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正道
张小凡心中有些恼火,不耐烦地道:“去、去、去,到一边去!”
這时脚步声响了起来,未待他进门,张小凡已然听到,笑着道:“六师兄,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就送饭......”
他声音忽然停了下来,只见田不易矮胖的身子从房门处缓缓踱了进来。张小凡吃了一惊,這些rì子以来,苏茹只让他安心静养,其他各位师兄包括田灵儿在内只来看過他一次,其余時間都只有杜必书三餐为他送饭来,根本想不到田不易会突然出现。
他在床上愣了一会,忽然醒悟,连忙爬了起来,下了床就要行大礼,田不易心思重重,脸sèyīn晴不定,挥了挥手,道:“罢了。”
张小凡应了一声,起身立于一旁,看着田不易走過来坐在桌旁,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田不易看了這徒弟一眼,从刚才那反应看,這小徒弟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像是個内涵锦绣的奇才,反而比普通人似乎都差了一些,但偏偏......
田不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老七,你過来坐下吧。”
张小凡又是一惊,从来田不易对他都是不假颜sè,今rì对他和蔼了一些,他反而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田不易等了一会,却见张小凡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好象還沒反应過来,心中又是一阵生气,微怒道:“是不是要让我請你坐下?”
他這一骂,气势十足,张小凡登时找到了往rì师父威严的感觉,居然立刻反应了過来,乖乖坐了下来。
田不易看他样子,反而窒了窒,又多看了他一眼,随之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身子怎么样了?”
张小凡恭恭敬敬地道:“回禀师父,从通天峰回来以后,蒙师父师娘救治,還有各位师兄的照料,已差不多都好了。”
田不易看着他,淡淡道:“七脉会武已過去一月有余,看来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有几句话,现在要问问你。”
张小凡心下一沉,隐隐觉得自己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但事在眼前却只能道:“是,师父請說。”
田不易缓缓道:“你那根黑sè棍子,是怎么来的?”
张小凡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向田不易看去,只见田不易也正盯着他,一张脸虽然還是一副平淡模样,但目光炯炯似有神光,竟是不怒而威。
那一刻他在心中转了千百個念头,一时竟是不得做声,田不易慢慢沉下了脸,面sè难看之极,再次沉声道:“你說!”
张小凡被他催促,片刻间额头汗水已现了出来,他虽见识不多,但多年前幽谷之中噬血珠与那奇异黑棒激斗之后意外融合之事,毕竟太過古怪,而且其中凶煞险恶,且有吸噬jīng血异能,這些在平rì裡与诸师兄谈话时他已知道了决不会为正道所容,如果被田不易知道了实情,只怕更是后果不堪设想。
此外,在他深心处,仍然還有一事,一直是個深深的忌讳,特别是自从他知道了普智和尚乃是天音寺四大神僧之后,再想到他传授给自己的那套口诀......
在那一個瞬间,他便已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不能說出普智之事,连關於他的一丝一毫也不能說。
田不易盯着他。
张小凡在那逼人的目光中,站起,又跪了下去。
“师父!”
田不易眉头紧皱,哼了一声,冷冷道:“說。”
张小凡俯下头,慢慢地道:“那根黑棒,是数年前我与师姐一同去后山幽谷中时,无意得到的。”
田不易微微一怔,随即想起,两年前确有此事,田灵儿到那幽谷之中曾无故昏迷了過去,苏茹曾去查探過却并无什么异样,后来自己也去看了看,的确如此。此事一直是個小小迷团,但rì子一久自己也就淡忘了,现在看来,多半便是這根黑棒的缘故了。
但是一根黑棒无人催动便能令田灵儿昏了過去,這是何等凶煞之物,张小凡却如何能够得到驱用?田不易想到這裡,心中疑团只有越来越大,沉声道:“你是怎么得到的?”
张小凡不敢抬头,生怕被田不易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他本就不是机巧之人,此刻更是焦急万分,仓促间无论怎样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借口。
田不易见他迟疑,他是何等世故老练,当即大喝道:“說。”
张小凡被他一吓,汗水涔涔而下,心头乱跳,不敢再瞒,终于把当rì情况大致說了出来,但在這其中,他话到嘴边,却還是把有关噬血珠的事情硬生生收了回来,只說是当rì在幽谷之中,他看到黑棒,一时好奇拿起,结果黑棒竟将他jīng血吸出(其实那是噬血珠的缘故),并感觉恶心yù吐,其后他就昏了過去。在昏迷之前,他隐约看到黑棒把他的jīng血吸了进去,融入棒身。
他說完之后,头也不敢抬,不敢再看田不易,田不易却皱着眉头陷入苦思:看這小徒弟倒是不像說谎,那种种法宝异能决不是他能编造出来的,但這等奇异法宝,便是连他也是生平第一次听說,如果說和這黑棒有些相似的,只怕便只有千年前魔教的大凶之物“噬血珠”了。
但是很明显,這黑棒与那噬血珠决然不同。
田不易站起身子,在房间中负手来回踱步,沉吟半晌,回头看向张小凡,道:“你先起来罢。”
张小凡低声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但仍然低垂着头,站在一旁。
“但就算如此,那法宝与你有血气相连,是血炼之物......”
