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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_37

作者:鹿门客
绣楼被围了個遍,正抱着三小姐,想要跳窗离开的男子,被李家人堵了個正着。

  但他速度倒快,力气也不小,竟一路踢开众女仆,抱着小姐,走壁如飞,闯到了李府外缘,众多李氏族人居住的巷。

  李员外赶到,立刻指挥十几個练家子拿着棍棒围堵,更有族人助拳,总算将其拿下。

  擒住时,看那男子身上竟還套着女儿的外裳,看那一张光鲜年少的脸,李员外怒极反笑。

  仆妇捏着鼻子,拎来了一套破碎,但看得出完整时大约是男式的丐衣。从绣楼二楼的一個角落搜出,上面洒着香灰除臭,那腥如死水的臭味,却仍未消散。

  李员外說“乞丐哈哈贱人,我兴建绣楼,挑选佳婿,如珠似玉地教养你。你既不做地下的赵夫人,非要活過来,与地上的乞儿苟且。還不如死了。”

  如今四周都是聚過来的族人,连族长都拄着拐杖,抖着烟枪,阴着布满褶皱的老脸,威严地朝着這裡走来。

  李员外想。本来,他只想等城中大事了解,悄悄给一碗药,再将女儿选個清净地方葬了,对外只說病逝,既全了最后的父女情分。自家也够体面。

  但如今不成了。

  族人众多,人多眼杂的,一定会传出去。

  传到赵家耳朵裡,他们得知李小姐灵前辱尸,不愿嫁给堂堂大家子,却活過来与乞儿私奔,必生勃然之怒。

  這仇是结定了。

  无非是怎么给赵家上门請罪,一個交代。

  虽然两家已经解除婚约,但让女儿平平静静体体面面的死,赵家定然不饶。

  依他所知的赵兄夫妇二人的脾性,都不是那等忍气吞声,全乎双方体面就行的人。

  罢了,自家的清誉虽好。损一些,平那赵家的怒气,倒也值当。

  他对族长拱手“家门不幸,侄儿不敢徇私来,将這对男女堵了嘴,捆了,送去与族长,任凭族法处置。”

  族长咳嗽一声“虽然,蒙羞族中。但毕竟是侄儿的家事,大家都散了。叫上几位族老,我們再议处置。”

  李家只李员外最为富贵,其余大小族人都不敢多事,散去。

  便议族法。

  是活埋,還是浸猪笼

  几人挑拣了一阵子,有說活埋残忍,有說浸猪笼痛苦的,作为慈爱的长辈,都很不忍。

  挑来拣去,族长翻了历,說“今日不宜动土,会影响接下来的祭祀的顺利。還是浸猪笼吧。撒土要眼睁睁看着好半天自家的死期,未免不慈。水中,不過是一阵子。”

  他說“快些解决了,我家裡的饭好了,老儿還要回去吃饭,家裡炖了红烧肉。”

  自从女儿不该地活過来,李员外這些日子也烦够了,叹了口气“我有几位朋友,也要找我论茶。可惜了,這几日都不吉利了。”

  便选了水刑。

  此等之事,叫下人执行,也不适合。就叫上族中青壮,将一男一女装入执行族法常用的猪笼中,抬猪一样,抬到了偏僻的莱河边。

  河水涛涛,一如既往的汹涌。

  先将装有那少年男子的猪笼装入石块,然后,直接抛入河中,沉底。

  一般来說,处置這等通奸。都是如此,先沉男方,让女方身心俱痛。

  猪笼裡的李小姐眼睁睁看着情郎沉河。

  她果然想叫喊,但嘴又被堵住,竟怒目而视亲父,喉咙裡发出野兽一般的声音,大约是在咒骂。

  這就是贤淑小姐订亲大族子,却与贫贱男子私奔,如今明明心亏,却還敢对尊长横眉竖目。

  族长、族老都纷纷摇头,幸好只叫了族人来,丢脸也還有限。

  装了好些石头的猪笼,带着活人,沉得很快。

  开始有些气泡,很快就沒有声息了。

  正将李小姐的猪笼也逐個装入石块时,李府来人,叫李员外“老爷,王老爷那事,生变了。”

  李员外說“是卖布的老钱闹事,還是钱小姐怎么了”

  管事连忙摇头“都不是。王老爷說要亲自告诉您,现正侯在府中客厅,等着您回去。”

