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案 作茧自缚(5) 作者:高不为 » 黄一为走出了审讯室,查问物证落实的情况。有力的证据来了,王仕琛在垃圾车裡找到了300万赎金,分别装在三個黑色的垃圾袋裡,少了200万。大家觉得這两個家伙還有一定创意,居然想出了抢运垃圾的车来取赎金。少了200万赎金究竟在哪裡?在观察室裡,两個受伤的清洁工认出打伤他们的就是黄一为正在审讯的人,但强调還有一個。阎刚让老林带他们回去休息。 听了新发现,黄一为心裡有底了。他在阎队耳边說了几句话,阎队指着他說:“就你鬼点子多!”說完,黄一为叫来了冯川說了几句话。 冯川和童菲押着另一名嫌疑人走過来,正好经過第一审讯室门口的时候,黄一为打开门,重新走进了第一审讯室。审讯室裡的嫌疑人看见了同伙,先是一惊,然后很快恢复了原状。黄一为看看他,露出了微笑,嫌疑人眼睛裡闪過一丝惊慌的神情。 黄一为压根沒理嫌疑人,把已经掌握的线索在脑子裡過了一遍。這個嫌疑人叫田大成,因诈骗罪曾经两次入狱,现年43岁,无业,目前离异。另一個嫌疑人叫杨继,因盗窃先后三次入狱,现年28岁,无业,未婚。田大成油嘴滑舌,善于表达,不太好对付,但他不一定会相信同伙,同伙比较年轻,不一定比他有经验。黄一为决定利用同伙之间的不信任,先跟他胡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问:姓名? 答:你不是问過了嗎? 问:问過了不能再问嗎?姓名? 答:田大成! 问:年龄? 答:43。 问:性别? 答:你瞎呀?你有病吧? 问:对,我有病。性别? 观察室裡,大家都愣住了,個别人沒忍住笑出声来。一向帅气,還有点冷酷的黄一为怎么会這样问案,承认自己有病,太奇怪了。戴家兴感叹着:“黄老邪的邪劲儿又上来了。” 问:为什么要抢运垃圾的车? 答:好玩!刺激! 问:看来你跟我一样,也有病。 答:說谁有病呢?你才有病呢? 问:你沒病嗎?你沒病,40多岁了,连個老婆都沒有! 答:我结不婚婚关你屁事!你诬蔑我身体有毛病,我要投诉你! 问:我从来沒說過你身体有病,都是你說的。 答:……你能不能问点有用的? 阎队提醒黄一为:“注意你问的問題,這也太离谱了。”黄一为通過耳机听到了,忍不住笑了笑。 戴家兴感叹:“今天邪得太离谱了!” 问:我刚才问的都是有用的,你又不說。我能怎么办? 答:…… 问:你可以不說。我不想问了,反正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答:…… 问:我告诉你,杨继就是一個掏包的,人還年轻,他不如你能說会道。不過他够真诚。 答:你是說他已经…… 问:已经怎么了? 答:…… 问:不說也沒关系,不耽误给你定罪。两個清洁工死了一個,杨继說是你打死的。 答:我還說是他打死的! 黄一为假装按了一下耳机,然后拍了一下桌子,才继续问了下去。 问:新消息!這下,你们不用相互推脱了,两個清洁工都死了。 答:不可能!我們下手是有轻重的,木棍哪能那么容易打死人! 田大成急了,试图站起来,但被身后的民警按住了。 问:你终于承认你们打過那两個人了。 答:……是,我們是打了那两個人,但我們不想杀他们,杀人是大罪。他们是不是真死了? 观察室裡,冯川和戴家兴拍了一下手,小小地庆祝了一下。阎刚点点头,又摇摇头,自愧不如。阎刚破案用的是纯阳刚的功夫,而黄一为总能别出心裁,更擅长以柔克刚。 问:我要告诉你他们沒死,你会說实话嗎? 田大成疑惑地看着黄一为,满头大汗,眼神慢慢暗淡下来。 答:……我們是抢了那辆运垃圾的车。 问:目的是什么? 答:为了拿赎金,我們绑架了谭凤翔,噢,不对,是吕孝天! 问:什么谭凤翔,一会儿又吕孝天的,到底怎么回事儿? 答:我們在天阳华府附近采点儿,那儿有钱人多。我們发现了一個开奔驰GLE的人,他开着一個奔驰4S店。我們打听了,他叫谭凤翔,我們准备绑架他弄点钱花花。 问:你们准备要多少钱? 