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8章 赤子
“我是沈家嫡系,你不能杀我!”
“你害死了我,我爹会杀了你的,沈家也不会放過你……”
墨画突然停住了。
沈庆生一怔,而后尖叫道:“你知道怕了就好,快点,放了我!”
墨画缓缓靠近沈庆生,伸出手掌,放在沈庆生的脑袋上。
沈庆生惊恐莫名,随后便感到一股温暖如光,精纯至极的念力,在一点点流入他的身躯,滋养着他的神念,宛如“神明”的赐福一般,让他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
沈庆生心中一喜,而后茫然不解,“你……你在做什么?”
墨画温和道:“你太瘦了,不够它们吃的。”
“我给你养肥点,养得壮一点,這样它们才能多吃一点,吃饱一点。”
养肥一点?!
沈庆生心中震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怒吼道:“墨画!你這個恶鬼!你還是人么?”
墨画浅浅一笑,“我是好心,让你也尝尝被人吃肉,吸血,敲骨吸髓的滋味……”
這副笑容,天真而深邃,神圣而诡异。
沈庆生神情骇然,這才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這個看着一脸单纯的太虚门弟子,究竟是什么人。
墨画将自己的念力,注入沈庆生,看着他一点点变“肥”,变“壮”,觉得差不多了,便以念力,凝结成一條绳索,像放风筝一般,将沈庆生抛向了天空。
就像是将一块肉,抛向成群的饿狼。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時間,万千冤魂鬼物,纷纷震荡汹涌,扑向了沈庆生,撕咬着他的神念,吮吸着他的神魂。
沈家害得他们家破人亡,骨肉分离,死于阴暗的地下,受邪胎奴役,永不见天日。
這些人,生前恨不得生吃沈家人的肉,喝沈家人的血。
如今死后,总算是吃到了沈家人的神魂。
它们品尝到了,复仇的甜美。
更何况,這是沈守行,唯一的儿子。
积蓄许久的怨念,终于得到了释放,浸满鲜血的因果,也得到了了断。
吞噬了沈庆生神念的冤魂厉鬼,身上的阴气和孼气,也在一点点变淡。
整座神殿的邪气,也弱了几分。
而這些受奴役的冤魂,是邪胎的养分。
他们的冤孽,得到纾解。
邪胎带给墨画的压迫力,也减了不少。
而冥冥中,墨画還感到了一丝丝,阴森的“感激”,仿佛是他为這些厉鬼了结了宿怨,而积累了一些善意的“因果”。
或者說,這更像是一种“功德”?
墨画微微一怔。
功德的事,他不太了解,也沒太在意……
凡事遵从天道,依存天理,不忘本心,也不必刻意去求功德。
墨画转身离开。
沈庆生像“风筝”一样,被吊在天上,被万鬼撕咬,吞魂吸髓,
他终于也体会到了,這种被人压榨,吸血,敲骨吸髓的锥心之痛,体会到了,這种宛如钝刀子割肉一般,漫长的痛苦和绝望。
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沈庆生看着墨画远离,愤然嘶吼道:
“墨画!”
“墨画……我便是做鬼,也绝不会放過你!!”
走到一半的墨画,闻言一怔,转過头来看着沈庆生,淡然笑道:“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你若做人,我对你還算温和。
但你若做鬼,那才能知道,我究竟有多恐怖……
……
沈庆生被冤魂厉鬼吞沒,业果在一点点消解。
墨画转身离开,继续向神殿深处走。
走了一阵,远处忽而有神念的波动传来,墨画循着动静走了過去,便见不远处,顾师傅和樊进,一個用剑,一個抡锤,正在与一群恶鬼苦战。
他们是金丹修士,拥有金丹境的神识。
但他们不是阵师,神识缺乏磨炼,而且也不知晓神念法门,因此只能依赖本身的神识根基,凭借本能,与一群恶鬼厮杀。
顶多显化一下本命法宝,当做武器。
但這样一来,杀伐能力实在太弱,对恶鬼沒有致命性的杀伤。
反倒是一群恶鬼在旁环伺,只要抓住破绽,就冲上来咬上一口,啃一块神念血肉下去。
顾师傅二人苦不堪言,他们的神念,也在一点点变弱,而且已经渐渐接近极限。
“娘的……老子不会交代在這了吧,到死都只是一個破典司……”樊进心中不甘,用大锤拼命砸向一只游魂。
游魂被砸裂,而后扭曲了几下,重新又恢复如初。
樊进头皮发麻,“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顾师傅用长剑,将一只恶鬼劈成两半,而后眼见着,恶鬼又融合在了一起,心中也生出了一丝绝望。
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亲身遇见這种神念层面的鬼物。
這种诡异的存在,超乎寻常的认知。
而更深处,這种厉鬼還不知有多少。
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不但救不出小墨公子,便是他们自己二人,恐怕也在劫难逃了。
“修界当真险恶莫测,杀机遍地……”
恶鬼還在不断地撕咬,围杀。
两人心底,也在一点点变凉。
就在他们近乎绝望的时候,周遭的恶鬼,忽然尖啸一声,化作鸟兽散去了。
顾师傅二人一怔,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而后便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下一刻,两人同时一惊,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恶鬼贪食他们的血肉,不可能突然退去。
如果退去,就說明這些恶鬼,遇到了更可怕的东西。
更可怕的东西……
不远处,一股隐晦但强大的气息,夹杂着诡异的威压传来……
“来了?!”