  李员外听家人耳语几句,对几位族老說“大伯、二叔公、三叔公,我有要事。你们先容這贱人多活几個时辰。”抬脚就走。留下族人面面相觑。

  李小姐本来双目怒瞪,毫无淑女情态,喉咙裡咕噜咕噜個不停,似在骂骂咧咧。

  李员外一走,她先是神态一呆,然后竟然面露喜色。大约是以为自己能逃過一死。

  族人们忍不住轻蔑之色,互相嘀咕“听說她将那不知来历的贱男子,藏在绣楼上两天两夜。幸而丫鬟机警,闻到了不对劲的臭味,暗中偷窥,亲眼目睹那男子攀爬窗户而入。”

  “现在才知道怕死与人私奔时倒不知怕失节之女,败坏门风”

  他们渐渐大声,几乎是当着她的面,唾沫横飞。

  這时,李员外回来了。

  他面色极难看。身后還跟着被仆妇搀扶着,头戴幂篱的李夫人。

  夫妇二人到了当场,噗通一声,竟向族长跪下

  族长皱眉“侄子這是做甚”

  李员外說“本不该出尔反尔劳累诸位长辈为我家事奔波。但如今,一城之事在前,侄儿与贱内,不得不厚颜相求族法宽恕,长辈息怒。”

  李夫人哭着說“都是我這個做娘的,教女无方教出個贱人来,让阖族蒙羞。但如今,城中好女遍寻不到,河神指名道姓,却要李家的女儿祭祀還請叔爷饶恕,让我們把這逆女带回去。”

  族长吓了一跳“怎么拿她去献祭河神侄儿,這本是你的家事,你女儿是土刑還是水刑,老骨头都听你一把。但這祭祀可不是玩笑。這私通之女,不干不净,如何敢拿去献给神灵”

  李员外也叹了一长声的气“我本来已经托王老弟另觅淑女,选中了钱家小姐。谁知,刚刚王老弟打了一小盹,梦中就得河神托梦。河神怒气冲冲,直說我們为他娶亲的心不诚。”

  “哦這是怎么說”

  李员外想起王老爷信誓旦旦的表情,再想起自己刚刚也试着小盹一场,河神的說辞。一言难尽。

  “河神說,明明城中還有更好的候选,我們却偏弄個次品给他,是有意愚弄。

  王老弟胆战心惊,询问河神看中谁家淑女。祂老人家却說,祂看见莱河边,有一淑女,站在囚笼中,尚且光彩夺目。问我們,为什么不献此女。试问形容模样,竟就是我這逆女。”

  但河神只要未嫁之女。

  李员外使了個眼色。

  李夫人当即叫仆妇将猪笼打开,从中扯了李小姐出来,带到不远处一间村民的破草屋中,過了一会,仆妇出来,低声对李夫人說“三小姐尚是完璧。”

  闻言,心想這女儿果然還能用,李员外夫妇长舒一口气。

  族长說“其实,若不论這桩丑事。昔日,秀丽侄孙女倒确实是城中第一流的淑女,又是你掌上明珠。河神看得中,也不奇怪。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還有什么比明日的祭祀更重要反正奸夫已死。族法也可宽容。把她带回去吧。”

  李秀丽重新被带回了李家,再进绣楼。

  李员外神态冰冷“逆女,念你還有用,饶你一日性命。好好地在此待嫁。”

  便叫李夫人亲自看管,用沉重的锁链锁住李秀丽的手脚,粗铁系在床柱上,命仆妇、丫鬟,与她梳洗换妆。

  正好,那之前的嫁衣、盖头等等,仍好好地存放着,方便重新装裹。

  只少了三分之一的首饰,遍寻不到。但河神往日也不在乎金银首饰,只要人到即可。

  李夫人本以为,自己要劳累一整晚,好好看住這逆女。

  不料,被带回来的李秀丽,竟出奇的高兴。半点看不出情郎被沉河的悲痛。

  不同于复生前,连结亲都不笑一下的平静;也不同于复生后的粗鲁暴躁,被浸猪笼时的骂骂咧咧。

  這时,她竟然极有耐心,反客为主,倒自己挑拣起首饰珠宝来了,還主动地对丫鬟說“你给我选的這條禁步花纹不好看,换一條。”

  传闻纷纷,都說李小姐被带去浸猪笼,却因为站在莱河边,反而被河神看中,指名聘女,偷得一日生天。

  仆妇、丫鬟们知道她明日就要去嫁给河神。本来对她私通颇鄙夷,此时却也不敢露出不敬,都依她而选。

  李夫人冷眼旁观,也不阻拦,只道“让你嫁给赵公子,你不情不愿,宁死而复生与乞儿私奔。怎么,现在死了情郎,嫁给河神,倒是兴高采烈”

