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一节 乡绅会议 5
延和二年un二月己巳日(二十四日)。
南陵县的县衙中熙熙攘攘,来自南陵治下的各個地主乡绅汇聚一趟,共商大事。
像這样由官府出面组织动员地主乡绅,头面人物坐到一起商议事情,在如今虽然算不上经常有,但却也不罕见。
但南陵县這一次举行的会议,却跟其他任何地方,任何时候举行的乡绅会议都大不相同。
這一次,讨论的议题主要就是减租减息。
這让许多人在听說后都不以为意。
当年,太宗皇帝在世之时,三令五申,严禁民间田租高于三成,要求地方官采取切实的措施,严格控制民间借贷的利息。
但是……
从太宗皇帝的诏书颁布一直到他驾崩,将近十年時間裡,民间的租税和高利贷,降了沒降沒有人能說清楚,唯一能够肯定的一点是,這天下的富人的财富越来越多,甚至出现了富可敌国的大商人家族。
而太宗皇帝,无论在民间還是在官场,都享有崇高的地位。
“连太宗皇帝都办不成的事情,那個张子迟何德何能,敢挑起這样重的担子?”一個脸上有些麻子的地主冷笑着跟他的一個熟人道:“這是在闹笑话嗎?”
“可不是嗎?”他身边的男子皱着眉头,道:“俺先前還以为這张二郎是個明白人,ting懂规矩的……可现在……”
這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差跳脚叹息了。
這也是很多南陵地主想不通的地方。
你张子迟张二郎想做好人,想做善人,那就自己一個人去做吧,他们绝对沒有意见!
但是,何苦拖着大家伙一起来做這個善人,這個好人呢?
事情闹到现在,這些地主们也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了。
如今,他们只要一出men,立刻就有七大姑八大叔一类的乡邻同族凑到跟前,跟他们打听他们对這個事情的看法。
虽然是地主,虽然是剥削者。
但是……总得讲点名声,要個好听的头衔吧?
就是那些盗贼,不也时常会用【劫富济贫】一类的說辞为自己辩护?
在這個世界上,真正要钱不要脸的人,基本上是沒有的。
特别是在如今的社会风气之下,一個人一個家若是名声在乡裡臭掉了,那么這個人這個家也就基本完蛋了。
不会有人租种一個名声臭掉的地主家的土地,更不会有佃户愿意托身于一個名声不好的家庭,更重要的是,名声不好的人家的子孙后代,出仕做官的路基本上被堵死了。
地方官举荐人才,第一個考察的就是家庭情况,而在家庭情况中,家声是第一位的。
可要是顺了那個张二郎的意思,从了那些泥tui子的愿。
他们却又是不肯的。
這個世界上,有几個人愿意把本来属于自己应得的东西放弃掉?
更何况,這些地主也担心,将来那些佃户要是得寸进尺,提出更多的要求,怎么办?
很多人虽然不懂什么叫yu壑难填,但却也知道,人的yu望是永无止境的。
因此,大多数人来参加這個会议,其实都是很纠结的。
他们不知道,是该顺从,還是该强烈反对。
顺从的话,自己要吃亏……
反对的话,今天自己在這個会场上的表现,要是传到自己的村裡,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虽然心中是百般不愿意,但一踏入县衙的大men,很多人就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了。
既然来了,那自然各家都有各家的算盘。
张恒如今在這南陵县,就好比一個巨无霸。
他们可以不满,也可以si下议论,但沒有人有那個胆子,敢当面跟张恒撕破脸皮。
不說旁的,就单說张恒的那個丈人家,就沒有几個人有那個胆子敢得罪。
大家伙都不蠢。
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若那個张恒坚决要搞什么减租减息,听不进大家伙的话,那么大家伙也是可以当面应承,背地裡nong個xiaohua样,遮掩過去就是了。
就在众多地主乡绅,鱼贯进入县衙的时候。
忽然之间,一阵喧闹声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却见是几個本县出名的【反张士子】,正大大咧咧的前呼后应着走来。
一边走,這些人還一边說着:“哼,我倒要那個沐猴而冠的xiao人,這次能有什么說辞!”
话语之间,火yao味十足,许多地主乡绅都在心中笑了起来。
這些人,他们当然认得,都是本县比较富裕的乡绅家的子弟。
老实說,這些人现在的表现,在许多人眼中看来都有些幼稚和轻浮。
在许多人眼中,跟张恒過不去,那纯属自找麻烦,不但会给自己,同时也会给家人带来许多许多的麻烦。
若是张二郎记仇的话,将来,他们岂能有好果子吃?