两人手脚冰凉,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纷纷面色惊恐地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個小孩,笑着对他们挥手。
“顾师傅,樊典司,找到你们了。”
顾师傅和樊典司呆若木鸡,愣了半天,這才慢慢反应過来,“……小墨公子?”
“嗯。”墨画点头。
“你……怎么会這幅模样?”樊典司有些结巴道。
墨画微微叹气,“說来话长……”
每個人见他,都问這么一遍,他已经懒得回答了。
实话也不能說。
他总不可能說,自己是因为修了《天衍诀》,神念异变,所以永远长不大了吧……
顾师傅和樊典司也很识趣,沒有再问。
“小墨公子,您知道,這裡是哪裡么……”顾师傅问道。
他对现在的情况,還是一头雾水。
墨画言简意赅道:“這是梦境,更确切地說,是一個噩梦。孤山封存着一只强大的邪物,這邪物醒了,所以就把我們全都拖到了這個噩梦中。”
顾师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們现在?”
“先找到荀长老再說吧。”墨画道。
“好。”顾师傅和樊典司都点了点头。
他们已经渐渐习惯,唯墨画马首是瞻了。
在外面,墨画虽然能力强,但至少外表上還看不太出来。
但在這個梦中,墨画看似是变小了,但全身却透露出一股匪夷所思的,强大的气场,让顾师傅二人,不得不心悦诚服。
于是,墨画带着顾师傅二人,继续向神殿深处走去。
他能隐隐感知到,神殿中的另一股波动,如此走了一会,果然就发现了不远处的荀子悠长老。
荀子悠长老的处境,也不太妙。
他面对的,是一只庞大的,四肢畸形,怨气缠绕,模样狰狞的厉鬼。
這等厉鬼,根本不是寻常金丹,所能对付得了的。
荀子悠出身太虚门,乃剑道长老,精通剑意,虽然并沒学正统的太虚神念化剑真诀,但凭借一脉相承的,精纯的太虚剑意,還是能够与這三品厉鬼,一争高下。
但他明显处于下风,而且形势也越来越不利。
那三品厉鬼张牙舞爪,越发肆虐而猖狂。
荀子悠咬牙坚持,但也坚持不了太久。
便在此时,墨画等人過来了。
荀子悠第一時間,也看到了墨画他们,当即心头一颤,神色紧张道:
“别過来,快跑!”
他怕万一自己不是对手,死在了這厉鬼手裡,墨画他们也在劫难逃。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想办法,拼命拖住這厉鬼,给墨画他们逃生的机会。
可荀子悠這话說完,墨画几人還沒动作,那厉鬼反倒浑身一颤,四肢着地,夹着尾巴一般,拼命向远处逃走了。
荀子悠愣了半晌,沒搞清楚状况。
他是让墨画他们快跑。
可這厉鬼……它跑什么?跟见了“鬼”一样……
墨画已经走了過来,问道:“荀长老,你沒事吧。”
历经苦战的荀子悠,這才缓缓松了口气,“沒事。”
不管因为什么,跑了就跑了吧。
他已经隐隐猜到,自己可能陷入了梦魇之中,既然是梦,总有点颠倒异常。
好在它总算是走了。
這可是一只三品金丹境的厉鬼,它若不走,接下来的局面,怕是生死难料。
荀子悠這才转過头,盯着墨画左看看,右看看,打量了半天,既觉得新奇,又觉得古怪,還觉得可爱,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变小了?”
