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這裡是非洲
老警员突然问了一句:“你的法语說得非常好,是来阿尔及利亚学的嗎?”辛逸如实回答,是在中国的大学裡学的。老警员就很好奇了,问:“中国的大学裡教法语嗎?”
辛逸知道机会来了,添油加醋把国内寥寥几個大学开设法语专业的情况說成了遍地开花,法语很优美,中国人都爱学法语。老警员停下打字的一指禅,扭头看辛逸:“中国人不学阿拉伯语嗎?你们来我們国家,应该学习阿拉伯语。”辛逸暗叫不妙,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幸好自己学了一些阿拉伯语。
“我們学啊,阿拉伯文化源远流长,我們很多大学生学阿拉伯语。我就是個阿拉伯语爱好者。”辛逸用阿拉伯语磕磕绊绊說了這段话,老警员咧嘴笑了,露出已经不完整的牙齿,让人担心他的口水随时会滴下来。
阿西娅說:“警长,請您仔细看看他,是不是眼熟?”老警员立刻换了训人的语气,說:“我第一次见到他,怎么可能眼熟呢?”阿西娅沒有退缩:“他和一條大狗上過报纸的。”辛逸在旁听明白了,阿西娅想利用他的“名人效应”和警察套近乎,自己怎么沒想到呢?早知道应该把保存的那份报纸带来的。
不料,老警员突然变了脸:“谎话连篇的女人!我要拘留你,替你的父亲和兄长教训你!”辛逸和阿西娅吓了一跳,不明白哪句话惹到他了。
“中国人都是骗子嗎?你们认为阿尔及利亚警察都是傻瓜?”老警员火冒三丈的样子,也不录口供了,站起来往外走,辛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跟在后面连连解释分辨,說自己沒那個意思,也沒說谎,阿尔及利亚警察都是为市民服务的好警察。
老警员一言不发,七绕八绕把辛逸和阿西娅带进另外一间办公室,办公桌后坐着一名中年警察,看警衔应该是一名领导。“又来一個自称是英雄的中国人!還有這個女骗子。”老警员站着向领导汇报。辛逸和阿西娅這才明白過来,原来是有人在警察局冒充辛逸!
辛逸更后悔沒有把那张报纸带来了,不然可以当面对着报纸上的图片,证明自己就是那個人。他不能接受老警员继续往自己身上泼脏水,义正辞严地說:“我是遵纪守法的中国公民,我不接受您的說法。我們不是骗子,我們是接到了传票才来警察局的。如果您认为我們是骗子,請拿出证据来!”
领导毕竟是领导,情绪稳定,不动如山,双眼在辛逸和阿西娅身上扫過,最后落在辛逸身上,问:“托米,传他们来是什么事情?”
老警员托米說:“有人举报中国人的工地上聚众赌博。”
领导看向阿西娅:“小姐您是做什么的?中国人的翻译嗎?”
“不是。我是项目上的人事助理,也协助处理对外关系。”阿西娅回答。
领导又看向辛逸:“接到了举报,我可以直接派人到你们工地调查。但是我沒有那么做,而是发传票让你们過来配合调查。年轻人,你的法语很好,应该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辛逸沒明白,看阿西娅,阿西娅也看他,显然也是沒有明白。老警员解释:“我們派人去调查,周围的居民都会看到,媒体也可能会报道,但是现在不会。理解了嗎?”
辛逸认为自己听明白了,警察为了控制事态,保存中国公司的颜面才采取发传票的方式的。他感谢领导和老警员考虑周到,請教他们關於聚众赌博的法律规定。领导倒也耐心,给辛逸一一解释,并给出了可能的结果:罚款,驱逐出境。
居然這么严重!辛逸赶紧說:“我們在盖社会福利住房,如果把参与赌博的人驱逐出境会影响到工程进度,您看有什么可以变通的方式嗎?”
领导看了一眼阿西娅,說:“法律就是法律。你不用录口供了,回去汇报你的上级,让参与赌博的人自首,也许可以减轻惩罚。我等你们到后天這個時間,過了時間不来我派人去调查。”
辛逸不愿就此放弃,继续争取更好的处理方式,领导一直摇头,不再說话。最后,辛逸說:“我确实就是报纸上的那個人,是我和超勇一起找到那個小男孩的。”超勇是搜救犬的名字,在报纸上出现過的。
老警员在旁露出嘲弄的表情。领导拉开抽屉,取出一张报纸放在桌上:“我刚才就认出你来了,但這是两回事。年轻人,你是英雄,不要为了那些沒教养的人坏了自己的荣誉!”
面对如此秉公执法、爱护年轻人的警察,辛逸不好意思再說什么,只好告辞。临走前,他问领导:“是谁在冒充我?”
领导笑了:“一個韩国人,被我关了三天。”
办公室裡,老贾不停嘬牙花子:“你妈的一帮沒脑子的货,你们推個牌九不能躲房间裡嗎?非要给当地人都看见才输得爽是不是啊?”