答:500万。 问:你确定是500万嗎? 答:当然。 问:你继续說吧。 答:今天下午我們跟踪了谭凤翔的奔驰车,在新世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我們绑走了他。 问:你们是怎么把他运走的? 答:我們开一辆桑塔纳走的。 大家都很吃惊,又是一辆桑塔纳。 问:什么颜色?车牌号是多少? 答:红色的。车牌记不清楚了,反正是假的,谁能记得。 黄一为向观察室的方向作了一個用望远镜观察的动作,彭鹰明白黄一为是让他查新世纪商场地下停车场的监控,查红色桑塔纳出入的记录。 问:车是谁的?哪儿来的? 答:杨继偷的。 问:在哪儿偷的? 答:北郊的大王庄村路边。 问:你们把人绑到了哪裡? 答:在西郊经济开发区的山河铁厂裡,那裡废弃了,我們在那儿落脚。 黄一为按着耳机准备說话,耳机裡传来了阎刚的声音:“一为,你继续,我带人去!”黄一为沒說什么,默认了阎队的安排。阎队带人去解救人质了。 问:继续說。 答:绑回来以后,我們打了他一顿,然后给他老婆打了电话。嘿!沒想到,還TM绑了错了。 问:嘴巴干净点,好好說。 答:我們绑那人叫吕孝天,他跟谭凤翔开的是同一款车,车牌号只差一個字母,我們看错了。问過了,我們才知道這個吕孝天也是开奔驰4S店的,总算错有错着,我們還能发财。 黄一为又向观察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彭鹰明白黄一为让他查谭凤翔和吕孝天车牌。這是两年多来共同工作形成的默契。 问:你们真是鬼迷心窍了。說說收赎金的過程。 答:我們想到了夜市,那儿人多,比较乱,容易逃跑。我們让那娘们儿,不对,這样不文明。让吕孝天的老婆把钱放在垃圾桶裡,我們提前抢了一辆运垃圾的车。 问:然后呢? 答:然后就被你们抓了。 看着他一脸无辜的样子,黄一为真生气了。他一拍桌子:“事到如今,還不說实话。500万怎么只剩下了300万,编织袋为什么会在另外一辆车上?” 田大成非常震惊,对于黄一为說的事情似乎一无所知。田大成发誓他不知道,差点给黄一为跪下。黄一为慢慢冷静下来,根据他的观察,田大成沒有說谎。 黄一为走到了隔壁的观察室,问李建强:“强哥,我审讯田大成的過程,你看過了吧?” 李建强說:“我看過了。” 黄一为說:“强哥,你可以审问杨继了。我继续审田大成,皮鹏帮我們随时互通信息。” 李建强和皮鹏說:“明白。”李建强是一個老刑警了,他明白审杨继的重点有几個。第一、確認田大成口供的真实性,尤其是涉及杨继的事情,如偷车。第二、確認500万为什么只剩下了300万,编织袋怎么到了另一辆车上。 黄一为回到了第一审讯室,重新坐下。 黄一为严肃地說:“田大成,认真交待红白蓝编织袋放到垃圾车上后,你又做了什么?如果有隐瞒,一切后果由你负责。比如赎金沒找回来,或者人质死了。” 田大成着急了,慢慢渗出了汗水:“你们得保证我父母的安全,否则我不敢說。” 黄一为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說:“把你父母的地址写下来,我连夜派人去。” 田大成写完了,脸色缓和了很多:“我們還有一個人,我們都叫他脸哥。” “脸哥?”這次轮到黄一为着急了,目前已经打草惊蛇了,居然還有一名绑匪沒有落網。 田大成說:“对,是脸哥!他叫李长捷,由于他脸比较长,比较凶,大家觉得他像牛头马面裡的马面一样,平常管他叫马脸,通常叫他脸哥。” 彭鹰很快查到了李长捷的资料,通過耳机报告给了黄一为。李长捷现年45岁,外号马脸,在几個省市犯下很多绑架大案,赎金的数额几乎都创了各省市的最高记录。一年前,刑满释放,很快犯下了两件绑架大案,目前在逃,是公安部的A类通缉犯。 经查明,吕孝天和谭凤翔的车牌果然只差一個字母,数字都是一样的。红色桑塔纳确实出入過新世纪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出入時間与田大成交待得完全一致。