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八十七 蚕官(四)
无论是蚕蜕妖、李秀丽的音攻,抑或是最后从“门”后吹出的席卷四野的狂风。前者让他受了内伤,晕眩浑噩胸口恶心,后者让他断了好几根骨头。
李秀丽并不在乎他会不会下线,在她心裡,這就是一個早被判了死刑的罪犯。
但他现在還有点用,骤然挂掉,他的那些兄弟们得有点骚乱,让她在西州府不能待得舒舒服服。
因此放他一马,让他回家治病养伤。
不過,哪怕是伤重呕血,也得先安排好手下人,为她搜罗所有“蚕妖”、“太岁鬼母”相关的民间传說、信息。
同时,這一次,郑端如往日般叩门拜访时,李秀丽沒有像最近几天那样,让何婶子拒绝他。
于是,李秀丽听到了不同于赖三等人民间传說的另一個版本的蚕官、鬼母信息。
“小姐近日原来是在忧心此事。”郑端道“小生虽不是本地人,但是彭兄、方兄,以及朱家,都是江南士族,世在西州。”
“蚕官、太岁鬼母的故事流传吴越,时而有古宫庙演此社戏。虽然不为官家正统,有淫祠之嫌。我与彭兄、方兄游历时,也曾探讨過這一乡野轶闻。”
“這些乡野轶闻或者在各府各县流传的细节有所不同,但大体都是一致的。采药人误入深山,见尸山骨林中,立一无字天碑,碑上生五色太岁。采药人执斧,欲采太岁肉。恍惚中,见五色太岁化一美妇,自言为阿母,生百鬼,請脱身,拟以鬼子为赠。采药人应其請。忽魂悸,醒,失五色太岁,碑上却有五色之虫,自言太岁鬼子,唤蚕官,能富民,衣天下。从此天下多蚕,能产丝织绸。采药人之家因此得以养蚕之术,遂富。”
他文绉绉地說了一段,大义与李秀丽从赖三那听到的差不多。又說“我們探讨的结果是,這個故事的具体內容,大约是民间编造的,但颇有来历,不是空穴之风,是在一定根据的基础上编的。太岁,一說是众神之主,同时更是众煞之主,穷凶极恶。它和蚕官之间,的确有上下属关系。起码自前前前朝起,水陆画卷上,蚕官就是太岁属下的凶煞。”
李秀丽听懵了“等等,水陆画是什么”
這是很沒常识的問題。
但郑端面对她时,总有数不尽的耐心“众佛道庙宇,会定时召开超度亡魂,度化受苦众生的法会。同时,家中有亲人丧生的富贵人家,也往往会請寺庙设水陆法会,为亲人死后积德。既施法,又施斋食。虽然最初是释教所行,但渐渐融进了儒、道,以及民间各路土神、民俗。每每召开,都极盛大,信众、僧众、道众齐聚一堂,渐为民间习俗,已经不仅局限于释教。”
李秀丽想起来,這几個月在大夏走過的路中,有时候会看到有些地方围起来,人头济济,百姓簇拥,和尚道士巫师都在其中,诵经声、赞声、磬声、铃铛声响成一片,琵琶铙铜钹,不知彩绘了什么的幡一顶接一顶的转。
时而還有传斋饭、食物的。她也蹭過几次吃的。
见她有些印象,郑端才继续說“其中,水陆道场的内会,将悬挂数百大幅的神仙画像。包括释教的佛菩萨,道教的三清八仙等,以及各路民间众神,包括城隍。這些画中神仙都是要被召請的。其中,太岁便是一尊神主,祂下属各路恶煞神,都在召請范围内,所以也会出现在水陆画内。”
“等等,西州的轶闻裡,不是說,太岁是鬼母,蚕官是鬼子怎么又說是神”李秀丽问。
“鬼、神,自古就是连在一起說的。”郑端所学博杂,信手拈来,笑道“at礼记a云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居鬼而从地。上古时,人类是祭祀三者的,即天神、地袛、人鬼。人鬼其实就是人神,即祖先神。传到后世,许多从前鬼已经变成了神。西州的百姓說是鬼母生神子。太岁鬼母为什么能生下作为蚕神的孩子我猜测,是故事的這部分內容,源变自鬼神一体相生。所以蚕官,蚕神,其实,也可以叫做蚕鬼。故事裡說是赠鬼子,并沒有說错。”
“而太岁鬼母,若要计较,亦是太岁神母。”
少女喃喃“這么說,民间都传說,蚕官虽是神,但根子裡就有凶恶之炁。也沒說错喽”
郑端道“按占星之学,太岁是众煞之主,对应的太岁星当头,则凶。蚕官为其下属,其星命亦主凶。所以,民间常說一個人遭遇不幸,是命犯太岁。从這個角度来看,沒說错。”
