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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抵足(5)

作者:岩城太瘦生
初到岭南,二人就一脚踏入朝中党争的余波。朝中与岭南,各人心思捉摸不透。成功脱身之后,陈恨想着暂避锋芒,便陪着李砚去山上庄子住。

  他们在山上待了一年,還在庄子裡過了一個新年。

  除夕那日,陈恨教他包饺子。

  陈恨一开始只是想着,按照寻常剧情来說,這种手工活动,肯定特别能增进君臣感情。

  不過之后他就想不明白了,念书练剑都很厉害的敬王爷,学一個包饺子,为什么要学十来遍。

  “离亭。”

  李砚低着头,委委屈屈地唤他,倒仿佛是手裡也开了口的饺子欺负他似的。

  听他這么一声,陈恨觉得他手笨的那点不耐烦的心思也都散了。他凑過去看,然后双手把住李砚的双手,帮他将饺子边儿捏起来了。

  总是這样,便总是离得有些近。

  有一回,陈恨忽然抬头,往他脸上吹了一口气,在李砚還眨着眼睛发愣的时候,他解释說:“王爷,你脸上沾面粉了。”

  這事情其实很好理解,要是陈恨教李砚情意绵绵剑或是眉来眼去刀,他肯定也要学十来遍,不,一百遍。也就是陈恨不会這個。

  所以在当时的李砚眼裡,這不是普通的饺子,這是——执子之手、两两相望、心有灵犀饺子。

  除夕守岁,陈恨睡得不好,早晨起来就犯困,下午又是很好的天气,他便枕着双手,躺在院子裡晒太阳。那木躺椅是两個人照山下木匠的图纸自己做的,尚带有新木的香气。

  阳光正好,他眯着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這一年来,李砚总在林中练剑或是看书,直到傍晚才回来。就连今日過节,陈恨劝他在家裡休息一日,他也不肯。

  說是去山中练剑,但這回他很早就回来了,回来时手裡還拎着一只花斑的野猫。

  一进门,见陈恨在院子裡睡着,李砚便轻手轻脚地给他盖了件衣裳。然后又扎起袖子,提着水桶,到院子外边的空地上去。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把野猫洗干净。

  那野猫虽小小的,却也好看得很,皮毛水滑,眼睛也漂亮,琉璃似的。李砚想了想,又把野猫的指甲给剪了。

  他抱着野猫回到院子裡的时候,陈恨仍是睡着,李砚便把猫放到他的腿上了。

  ——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

  昨夜守岁,陈恨同他闲话,讲到陆游,說到铁马冰河入梦来,也說到骑驴入剑门,随口提了一句我与狸奴。

  今日李砚在山裡练剑,就带回来一只出来觅食的野猫。

  睡梦中的陈恨觉得腿上一沉,只是睡得熟了,就不管了。

  不過野猫到底還不安分,原先是李砚抓着它,它不敢跑,现下李砚把它放在陈恨的腿上,野猫便要跑了。

  猫才弓起身子,李砚便一抬手,把它重新按回陈恨的腿上,让它卧好了。

  一人一猫,一同等着陈恨醒来。

  陈恨醒来时,揉了揉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果然是猫,第二眼看见的是身上披着的衣衫。

  他的眼睛都亮了:“啊,小猫猫!是你给我盖的衣裳嗎?”

  李砚道:“是……是它。”

  ……

  好长的一個梦,他在梦裡跨過一年的岁月。

  在养居殿醒来,陈恨身上還披着衣裳,却沒有卧在他腿上的小猫了。

  案上点了蜡烛,陈恨睁眼,恍惚之间仿佛看见那烛焰跳动着,就快要把面前李砚的鬓发烧着了。

  他忙唤了一声:“皇爷。”

  二人身下坐着的,說是长榻,其实不怎么长。要坐两個大男人,還要放一张木案,這长榻其实是很短的。

  方才說话时,他不自觉一蹬脚,就踢了李砚一下。

  李砚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应道:“怎么了?”

  他再定睛一看,那烛焰离李砚的头发還远着呢,便随口应了句:“做梦了。”

  “什么梦?”