  李秀丽一边侧過头,看自己耳垂上的珍珠耳坠,一边又选了朵纱制的惟妙惟肖的芙蓉花,簪在乌发间,头也不抬,回她“当然高兴起码,河神不会得马上风,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噎得李夫人顿时說不出话。

  高兴啊,当然高兴啊

  今天一天,先是惊吓,本以为逃出去趁献祭伏击河神的计划落空,沒想到峰回路转。

  不仅仅是副卡刚刚的那個惊喜。

  李秀丽看着自己主卡頁面上缓缓显现的那句话,就简直要笑出声来了。

  她主卡的仙缘展示部分不再是空白的,多了一句话。

  仙缘

  十五岁,石城的李小姐踏出了锦绣的牢笼,却进了另一個牢笼。她狼狈地站在河边,袅袅当风。河神对她一见倾心。

  她是它的新娘,她是它的祭品,她是它渴求的,新生蜕变的最佳调味料。

  注此是本卡命中注定的唯一仙缘。

  得道之机就在其中,但殒命之险也在其中。請玩家好好把握,祝大道早成。

  蓝卡的唯一仙缘。

  道种公司虽有千种可恶。但从不在仙缘展示上出错。

  能在人物頁面上显示出来的“仙缘”,那就說明,那鱼妖身上,必有可供凡人入道的机缘

  发挽鸦雏色,耳点明月珠,鬓簪芙蓉花,腰系绿罗裙。

  李秀丽站起身来,裙上压的禁步就环佩叮当,绣鞋上镶嵌的白玉闪耀夺目。朱唇皓齿。镜中人年华正少,青春正好,举手抬足间,已有绰约逸态,柔顺婉转的身姿。

  李秀丽平时很讨厌自己作此类软绵绵的模样和打扮,此时,却全然不在乎,只用手点着镜子中,自己被胭脂染红的唇畔,咧开嘴,笑。

  那孽畜,想要吞食她以获得蜕变的新生。

  她又何尝不想

  河神当然不会如李小姐的上一個贵婿那样,得马上风,死在女子肚皮上。

  但它会在死在她的剑下。被剖腹挖肠,供她新生。

  李夫人审视着兴奋得异常的女儿。却见這愈发不熟悉的女儿转過身来,脚上的铁链一声脆响。

  四周尖叫

  “别過来”把随手的金簪紧握,抵在脖子上,李秀丽說“想活不容易。想死還不容易你们再动一步。我就刺下去。你们快不過我。”

  在河神明日迎娶她之前,她必须完好无损。

  所有人止住。不敢赌。

  李夫人霍然站起“你又想做什么”

  李秀丽先是侧着头,似一個倾听的姿态,随后,笑着說

  “我自愿献祭。只是,希望多三样嫁妆。”

  李员外很快就接到了妻子的消息。

  “自愿献祭,但要一把木剑,一只病猫,以及困住她過的囚笼。”他正和其他老爷们坐在一起,闻言冷笑“怎么,想要木剑和凡猫,去杀死河神不成還索要那关過她的猪笼莫名其妙。”

  孙老爷端着茶,吹了口气“员外何必动怒明天就是祭祀的日子。好歹是河神的新娘,又是你的女儿,可以任性一点。她要,给她就是了。反正,木剑,只要不是柳木。凡猫,只要不是黑猫,又有什么所谓”

  李员外皱眉“我只是觉得莫名其妙。不想节外生枝。”

  王老爷道“那就给她之前,检查一遍嘛。也可能是令千金听了什么传言,自以为靠木剑和猫,去对付鱼呢。岂不知,河神早就不同于凡俗了。普通的猫,被祂老人家拿水一淹,就死了。”

  這时,家人又来报,說李小姐還在跟李夫人对峙,那金簪下的脖子流出血了。

  李员不胜其烦,想起河神指名要她,重重一放茶盏“你回去告诉她,她要,我给她就是去,随便弄一把木剑,一只野猫,再问族人,把那猪笼弄来。我倒要看看,她能玩什么把戏。”

  反正自从二十年前。城中就既沒有黑猫,也再不许种柳树了。也不是沒有新娘持刀去刺河神,全都葬身河底。凭她

  如愿之后,李小姐果然不再闹。

  而此时,客厅外,漫长的夜终于到了头,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厅中的人都站起来,长长吐了口气。

  历翻過一页,今日,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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