李秀丽眉头渐展“你說的很有意思,是我沒想過,也不知的角度。那以你看来,這個故事裡,還有哪些是有来历的源变衍生”
郑端說“故事裡,蚕官现身之时,是五色之虫,即五條颜色不一的蚕,它们五蚕为一一神。這裡应该也是参照衍化了水陆画卷中,蚕官与五鬼。画中,蚕官总是率着五個狰狞鬼神,一组出现。所以,民间常将蚕官与五鬼相连。這個at蚕官现世a的传說,应该是直接将五鬼变成了蚕官的本体,即五色之蚕。”
李秀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過,你讲的故事,和我知道的如今民间普遍流传的版本,還有一些细节出入。我听說,老百姓近年来口耳相传的故事裡,经常提到,那太岁鬼母现身时,经常是身后悬着许多茧子,茧子裡有活人正在融化,還有管子连着鬼母。鬼母就将活人吸收,以供养百鬼。”
郑端的眉轻轻地蹙了起来“小姐,我四年前,曾与彭兄、方兄走遍乡野祭祀蚕官之地,当年的故事裡并无此等细节。你讲的這個细节,我近来也有耳闻,也就是近半年,江南民间频频有村、镇,乃至县集体失踪的怪事发生之后,所传播开来,后加入蚕官出世的故事。”
他是读书人,虽然理应敬鬼神而远之。
但近年来,江南时有百姓集体失踪之事,蚕妖蚕鬼作祟,蚕官入魔的民间议论,不可遏止。
他的祖、父都是京城高官,天子近臣,颇有些见识。加上郑家百年相传,十分神奇的“诗魂泪”。他本人,又曾结识過白鹤這样货真价实的修士。
因此,郑端不像一些同僚那样,对鬼母、蚕妖相关的传說嗤之以鼻,甚至,還专门研究了一番。
他肃了白玉容,慎重道“小姐說的這個细节,我怀疑,它它可能不是最初故事的一部分。而是蚕妖巢穴的内部情形有侥幸逃脱的人,将其传出,将亲眼目睹的场景,融入了原始的蚕官出世之中。”
“噢”李秀丽精神一振“逃脱之人”她叩指敲着自己的手掌,心想赖三当时說這是他听自祖母、娘亲的故事。
故事再怎么变,肯定有一個大致的传播路径、流程、時間。
如果赖三說的是真的,那他的祖母、母亲,岂非是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了這個如今才流传开的“细节”
要么,是他胡诌扯谎,這故事实际上是他近年来,从别的地方听来的。
要么,是他家长辈接触過更早的从蚕妖蚕鬼手裡逃脱的人,流传出的讯息。
如果是第一种就好了。
就算是第一种,也先确定一下,再发动人去找故事的来源。
赖三等人不够搜寻,彭家、方家、朱家都還欠着她人情呢
听說,朱家有個远房堂亲,就是西州知府
李秀丽对郑端說了一声“多谢”,抬脚就走去找赖三
郑端跟着她,问道“小姐古道热肠,难道要调查最近的清泉县百姓失踪一案小生愿与你一道”
话沒說话,何婶子和吴嫂子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一人脸白如纸,像被吓破了胆。
连以前被她叫去书房“抓鬼”,都沒有這么惊惶過。
吴嫂子结结巴巴說“小姐,不好了,赖三、赖三和他的狐朋狗友、家人,全都失踪了”
何婶子叫道“是蚕有邻居妇人去蹿门,亲眼看到,一條巨、巨蚕从半空钻出,一口把赖三全家吞掉了”
吴嫂子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沿路上,跟赖三接触過的人,包括他的朋友、给他看病的大夫、甚至是与他擦肩而過的人,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
“我、我去买菜,我看到,都沒了,都沒了大白天,西州最繁华的街道蚕鬼,驾着蚕蜕,一把裹住他们,全都带走了小姐,您之前才跟赖三接触過啊”
“這是头一次听說蚕妖和蚕鬼跑进城裡来闹它们要来找您了,它们要来找您了小姐,您快跑,快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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