他对面一群人闷着头偷笑,不敢接话,這個时候谁接话谁被老贾骂。反正事情是一群人犯下的,要罚一起罚,谁也跑不掉。李元善坐在一边抽烟,脸上笑容暧昧。
辛逸以为参与赌博的工人会后悔自己行为不检点,沒想到一群人聚在一起来了,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心裡火气往上冒。他已经明白了,公司和项目上肯定不会让這些人被遣返回去的,這些人就是有恃无恐。
老贾又训了他们一顿,挥手让他们滚蛋,等公司处理消息。這些人一出门,李元善就說:“每人罚款两百美元。”
老贾摇摇头:“我們說了不算,要听警察的。辛逸,警察有沒有說罚多少?”
辛逸說:“沒有,說要等调查结果确定后再计算罚金。”
李元善說:“這种罚款金额不会有多少,沒什么大問題。可是把這些人送去警察局,真要是给遣送回国了也不好,项目上正缺人呢。”
辛逸就說:“现在只是来了传票,消息還沒扩散出去。万一警车哇啦哇啦公开来抓人,我們恐怕要上社会新闻头版头條了。”
老贾摆手让他不要继续說了:“你得了啊,這事情绝对不能公开,這些人绝对不能交给警察局。你去打点警察,私了掉;元善,你执行罚款,参与的人要罚,行政的负责人也要罚,具体金额等辛逸的消息。我們交给警察多少,這些人就翻一倍罚,同时每人不低于两百美元。”
辛逸立刻反对:“這事儿我不去。這是他们個人行为,不是我們公司行为!”李元善就說:“都出国来了還分什么個人公司的。再說了,你不去谁去呢?别人都不合适,委托给外面的人也不合适。”
老贾笑着对辛逸說:“辛苦一下啊,辛苦一下,别让经理部的人知道。”
辛逸无比烦闷,晚饭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就和冷星雨說了。冷星雨发怒:“他们爽了,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让你這個清白的人出头?”两人正說着,徐童和刘永正得了消息跑来向辛逸求证,冷星雨骂他们无聊,回自己房间了。
刘永正就說他认识警察局的人,這事情可以摆平。辛逸大喜,问他该怎么办。刘永正說,很简单,就是钱的問題,你和我一起去找我在警察局的朋友,让他给個数,以后不要再追究了。
辛逸担心這不合法,刘永正說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而社会有社会的运行规则。
“顺规则昌,逆规则衰。”刘永正总结說。
辛逸长长叹一口气。他知道刘永正說的是事实,他也知道這是在当前环境下的最优解,几方面都会满意,唯独自己气不顺。他看向徐童,希望他能给個意见。徐童瞪大眼睛:“看我干什么?我又沒赌!”
辛逸踹了他一脚,回自己房间,一夜沒睡好,第二天就和刘永正去找警察局的人。回来后他给老贾报了一個数字,老贾眼都不眨给翻了一番,让李元善安排罚款,从每個人的工资裡扣。辛逸让徐童开车送他,把钱送给了人,当天晚上警察局就给他来了电话,撤案了,不调查了。辛逸看着自己包裡多出来的一大叠第纳尔,心裡五味杂陈。
心中烦闷,辛逸想换個环境透透气,正好业主代表约他去海边度周末,他背個包就去了。
地中海气候的特点是夏季炎热干燥,冬季温和多雨,很多中国人刚来的时候很不适应,說這就是旱的时候旱死,涝的时候涝死。但是很快就很享受到這种气候带来的好处,不仅是日照時間长造成当地瓜果特别甜美,而且对做工程的人来說特别方便,旱季大干快上不用担心突然下雨,雨季放慢节奏集中做室内的活。
辛逸是第一次经历北非的炎热,以前几次出门都沒有做好足够的防晒,裸露在外的皮肤晒得通红,被冷星雨說過几回后,开始抹冷星雨给他的防晒霜。這個周末在沙滩上,碧海蓝天,海风习习,让他不知不觉忽视了紫外线的厉害,穿着沙滩裤光膀子踢球游泳,藏在墨镜后的眼睛时不时偷瞄解开性感比基尼后背扣子趴在沙滩上做阳光浴的妙龄女郎,他感叹這個国家真是矛盾,保守的遮头盖脸,开放的已经超越欧美。這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美妙愉快的周末沙滩之旅结束了,到了晚上痛苦就开始了,辛逸背上皮肤通红,根本不能沾东西,只能光着身子趴在床上,李元善带头,项目上的同事一個接一個過来观摩他的背部,確認辛逸就是细皮嫩肉。冷星雨又心疼又好气,一边给他抹晒伤膏,一边骂他笨蛋。辛逸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枕头底下,像做阳光浴的女郎一样趴着,感受着晒伤膏的清凉。第二天项目上和业主开会,辛逸沒有参加,业主代表知道了辛逸的状况,亲自给他送来几种防晒膏和防晒霜,叮嘱他一定要注意防晒:“這裡是非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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