听完彭鹰的话,黄一为吃惊非小,绰号脸哥的李长捷居然来天阳市了。 黄一为說:“你们老大的名头真响,公安部A类通缉犯。說說你们是怎么安排的?” 田大成有点沮丧:“他心狠手辣,我和杨继真的很怕他。我們俩认错了车牌号,错绑了吕孝天。他给我們俩一人一個大嘴巴,他本来要杀死吕孝天,刀子都拿出来了。吕孝天說自己很有钱,才活下来的。后来他就安排我們俩抢运垃圾的车,然后往北郊的方向开,后来就被你们抓了。其它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 从审讯室出来后,黄一为陷入了沉思,他觉得很不寻常。红白蓝编织袋上了垃圾车,一定发生了什么,而他目前還不知道。他向观察室的皮鹏交待了一下,坐到了彭鹰旁边。 彭鹰调取了运垃圾的车行进的录像,运垃圾的车在古园街和建设路交叉口停了大约50秒。红白蓝编织袋被扔到了旁边车道的轻卡车上,因而定位器的位置和运垃圾的车位置不一样了。王仕琛的位置比较靠后,被一辆厢式货车遮挡了视线,沒看见這一過程。 在建设路和大西街交叉口,运垃圾的车又停了60秒左右。這一次,王仕琛把车与运垃圾的车并排停着。红灯期间,有三個行人从西向东走過人行横道。還有一個人反向从人行横道走過,奇怪的是這個人并不是完全从路东走向路西的,更像是从路中间走向路西。调换了不同角度的摄像头,发现這個人是从垃圾车的车尾和厢式货车的车头之间的位置走出来的。他身上背着一個包,看起来很沉重。 黄一为推断這個人是从运垃圾的车上下来,然后逃跑的。车上发生的所有事情可能与他有关,只要找到這個人,很多事情就能迎刃而解,而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李长捷。 把田大成带来,让他辨认。這個人果然就是A类通缉犯李长捷。刚回到局裡,皮鹏就查验過了垃圾袋和编织袋,上面沒有任何指纹。李长捷果然是個老炮儿,不容易对付。 好消息再一次传来了,吕孝天已经得救了。红色桑塔纳就停在山河铁厂的院子裡。人已经送往了医院,除受到一些惊吓,身体并无大碍,目前住在羁押病房。 李建强审讯完了杨继,细节和要点与田大成的供述完全一致。因为田大成已经交待了很多细节,李建强运用了与黄一为审田大成同样的办法,诈开了杨继的嘴。可笑的是這两人在楼道遇到了对方,都指责对方不讲义气,先透了底。大家不禁哑然失笑。 坏消息也有两個。第一個是元凶首恶李长捷跑了。第二個是有200万赎金被李长捷拿走了,钱作为证物暂时保存在局裡,真正的主人是谭凤翔。虽然谭家父子同意局裡暂时用這笔款,但现在找不回来了,黄一为不好交待。 黄一为還沒想好办法,姜局就来兴师问罪来了。 姜局问:“黄一为你们怎么搞的?为什么少了200万?我們怎么向谭家交待?谭海龙在局裡工作,人家冲着情谊让咱们用那笔钱,现在咱们怎么交待,明天就要把钱還回去了。” 黄一为无话可說,阎刚赶紧出来打圆场:“姜局,人质救了,赎金慢慢找呗。” 姜局生气地說:“少跟我打哈哈,跟你沒关系嗎?重案大队不属于刑侦支队的嗎?” 阎刚满脸陪笑:“姜局,有错都是我的,别怪一为。他代理队长這一個多月,干得真不错,偶尔有点小瑕疵,也可以谅解。一为临危受命,咱们局裡不能這么对待他。” 姜局指了指阎刚,绷不住笑了:“這么护犊子!他是你的下属,還是我徒弟呢!”他走過来拍了拍黄一为的肩膀:“行了!别担心了。我已经和李天贵說了,先从经侦那儿借200万,明天還给谭凤翔。不管咱们有多大困难,還是要坚持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阎刚有点不信:“小鬼能這么大方,真是见鬼了。” “别那么小瞧别人。你们都是一個队裡出来的人。”姜局看了他一眼,“已经到凌晨1点了,大家先回去休息,明早接着干。” 戴家兴大喊:“姜局万岁!” 姜局看了戴家兴一眼,笑着出去了。安置好嫌疑人,整理好物证,已经凌晨两点了,大家终于可以回家了。