张小凡讶道:“师父,什么是血炼之物?”
田不易怔了一下,随即不耐烦地道:“你不知道就算了,我问你你听好就是。”
张小凡立刻低头,低声道:“是。”
田不易看着他,道:“就算那黑棒乃是不世出的异宝,但不管怎样你也要至少修炼到太极玄清道玉清境第四层境界才能驱用......”
张小凡脸sè一变。
田不易缓缓地道:“当rì在通天峰上,我就问過你,今rì我再问你一次,究竟是谁私传法诀于你的?”
张小凡身子一震,他知道自己此时为了這不知名的黑棒已然有了大麻烦,若再加上私自修习法诀之事,只怕等待自己的惩罚更是无法想象。
只是此刻,他眼前却仿佛飘過了田灵儿的样子:少年时带着自己上山砍竹的身影,雨夜裡孤灯旁温柔的容颜,還有往rì裡大竹峰头的笑骂奔跑,就连那飘在记忆中她身体的淡淡幽香,此刻竟也這般清晰。
一点一滴,浮上心头!
他再一次跪了下去,重重地叩头,却再沒有說一個字。
他俯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伤后初愈有些消瘦的身子有了一分坚强,看起来却似带着一分凄凉。
田不易深深地看着他,半晌,忽然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起来吧,随我到通天峰去,至于你有沒有命回来,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
白云深处,仙气缭绕,一切都平静祥和的如人们梦想中的仙境一般。
青云山,通天峰,玉清殿。
青云门七脉首座此处,目光都看着跪在堂下的那個少年。
道玄真人望着跪在那裡的张小凡,脑海中不由得又浮现出五年前那两個被救上山的小孩的身影,白云苍狗,世事流转,仿佛一转眼间,他们便已长大chéngrén。
他在深心处低低叹了口气,目光离开张小凡,对其他首座道:“诸位,刚才张小凡說的话,你们意下如何?”
众人沉默,半晌,忽地苍松道人的声音想起,断然道:“此子之话,决不可信。”
跪在地上的张小凡身子一抖,却并沒有抬起头来。
道玄真人皱了皱眉,道:“苍松师弟为何如此肯定?”
苍松道人看了张小凡一眼,道:“血炼之法,yīn邪恶毒,若非有魔教妖人指点于他,他怎会有這等见识法力来炼造如此法宝,所以此人必定是魔教jiān细,不可饶他xìng命。”
苍松一向执掌青云门刑罚之事,位高权重,說话声调坚决刚硬,张小凡听在耳中,脸上血sè尽失,几乎喘不過气来。
众人都沒有出声,田不易却沉着脸,缓缓道:“若他真是如你說的這般处心积虑潜入我青云门下,又怎会故意在众目睽睽下施展法宝?”
苍松道人哼了一声,道:“魔教妖人,本就难以猜测行径,居心叵测,做出些古怪事情也不足为奇。”
田不易怒道:“你這岂不是牵强附会,强词夺理?”
苍松道人冷冷道:“我强词夺理?請问田师兄,這血炼之法,可是我正道中人所有?”
田不易语塞,脸sè涨红,此刻任谁也看了出来,田不易到底還是站在他徒儿一边,正当這尴尬时刻,忽有個冰冷声音传了出来,一听便知是小竹峰的首座水月大师:
“請问苍松师兄,你口口声声說血炼之法yīn邪恶毒,請问一句,它到底如何yīn邪,如何恶毒了?”
苍松道人张口yù言,忽又窒了一下,只得道:“魔教妖术,還用多說么?”
水月冷冰冰地道:“如此說来,苍松师兄也是对血炼之法一无所知,怎地便以为此法yīn邪恶毒,便要诛杀這個少年了?”
苍松道人向水月大师看了過去,目光炯炯,气势逼人,道:“哦,水月师妹,那你是什么意思?”
