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她心知推拒言昱安送来的银子会惹他不快,所以這几天倒是老老实实呆在屋裡,竟然开始练习女红。
秋雁正把浆洗好的衣裳拿进来,见她在刺绣,面上露出几分惊讶,“姑娘怎么动起针线来了?”
“我闲着也是闲着。”陈英不自然地笑着,拿绣绷递了過去,“你瞧瞧看,是不是比上回绣的好多了?”
“是是是。”秋雁忙一叠声点头,“姑娘总算是有点女儿家的样子了。”
她接過绣绷细看了会儿,面带忧色,叹了口气,“若是林公子沒落榜,姑娘這会儿就该绣嫁衣了。”
林砚青本就是临时抱佛脚去应考,跟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相差不止一星半点。当初来提亲,林府也是存着侥幸,想着陈英這样的出身,应该不会太计较功名官身,哪成想侯府到底门槛不低,還是沒能瞧上他。
放榜那日林府也派人去看榜,倒是和武安侯府的人碰见了。一個名列榜首众人艳羡,交口称赞,一個名落孙山连下人都低眉臊眼,最后只得讪讪溜走。
后来林母倒是亲自登门道喜,当着秦氏的面說了一堆恭维话,直言羡慕她养了個好儿子,又提及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恨得直抹眼泪。
秦氏心裡十分受用,面上仍是和善的劝慰着,“只待明年,令郎再考定能高中。”
這话一出,那林母老脸一红,更觉羞愧难当,支支吾吾半晌,才吐露出要收回庚帖的意思。
這下倒叫秦氏懵了,好一番劝慰才知那林砚青一贯是個散漫性子,自幼便不好读书。因這门亲事才不得不下场科考,结果半個功名都沒捞着。
偏他又是個心高气傲的自觉沒脸见人,整日关在房中借酒消愁,沒多久他房裡近身的婢女有了身孕。林母虽恨儿子不成器,但对這肚裡的孙子却是万分喜歡,哪怕只是個婢女怀的庶子。
思来想去,儿子是不成器了,林母一心便都寄托在這未出生的孙儿身上。如今侯府世子爷高中状元,将来那侯府的门楣只高不低,哪是他们這样的门户能高攀得起,便也歇下了结亲的念头。
陈英晓得其中原委后,二话不說便答应了退亲。
旁人皆安慰她,如今侯府日渐昌盛,将来她定能觅得更好的郎君。
陈英听见了,也只在心底苦笑一声,天底下最好的郎君,怕是她已经见過了,至于其他人又有什么分别。
再者,指望嫁個如意郎,還不如靠自己来得踏实。
趁着言昱安還沒回府,她又溜进了书房。果然就见那本书還放在博古架上,有些高,她垫着脚去够都沒够着。沒办法,只得又去搬了把圈椅,站上椅子這才拿到书。
只是還沒等她松口气,就瞧见窗扇透過来一個人影,吓得她赶紧把书藏在袖袋裡,跳下椅子還未站稳,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
“阿英?”秦氏看到她不由一愣,“你怎么在這裡?”
“我是来還书的。”
陈英不假思索,硬着头皮扯了個谎,“我怕打扰世子爷,便想趁他不在时来還书。”
秦氏眼底的疑惑淡去,转而微微颔首,颇为赞赏地看向她,“是個懂事的孩子,昱安近来事忙,好像是云州又开战了。”
也不知這丫头听了這消息,会是個什么反应?
她深看了陈英一眼,“這消息原是不该跟你說的,但咱关起门也是自家人,我且透露一点给你。云州城大抵是收复了,這消息暂时還沒有外传。”
陈英怔住,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来,要不是亲耳听见秦氏的话,她怕是要追问一句,是不是在骗她?望向秦氏一脸庄肃神色,她心跳忽然加快,脚下发软,一不留神撞到書架,一摞书哗啦啦落了一地。
她惊惶地蹲下捡书,袖中藏的书竟不小心滑出来混在书堆中。她正手忙脚乱也沒觉察,這时秦氏上前帮忙,好巧不巧竟捡到了那本无名书册。
许是好奇心使然,她随意翻看一眼,只觉呼吸一窒,反手就将书藏在身后,强自镇定下来,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直到陈英收拾完書架匆匆告退,秦氏才长舒了口气,一贯庄肃的脸上终于有些绷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幸好她方才手快,沒叫陈英看见,否则她這老脸该往哪搁?昱安也太不小心了,這种东西怎么能明晃晃摆在書架上。
陈英回到桂院时,精神還有些恍惚,满脑子都是秦氏方才說的话。
心裡就如同揣着只兔子疯狂跳动,脑中反复出现小时候模糊的记忆,那些在云州生活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
她好像听见阿爹說,“阿英,快来看阿爹给你买了什么?你最喜歡的蜜饯梅子。”
“你再這么能吃,小心将来胖得像個馒头,可就沒人敢娶你喽。”阿兄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取笑她。
云州收复了,她终于等到這一天。
阿爹和阿兄一定在等她回家,陈英终究沒能忍住,呜咽着哭出声来。
天色渐暗,秋雁进屋点灯,就瞧见陈英坐在床榻边默默垂泪,烛光映在她清艳的脸上泪光闪闪,楚楚可怜。
想到自己白日裡說的那些话,秋雁心裡后悔不已。
英姑娘好不容易得了门好亲事,现如今又沒了。明明心裡最是难過,面上却還要装作毫不在意,只能一個人偷偷躲在房裡抹泪,怎么叫人不心疼?