黄一为让彭鹰打印了李长捷所有的资料,准备回家研究一下。 黄一为沒忘了工作,他請交警支队封锁了出入天阳的公路和火车站,严格检查過往行人。 回到家,王淑芬已经睡了,餐厅桌上的饭菜用盘子扣着。饭菜已经凉了,黄一为沒有热,泡了一碗方便面吃了一口。当警察已经十来年了,他早就习惯吃方便面了,有时候甚至觉得方便面很好吃。他坐在床上,看起了李长捷的资料,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7:30了。 他急匆匆赶到局裡,安排完工作,来找阎刚谈自己的想法。姜局来了电话,让阎刚和黄一为一起到他那儿汇报。 阎刚說:“您为什么這么着急?” 姜局哼了一声:“我能不急嗎?那是200万,找不回来,难道拿你俩的命顶上。” 阎刚說:“得了吧,我俩的命還得留着抓李长捷呢!” 姜局說:“才說到重点。黄一为,說說你的想法吧。” 黄一为說:“我看了李长捷的资料,分析了他的性格。他很狡猾,很怕死,但也很贪婪。他喜歡赌博,有多次去澳门赌场的经历,输掉200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所以,我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的,還会再动手。” 姜局问:“我有几個疑问。第一、他拿了200万,凭什么不跑?你只說他贪婪,好像不能充分說明他沒跑的原因。第二、即使他還会做案,他会对什么人作案,什么时候作案?” 黄一为說:“贪婪和好赌都与钱有关,看起来是物质或经济方面的問題,实质是心理問題。他每次做完大案几乎都会到澳门赌场豪赌,好不容易去一趟,那一個赌徒不得赌過瘾了,這是赌徒一般心态。他可能不在乎钱,但可能更在乎赌。他留下来,是因为赌我們抓不住他,他還能再捞一笔。我也在赌,我赌他会留下来,也赌我們能抓住他。” 阎刚看了姜局一眼,他显然被黄一为說服了。 姜局思考了一下,說:“你說得有一定道理。那你认为他会对什么人作案。” 黄一为說:“我认为是谭凤翔。” 姜局和阎刚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他,意思是为什么是谭凤翔。 黄一为接着說:“第一、谭凤翔是他的原定目标。由于田大成和杨继的失误,误绑了吕孝天。又由于意外,500万的赎金只拿到了200万。” 阎刚问:“你觉得是他为什么只拿了200万?” 姜局看了阎刚一眼,說:“怎么的?坐办公室坐傻了,500万百元大钞重量超過100斤。背着這么重的东西,换了你,你跑得了嗎?” 阎刚伸了個大拇指,姜局說:“我看你拍马屁的功夫倒是见长了。” 黄一为說:“這也是我推测的原因。200万现金只有40多斤,更方便逃跑。” 姜局說:“你继续讲他可能選擇谭凤翔的原因。” “第二、谭凤翔是本市著名的企业家,比较有影响力,有经济实力,能榨取比较多的钱财。第三、他一定跟踪過谭凤翔,熟悉谭凤翔的生活和工作规律,而谭本人每天每個時間干什么比较固定,更容易下手。第四、他不会在天阳久待,短時間找下手的对象,谭凤翔是最合适的。第五、他认为我們目前的重点是吕孝天,而不是谭凤翔,他认定我們容易放松警惕。第六、他失去了两個同伙,缺乏人手,找熟人下手更容易。”黄一为一口气說出了六個原因。 阎刚问姜局:“您觉得一为的分析怎么样?” 姜局看了看他们,說:“理由很充分,再說下去,我都快认为黄一为就是李长捷了。” 阎刚和黄一为都笑了,黄一为說:“他就错在觉得自己太聪明了。” 姜局强调:“這次安排得周密一点,可不能让煮熟的鸭子再飞了。這家伙出狱一年多,又做了两個大案,咱们這是第三個。能抓住李长捷,我给你们請功。” 阎刚摆摆手說:“功就不要了,我們保证全力以赴!” 姜局突然正颜厉色地說:“你给我听好了!你亲自坐镇,黄一为上一线!” 阎刚和黄一为站起来,双双立正,敬了一個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