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扶我起来!我還能缝! 作者:加兰2020 急诊科副主任吴洲从昏迷中醒来,感觉有人在哐哐地拍自己。 “小格雷特,小格雷特……” 那人一边拍一边叫。吴洲勉强睁了睁眼,面前一片漆黑。喊他的那家伙還不消停,拍击无果,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来回左右摇晃: “小格雷特,醒醒!你怎么样了!” 吴洲随着那人的力道晃了一下脑袋,才发现自己脸朝下趴着,一张脸似乎是埋在土裡。吸一口气,口鼻间满满的血腥味、土腥味,還有天晓得什么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咳咳咳咳咳……” 他反射性地弓起脊背,拼命咳嗽。一边咳,一边在心裡怒吼: 是谁安顿他的?怎么让他就這样趴着?不知道昏迷的人不能俯卧嗎?呕吐物误吸会窒息死人的! 回头一定要罚他们演练十遍急救! 不,二十遍! 吴洲职业病发作,暗自狠批了一通那群不靠谱的护士、实习医和住院医。一口气批完,他咳得泪汪汪地抬起头,左右一看,当场就惊呆了。 无影灯呢? 手术台呢? 平车呢? 穿着白服,奔来奔去脚下不停的医生护士呢? 医院呢! 外科大楼沒有了,层流手术室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低矮的破房子,乱石墙,茅草顶,墙缝胡乱填充着泥土。墙根边上垒了一個半人高的圆圈,裡面空荡荡的一片泥地,翘着几根烂草…… 什么鬼啊這是? 我不是在急诊抢救嗎! 吴洲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身子一软,几乎又要当场倒下去。他只记得从早上九点就沒停過,一口气忙到凌晨四点,之前刚刚做完一台急诊大手术。切脾、缝肝、修补肠道,大活儿做完以后查无活动性出血,交待助手缝合,跟着就是眼前一黑…… “小格雷特,你好点了沒!” 吴洲僵硬地转過脑袋,瞳孔慢慢对焦。抓着他摇的是一個红发壮汉,高鼻深目,典型西方人长相。穿着件破麻布坎肩,两條臂膀鼓鼓地露在外面,手裡拎着张弓。 那坎肩与其說是衣服,不如說是一块长方形的布对折了缝一缝,腋下留俩口子,上面再掏一個洞。领口、袖口,线头丝丝缕缕的,根本沒有锁边,已经脏到看不出本色。 ……唯一能看出来的,就是麻布稀疏到了极点,手术室裡的医用纱布都比它强些。 吴洲低头看了看自己。 同款麻布。 同款坎肩。 同款……呃,自己那双鞋,好像比他的還要多露了個脚趾头? 一瞬间,吴洲眼前又是一黑,真想当场晕過去算了。 为啥把我扔到這儿来啊,我之前抢救的伤员救活了啊!最起码,到我晕倒之前,生命体征還很平稳,手术也很成功…… 放我回去! 我要参加急诊大抢救! 很可惜,沒有任何神灵听见他祈祷。急诊大抢救倒是来了——十来步外,炸起一串尖锐的惊呼: “救命啊——” “队长——队长——” “糟了——肠子流出来了!” 吴洲瞬间忘记了一切吐槽。就像每次听见呼救声的时候一样,他不假思索,循声狂奔: “来了!” 不過,有人比他跑得更快——或者說,离得更近。吴洲气喘吁吁地冲到半路,已经看到一個人跪倒在伤者身边,低着头,不晓得嘟囔了些什么。 紧接着,一道白光从那人合握的双手中射出,笔直落在伤者身上。 白光中,血淋淋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 吴洲紧急刹车! 我看见了什么? 《延时摄影告诉你,伤口是這样愈合的》? 《论高能粒子射线对伤口愈合的促进作用》? 一道白光下去伤口就开始好了是什么鬼…… 对了,這個东西是…… 是治疗术! 两份记忆同时跳了出来。一份属于吴洲,来自先前看過的无数小說、游戏、动画;另一份,则属于這個身体的原主。无论如何,两份记忆,得出了同一個结论: 治疗术,呼唤神的力量,达成治疗效果。即使是最低等级的治疗术,也能立刻愈合细小的伤口,而升到最高等级,甚至可以起死回生…… 所以,這位正在放治疗术的,就是牧师了? 吴洲飞快地瞥了一眼。這位跪地祈祷的牧师,倒是他们当中穿得最好的一個: 一身浅褐色的亚麻布长袍,前襟垂到地面,后襟盖住小腿。领口和袖口都细细锁了边,前胸正中,深褐色细线走了一圈,勾勒出一块盾牌的形状。 施法者的阶层,果然比较高啊…… 吴洲默默吐槽着,转向伤者。受伤的是個三四十岁的壮年汉子,褐色头发,褐色眼睛,络腮胡子乱糟糟的。装备倒是比别人强,至少有件皮甲,可惜也沒能保护得了他。皮甲腹部撕开了個大口子,一大嘟噜肠道鲜血淋漓,从当中掉了出来。 比较而言,胳膊上、腿上的多处流血,已经不算什么重伤了。 那個伤者靠在树桩边上,眼睛半睁半闭,已经快要昏迷。一個和伤者有几分像的年轻男子跪在伤者身侧,一边哆嗦,一边用期盼的目光看着伤口—— 那個狰狞外翻、皮缘不齐,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出来的伤口,蠕动,收缩,合拢,长度变短,血流渐缓…… 吴洲眼前一亮。這個世界的治疗术還真是有意思,立竿见影啊!如果他在做手术的时候,也能有治疗术帮忙就好了…… 還沒想完,白光……沒了。 只愈合了一小段,肠子還露在外面的腹部伤口,再无动静。 吴洲:“……” 牧师:“……” 跪在伤者边上的男子脸色瞬间黯淡。他双手捧着伤者掉出来的肠子,眼巴巴盯了牧师片刻,见他努力了又努力,吟唱了又吟唱,偏偏手裡沒有半点白光出现,终于忍不住吼道: “继续啊!——求求你再来一個!队长的伤很重!” “我……我不行了!”那牧师年纪也不大,只有十五六岁,此刻满脸通红,已经急得快要掉眼泪。被人一吼,他脸上那一颗颗雀斑,仿佛都要鼓了起来: “我才是個学徒!我救不了他的……” 年轻男子的眼神迅速灰败下去。他绝望地垂下头,双手哆哆嗦嗦,捧着伤者的肠子往回塞—— “别动!” 吴洲大喊。话一出口他才发现哪裡不对:喊出的语言不是中文、不是英文,不是他之前学過的任何一种,可他偏偏就会說。包括刚才那些人的嚷嚷,也是他从来沒听過的语言,他也听得懂! 发生什么了? 吴洲茫然。然而看了伤者一眼,他就把满腹疑惑抛在脑后:有人受伤,就是急诊医生战斗的号角。哪怕天塌了、地陷了、太阳爆炸了、大家都穿越了,也得等他抢救完毕、伤员脱离危险再說! 他继续大喊:“别塞回去!有干净的碗么?——沒有?那就捧着!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