因此,最近一段一時間,许多人都把自己的孩子给看住了,禁止自己的儿子们跟這些人往来。
但在這個时候,许多人顿时就觉得這些人非常可爱。
他们正愁沒人出头来跟张二郎唱对台戏呢?
這些人的到来,正好遂了他们的心愿,至于触怒张二郎,导致某些不可预料的后果……
這又跟他们這些人有什么干系呢?
张恒此时却在县衙的大厅之中,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对于县衙的情况,他懒得去关注。
在他看来,這次会议虽然麻烦,但却也還沒有达到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那样的难度。
事实上,张恒早已经xiong有成竹。
虽然表面上看,這一次参加会议的地主乡绅有将近七十人。
這七十人,代表了七十個地主豪强家族,同时他们也占有了整個南陵县将近七成的土地和财富。
然,在這些人中,有强有弱,财富跟影响力各不相同。
所以,张恒完全不需要去一個個的跟他们做工作。
张恒只需要說服那几家最强最有影响力的人,那么其余人纵有千般反对,却也不得不服从主流。
歷史大势汹涌而来的时候,任何個体的反抗,都是螳臂当车。
张恒在請教過桑弘羊之后,心中就已经明了,此次会议的成败关键,就在于自己该怎么营造出一种让所有地主都不得不屈服的势。
而這個势,早就已经出现了。
民间的那些百姓和乡民对今天這個会议的期盼和期待,必然让很多地主投鼠忌器,不敢明着反对。
那么剩下的,张恒知道,自己所需要做的就是要占据一個道德制高点,然后再說服那些影响力和财富最大最多的人,這样一来,其他人纵使想反对,也沒有任何理由和勇气来反对。
“田千裡……”张恒看着手上的一份材料,心中已经有了定计,他知道,自己的第一個突破口就是這個人了。
這個田千裡,跟许多南陵人不同,他的家族不是汉室建立之后才从关东迁徙過来的,早在秦王朝還沒有统一六国之时,他的家族就已经扎根在了关中,是真正的老秦人。
此人,在南陵县拥有差不多二十顷地,数十户佃农,光是土地這一项就不比张恒少,加上他家世代住在关中,在南陵县的影响力也很大。
更让张恒看重的是,此人是荀子的崇拜者,根据资料上所說,他经常公开宣传荀子的思想,并且让自己的子嗣都学习荀子的著作,大有要承担起荀子文化传承的意味。
正是這一点,让张恒觉得,对方是明事理,懂道理的人,跟他沟通应该不会存在任何的障碍。
而且,推崇荀子思想的人,通常都会比较实际。
這样的话,就能省去不少口水了。
张恒将這個田千裡的资料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在心中记了下来,以备待会jiao流之时所用。
然后,张恒就拿起了另外一個人的资料。
這個人叫张惠,算起来,還是张恒的本家,但却让张恒感到相当的棘手。
原因无它,此人是南陵县境内最大的印子钱商人,同时也是南陵一霸。
张恒听說過此人太多的传闻了。
传說,此人生的眉清目秀,年轻之时還是南陵县有名的俏郎君,不知道有多少nv子曾暗恋過他。
但是,此人心狠手辣,张恒曾经听說過,有還不起他的钱的人家,被他半夜放了一把火,全家烧死,更有被其残忍的斩断過肢体的例子!
這是一個真正的资本家!
這是张恒对他的最直观印象。
脸厚心黑,为了利益,甚至能出卖自己的灵魂。
而且,這种人通常都很xiao气,甚至吝啬,而且固执己见,极难說服。
但是,今天的会议,要想获得成功,還真不能绕开他。
此人虽然名声很坏,而且有许多人鄙视他。
但,有钱就是大爷,人家既然做了印子钱這個买卖,早就不要脸了。
在這個关口,他若是跳出来搅局,那說不定许多本来就不情愿来参会的人,会借此起哄,把這個会议搅黄了。
到时候,张恒就算把他抓起来,千刀万剐,也沒有用了。
所以会之前,得先让這個人老实下来。
不管是威bi也好,利you也罢,总之,這個张惠必须服从张恒的意志!
否则……
张恒冷笑了一声。
他的怀中就揣着丙吉的名帖。
廷尉监丙吉,现在可是主管违法luan纪、贪污受贿一类案件的,這個张惠若是给脸不要脸,那么张恒迫不得已,也只好送他去廷尉大牢享福了。
反正,印子钱商人,自古以来就沒有一個好东西,杀其他人可能会杀错抓错,但是印子钱商人,便是全部抓起来,不经审判就杀掉,也是准沒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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