  “臣不记得了。”

  陈恨继续想那只猫。

  后来那只猫得了机会就跑了,李砚怕他伤心,還想瞒着他,去山裡边把猫重新找回来。

  最后是陈恨逛了半座山,好半夜的时候,把李砚给找了回来。

  “這么迟了不回家,王爷是觉得臣的生活太過平淡,想要给日子添一些波澜嗎?”

  “不是。”李砚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了竹枝,用匕首将表皮削得平平整整的,塞给陈恨做杖。又伸手拿走他手中的火把,走到他身前去,以练剑用的木剑拨开挡在前边的树枝。

  陈恨安慰他道:“不就是猫沒了么?它原本也不是我們家的。看不出来,王爷表面冷冷清清的,心裡還挺喜歡那只猫的。”

  “我不是因为這個。”

  陈恨挑了挑眉,快步上前,走到他身边,伸手搂他的脖子:“臣已经有一只猫了,人前尖牙利爪,凶得很,但是在人后,肚皮软乎乎的。這只猫,是别的猫都比不上的。”

  只是陈恨到底不放心,暗自嘟囔了句:“那只花猫的爪子還沒长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第二天陈恨很高兴地找他来看:“我在墙边放了一点饭,那只猫回来吃啦!”

  后来他還拉着李砚半夜趴在墙头偷看,確認吃了东西的是那只猫才放心。

  开春之后,大概是猫的指甲重新长出来了,陈恨也就再沒见過它。

  忠义侯陈恨安定下来之后,在侯府也养了一只猫。

  ……

  烛影半昏黄。

  時間不多了,同榻而眠的系统任务還是要做的。

  能不能完成任务,就在今晚一搏了。

  陈恨想着抓住最后一点机会,跟李砚套套近乎,好让他晚上留自己在养居殿睡觉。

  “皇爷,臣梦见我們在岭南养的那只猫了。”

  “你不是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嗎?”

  陈恨厚着脸皮答道:“臣又想起来了。”

  “你是說那只花猫?”

  “是。”那时候他還說李砚像一只猫来着,现在看看,李砚都已经长成一只老虎了,還真是——岁月不饶人。

  在岭南时的李砚,经历了长安的风风雨雨,话不多,但是懂得为人着想,還有一点少年人的别扭劲儿。实在是可爱。

  至于现在么。陈恨倾身向前,撑着头看他,李砚重生之后,他是越来越摸不透這個人了,有时候反倒是高公公更明白他的意思,他到底是长成帝王了。

  李砚淡淡道:“那之后,朕就明白了养猫的道理。”

  “什么道理?”

  “要关进笼子裡养。”

  陈恨瘪嘴:“皇爷,你好狠的心。”

  李砚转头去看烛焰,眼角余光却瞧着陈恨,低低道:“猫是天生野性,不关进笼子裡,养不住也养不熟。”李砚想了想,又补了句:“像你。”

  他這是什么眼神儿?陈恨假笑。

  但好感度還是要刷的。于是他想了些闲话来說:“皇爷還记得侯府的陈猫猫么?皇爷许久沒见它,它被张大爷养着,都长得好肥啦。”

  陈恨伸出右手食指,在他面前画了一個圆,圈出好大一只肥猫的模样。

  李砚不语,目光随他的手指绕了一圈,最后却又回到陈恨的身上。

  陈恨为了引他說话,随口给他学猫叫的声音:“喵——”

  烛光跳得厉害,李砚垂眸,心道,真要命。

  ……

  陈恨管自家儿的猫叫陈猫猫,但陈猫猫有一個御赐的名字——陈建国。

  那时长安事变,长安城到处乱成一片,几個月后,陈恨在宫中四处闲逛,看见一只灰猫趴在废弃的宫殿裡,就把它给带回来了。

  洗干净了才知道,那是一只白猫。

  陈恨带着它去养居殿探望皇爷,他把猫藏在侯王礼服的大袖子裡,拢着双手,径直走到李砚面前。

  “皇爷,有好消息!”

  李砚看见他眉飞色舞的,也笑了笑,道:“什么好消息?”