墨画叹了口气,无奈道:“梦裡就是這样的。”
“梦裡怎么会這样?”荀子悠有些不明白。
墨画本想随便扯個理由,但他很快意识到,荀长老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太虚门的长老,還是老熟人,万一将自己神念长不大的事情传回太虚门,那自己面子就丢大了。
“這是一种心性的修炼。”墨画一本正经道。
“心性的修炼?”荀子悠皱眉。
墨画点了点头,认真道:“修道者,不失其赤子之心。所以我的神念,才会是這個样子。”
“修道者,不失其……赤子之心……”
荀子悠念叨了一遍,瞳孔一颤,猛然间想起太虚门先祖的偈言,心绪澎湃。
他深深看了墨画一眼,点了点头。
墨画觉得荀长老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一时也沒多想。
毕竟现在是在邪胎的神殿裡,不宜久留。
“既然這是個梦,那怎么才能醒過来?”樊进问道。
荀子悠思索片刻,也沒什么头绪,他虽是太虚门的长老,但一心都放在剑道上,对神念的诸般变化,万千诡谲,知之不多。
這是荀子贤感兴趣的地方。
荀子悠不由转過头,看向墨画。
他知道,在神念這方面,墨画有着不俗的造诣,也有着常人难及的认知。
墨画想了下,便如实道:
“噩梦的根源,在這神殿的深处,不解决根源,大家只能被困在這噩梦中,永远都醒不過来。”
荀子悠思索片刻,皱眉道:
“既然如此……那便去這神殿深处走一趟吧,除此以外,似乎也沒别的方法了。”
只是他的眉宇间,仍旧十分凝重。
外面的厉鬼,尚且如此难对付,更别說這神殿深处的存在,究竟有多可怕了。
但事到如今,也别无選擇。
荀子悠想动身出发,墨画却摇头道:“你们不能去,我去就行了。”
荀子悠一怔。
顾师傅和樊进也对视一眼,有些不解。
這种情况下,墨画也顾不得谦虚,而是笃定道:“我进去,還能有一线生机,你们若进去,必死无疑。”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荀子悠长老一直很照顾自己。
顾师傅和樊典司,也帮了自己不少忙。
他可不想,荀长老他们光荣牺牲,死在這梦魇裡。
若是自己无能为力,倒也罢了,既然自己有這份力量,那就更不可能让身边的人有闪失。
该杀的人,非死不可;
要救的人,不容有失。
若非如此,還修什么道,求什么通天的伟力。
墨画目光坚定,小小的身躯上,散发出极强的魄力。
荀子悠看着墨画心头一颤,默然片刻,叹了口气,认同道:
“好,我听你的。”
顾师傅和樊进想說什么,但见荀长老都点头了,也只能把话咽下去。
墨画点头,時間紧急,他也不再解释什么,而是转過身,孤身一人向神殿的最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墨画忽然想起什么,回過头来,看着荀子悠几人,皱了皱眉头。
他觉得荀长老几人留在這裡,有些不太安全,便凝结神念,画了一些神道阵法:
“你们留在阵法裡,千万别出来。”
荀子悠三人神情讶异,默默点了点头。
墨画這才放心离开。
荀子悠看着墨画离去的背影,又低下头,看了看地面精妙无比的金色阵法,不由皱了皱眉。
“這是什么阵法……”
在梦魇的世界中,墨画布下的這些阵法,固若金汤,竟让他這個金丹长老,都有些无力之感……
荀子悠寻思片刻,心头忽而一跳,有了個匪夷所思的猜测:
适才的厉鬼,不会是因为看到了墨画,才夹着尾巴逃掉的吧?
不会吧……他才筑基……
荀子悠沉默片刻,心中叹息:
“到底還是,小看了這個孩子……”
“還是老祖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慧眼识珠……”
荀子悠抬起头,发现墨画的身影,已经渐行渐远,消失在了神殿深处。
“太虚门历代先祖保佑,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
神殿最深处。
墨画的面前,矗立着一座金色大门。
大门之上,刻着诸般华美的浮雕。
只是如今,這些浮雕都蒙上一层邪异,浸着黑血,沾着腐肉,散发着阴森的气息。
大门之后,就是邪胎。
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从门后传来。
墨画神色微露踌躇。
三品巅峰的神胎,与寻常邪祟,根本不在一個维度上,說实话,他并沒有太大的把握。
但這又是唯一的一條出路。
若想打破梦魇,必须解决掉這只邪胎。
好在此前献祭沈庆生的时候,了断了一些因果,消解了一些怨念,从而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邪胎的根基。
少了冤魂厉鬼的痛楚,绝望,還有宿怨的因果供养,邪胎多少会弱上一些。
尽管未必会弱上多少,但這也是墨画目前能做到的极致了。
越是以弱战强,就越要竭尽所能,积累一分一毫的优势,一点一滴创造胜势。
墨画缓缓吸了口气,伸出手,推开了神殿的大门。
大门被一点点推开。
无边的死气,彻骨的寒气,還有阴森的邪气,宛如潮水一般,扑面而来。
墨画破开這些阴祟之气,踏步进入大殿。
殿内的景象,一一映入墨画的眼帘。
恢弘华贵但邪异陈腐的殿堂。
一只沾着污浊血肉,已然打开的龙棺。
跪在龙棺前,血肉被腐蚀,化为虚无,身躯变异,与龙骨融为一体,已然死去的二长老。
地面之上,還有一具被开膛破肚的躯体。
是那個熊罴长老。
但他现在,身躯已经四分五裂,一只蟒蛇被破了皮,丢在地上,還有一只熊爪,被正中间的,一個背影畸形的怪物啃着。
察觉到墨画进来,這“怪物”停顿片刻,缓缓转過身来。
墨画瞳孔一颤。
這是一只,畸形的,混沌的,扭曲的,糅杂着各种血肉,孵化而出的怪物。
它身躯高大,流着黑血,长着失控的畸形肉瘤。
而它的脸,狭长阴森,双目黑红,目中流露着冰冷的残忍,和纯粹的恶念。
這是……黄山君!
邪胎的本体,是一只黑化的,堕落的,糅杂着各类妖魔血肉的……黄山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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