水月大师淡淡道:“诸位师兄,此间之事,一来我等对血炼之法所知不多,虽有所闻但多为揣测,若万一所谓血炼之法当真便有這碰巧之事,我們岂不是错杀好人?二来這少年年仅十六,身世来历又是清楚明白,强要說他是魔教中人,只怕于理不合罢。”
苍松道人眯起了眼,眼缝裡却透露出尖锐光芒,道:“水月师妹为何今rì一反常态,大力为這少年开脱,真是令人不解?”
水月秀美脸上怒意一闪而過,即道:“我乃是就事论事,决不似有些人,看不得同门别脉出了人才,害怕威胁自己地位,便抓住些小事赶尽杀绝,毫无人xìng!”
若论口舌锋利,在座七人中有六個男子,却无一可比得上水月大师,苍松道人气得脸sè发白,霍地站起身来。
道玄真人连忙插口进来,道:“好了好了,說着說着怎么又吵起来了,坐下,坐下。”
苍松道人不敢置掌门的话于不顾,只得恨恨地坐回位置,反观水月,却是一脸的若无其事,端端正正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之上。
道玄真人摇了摇头,转向其他人,道:“诸位,你们是何意思?”
其他各脉首座沉默了一会,风回峰首座曾叔常首先道:“掌门,我以为水月师妹言之有理。這少年来历清白,入门后又从未下山,只怕真是机缘巧合得了這一件宝物,說起来反而是我青云之福。”
道玄真人抚须微微点头,转眼看向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天云看了看苍松,道:“此事我同意苍松师兄的做法。”
苍松道人得了個盟友,向着天云道人点了点头。
最后只剩下個朝阳峰的首座商正梁,他看了看田不易等人,又看了看苍松道人与天云道人,最后眼角余光又仔细瞄了一眼道玄真人,微一沉吟,即道:“我以为水月师妹說得有理。”
田不易脸上一松,苍松道人却是哼了一声,道玄真人随即点头道:“大家都說了,那我也不客气了。”說到這裡,他却先向着依然跪在地下的张小凡道,“小凡,你先起来罢。”
张小凡身子一震,抬头看了看诸位师长,缓缓站了起来。
道玄真人多看了他两眼,仿佛想要把他看個清楚,然后对着其他首座說道:“诸位,其实我也以为张小凡不似魔教中人。這黑棒虽有凶煞之气但内敛其中,并不似過往中我等见過的魔教凶物一般,杀气腾腾,凶相毕露......”
苍松道人听着不对,忍不住叫了一声:“掌门师兄,魔教妖人凶险恶毒,宁可杀错,不可放過啊!”
道玄真人脸sè一变,看了他一眼,喝道:“苍松师弟,你可知你在說些什么?”
苍松自知失言,低头不语。
道玄真人脸sè严肃,但声调转为低沉,缓缓道:“苍松师弟,你执掌我门中刑罚二百余年,公正严明,为兄是十分敬佩的。但我看你這十几年来,戾气渐重,杀xìng愈盛,为兄心中十分担忧,你可知道?”
苍松道人低声道:“是,师兄。”
道玄真人凛然道:“宁杀错不放過,乃是魔道中人所为,我青云门自居正道,一向光明正大,若遇事便当宁可放過,也不杀错,否则我們与魔道中人有何区别?苍松师弟,你道行虽深,但仍需潜修道义,参悟道法才是。”
苍松道人单掌竖起,道:“多谢师兄指点,苍松受教了。”
道玄真人面sè一松,道:“你知道就好了。”說着转向众人看了一眼,众人都道:“掌门师兄做主就是。”
道玄真人点了点头,对张小凡道:“你都听见了?”
张小凡心中感动,连忙道:“是,多谢、多谢诸位师伯师叔,”說着又转向田不易,声音中带了一些哽咽,道:“多谢师父。”
田不易摆了摆了手,却沒有說话。
道玄真人拿起放在手边茶几上的那根黑sè短棒,抛给张小凡,微笑道:“這东西非你不可驱用,你收回去吧。”
张小凡伸手接住,入手后立刻感觉到那熟悉而冰凉的气息一下子腾了起来,走遍全身,仿佛通灵xìng般的有說不出的欢喜。他深深向道玄真人行礼,道:“多谢掌门师伯。”
道玄真人微笑一下,拍了三下掌,堂后立刻有道童走了過来,道玄真人吩咐几句,道童点头应了一声,走了出去,過不多时便引了三人进来。张小凡看了過去,却都是认识之人:齐昊与曾书书走在前面,曾书书趁着他老爹曾叔常不注意,還偷偷向张小凡做了個鬼脸。至于走在最后的,却是清冷美丽的女子,正是小竹峰的陆雪琪。
這三人再加上张小凡,正好便是這次青云门七脉会武的前四名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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