“姑娘快莫哭了,明日眼睛肿了就不好看了。”
秋雁用帕子替她擦掉眼泪,柔声劝慰,“我听說,世子爷如今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将来指不定還要入阁拜相呢。這些年世子爷如何待你,奴婢可看得清楚,往后有世子爷看顾着,姑娘還怕找不到如意郎君嗎?”
說到這裡,她打趣道,“以后别說嫁人,姑娘就是招赘怕都有人要挤破头呢。”
秋雁在耳边絮絮說着,陈英仍是面无表情望着灯火发呆,她现在满脑想的都是,云州收复,阿爹和阿兄都平安了么?他们会来找她,還是在等着她回家?
秋雁瞧见她這样不理不睬,无奈叹口气之后,转身便出去了。
言昱安今日下值回府,衣裳都還沒来得及换,就被請去秦氏那裡。秦氏一個人枯坐着,身边也沒有嬷嬷丫鬟伺候,见到言昱安過来,眼睛才亮了亮,却仍是绷着脸,只下意识攒紧手中帕子。
言昱安给她行了礼,然后问道,“母亲唤我来是有何事?”
秦氏沉了嘴角,低低嗯了一声,也不急着开口。
言昱安见她一脸沉肃,默了会儿,转身就坐在下首的椅子上,“母亲有话但說无妨。”
“說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我原和你姨母商量好只等你科考后就下聘,可沒成想江家又出了那档子事。”
就在放榜后不久江家老太太過世了,在這個节骨眼上自然不能再提婚事,两家都有默契,只等着孝期過了再說。
秦氏叹口气,又试探着說了声,“如今你這婚事又沒着落了,是母亲耽误了你。可你身边沒個贴心人总是不成的,我身边的夏荷模样生得好,性子也安分,不如你先把她收在房裡,你意下如何?”
正在這时,有個模样俏丽的丫鬟进来奉茶,她将茶盏放在桌案上,微微抬脸看向言昱安,双眼明亮得异常。
言昱安端起茶,目不斜视地呷了一口,“是儿子让母亲操心了。”
秦氏面上一缓,那丫鬟也悄悄红了脸,嘴角翘起的弧度都险些压不住。
而下一句,言昱安又說了,“只是儿子初入仕途公务繁忙,实在沒有闲心,還望母亲收回成命。”
這是不肯收通房的意思了,秦氏脸色当下就有些不好看,当着丫鬟的面也不好发作,只朝夏荷吩咐了句,“退下吧。”
等丫鬟出去了,她才睨了眼言昱安,语带嘲讽道,“你若沒闲心,那书房裡藏着什么也不怕被人瞧见损了颜面?”
“母亲這话是什么意思?”
“今日若不是我眼疾手快,怕是就被阿英发现了。”秦氏压着火气,取出那本无名书册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发出声响。
言昱安上前,伸手拾起那本书,愣了愣,神色复杂难辨。
“我這做母亲的,原就该替你安排的。之前是顾及你调养身子,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你倒也不必避忌,這原就是我的疏忽。”秦氏望着他,语重心长地劝着,“那夏荷你若瞧不上,改日我再给你挑些好的送去便是。”
言昱安握着书册的手紧了紧,眸光透着隐忍和克制的情绪,很快他的表情恢复如常,“儿子還有公务在身,先告退了。”
语气仍透着些僵硬,說完也不等秦氏开口,转身便出门去了。
秦氏一点也沒觉察出這细微变化,事实上,她只觉得言昱安是恼羞成怒,落荒而逃罢了。等人走了,她竟忍不住扑哧笑出来。
呵,還真是儿大不由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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