  “忠义侯府——”陈恨凑近了,附在他耳边,用气声道,“添丁啦。”

  李砚一愣,佯装镇静地问道:“是哪家……怎么连礼都沒……”

  他這话问得太轻,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

  陈恨转身,想要将猫从袖子裡拿出来给他看,结果那只猫死死地扒拉住他的袖子,他弄了好一阵儿,才把猫给拿出来。

  陈恨双手把猫举起来,還给它的出场配了背景音乐。

  李砚暗松了一口气:“一只猫,你真是……”

  “皇爷,注意一下言辞。”陈恨把猫放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這位是忠义侯府大公子,我儿子。”

  啪叽一声,忠义侯府大公子一脚踩进了砚台。

  陈恨忙把它给抱起来,又用衣袖给它擦脚:“你爹我平时怎么跟你說的?在人家家裡要守规矩,還不快给皇爷道歉?”

  白猫朝李砚喵了一声,陈恨笑道:“皇爷,看来它還挺喜歡你的。”

  陈恨蘸了点御用茶盏裡的茶水给猫洗脚,李砚竟也随他去了。

  “洗白白了,让你皇伯伯抱抱。”陈恨将猫递给李砚,李砚也顺手接了,就放在腿上。

  白猫趴在李砚腿上,扫着尾巴,陈恨凑在李砚身边逗猫,也晃着若无实有的尾巴。

  沒什么话可說,陈恨只是一心逗猫。李砚见他玩猫玩得起劲,顺手也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這猫有名字沒有?”

  “求皇爷赐名。”

  “你想吧。”

  陈恨想了想,正色道:“皇爷初登基,不如就叫做陈、初、基!”

  沉默。

  “那不如叫做陈、建、国!”

  依旧沉默。

  陈恨改口:“那叫做李建国?不過一只猫,从国姓不大好吧?臣都還沒从国姓呢。”

  李砚咳了两声:“随你喜歡,就叫做陈建国吧。”

  “谢皇爷赐名!”

  后来每次进宫,陈恨都追着陈建国同志满宫乱跑。

  受到冷落的皇爷,宣了一道口谕:忠义侯玩猫丧志,责令其不准带猫进宫。

  上一秒還是皇爷赐名,下一秒就是宫廷禁猫。

  得宠与失宠,全在帝王一念之间。

  唉,猫生坎坷。

  ……

  从前陈恨說,李砚表面冷冷清清的,其实心裡可喜歡猫了。

  陈恨对他喵那一声,李砚忽然就大彻大悟了,好像說得挺对。

  可是紧接着,陈恨随口說的一句话,又惹皇爷生气了。他說:“进宫這么久,好久都沒看见陈猫猫了,臣還挺想回去的。”

  李砚低头看书,只将自己好的不好的思绪统统埋藏在圣人言语的字裡行间,他道:“你想走了?”

  “是……”陈恨听他语气不大对,便改口道,“其实也不是……”

  李砚的脸色一下子就冷了,只道:“今日你与朕耗了一整日,就是为了要回侯府?”

  好平静的语气,但那其中好像又潜藏了好大的怨气与怒气。

  “不是,臣沒有……”

  “近来朕宽纵你了,谋反未遂的事情,還沒過去。”李砚将书页捏皱,如念咒一般轻轻喊他,“忠义侯。”

  陈恨一听他這么喊,就知道自己要完。马屁拍在龙屁股上了。

  虽然不明所以,但为了任务,還得负责把人给哄好。

  后来陈恨实在沒法,直接伸手拍了拍李砚的心口,想把他的气拍顺了。

  可抬眼一看,李砚還是那样冷冷清清的模样,陈恨从前用来哄他的话,都說尽了也沒作用。

  陈恨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怎么就生气了?

  那时候天晚了,陈恨哄了他好久,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生气,自己心裡也光火,一时口快便道:“那臣先回去了。”

  說完這句话,他也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恨很侥幸地想,一次不做任务,還是這种垃圾恋爱系统的任务,应该沒什么关系。

  最后系统降下一道天雷,催他快做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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