空的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陆燃上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棺材上。
“不行,這不合规矩!”小萝奶奶和几個年长的村民同时出声否决。
然而下一秒黎青的话让他们又犹豫起来:“不然现在還有人敢抬這棺材嗎?”
是啊,如果不弄清楚尸体到底還在不在棺材裡,這丧事只怕是沒法办下去了,到明天還不知会有多少流言蜚语在村子裡散播。
村长咬咬牙,看了眼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柱子嫂,又看了眼站得像青松一样笔直的陆燃:“行!”
棺材钉被重新撬下,几十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人群中央,黑漆漆的大棺材,水娟小声嘀咕:“這盖儿谁来掀啊?”
她声音不大,但此刻天井裡寂静一片,因此這话清清楚楚落入每個人的耳中。
沒人敢去,偏远小村落本就对某些事情忌讳得很,更不用說大半夜地“开棺验尸”了。
黎青正在衡量亲自开棺,获得线索对完成学习任务的帮助和由此带来的风险时,就见身旁的男人动了,他下意识伸手捞了一把,拉住对方的衣摆。
陆燃扭头看他,然后在他耳边低语,黎青眼睛倏地睁大。
他听到他說:准备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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