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喜歡
清柔喜歡江南菜,她也喜歡,永宁郡王府裡的厨子做的江南菜却并不是很好。去年她在江南的外祖母家呆了许久,倒也還是吃不厌。
只是她今日听清柔說了這些,到底心裡有些难過,勉强安慰了清柔几句叫她放宽心,自己也就带着柳黄回来了。
她的四個丫头,豆绿有些憨憨的,却很听话。宝蓝是手脚最麻利的,年纪也最大,像個大姐姐,时常连她也要教训。
绀青呢有些娇气,也有些多愁善感,不過做起事情来也不含糊。只有柳黄像是大户人家培养起来的正经丫鬟,读书识字,最是善解人意。
她见景瑚坐在马车上,曲着腿,抱着自己的膝盖,看起来有几分难過,便道:“小县主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和徐八小姐闹了什么不愉快了?”
景瑚摇了摇头,“我安静一会儿就好了。和清柔沒关系,是我自己想事情有些想不通。”
柳黄笑起来,“奴婢服侍了县主這样久,這好像還是第一次见县主如此苦恼,不知道能不能說出来让奴婢听听,或许奴婢能有些拙见。”
若是其他三個丫鬟這样问她,她大约是不会說的。但是有些事在心裡闷久了无人能說,她也觉得自己会闷坏的。
景瑚就抬起头来,问柳黄,“柳黄姐姐,你觉得人为什么会喜歡上另一個人呢?”
她忽然這样问,柳黄先是有几分讶异,再便是几分過来人的了然。原来她的小县主,這样早就到了柳眼梅腮,春心初动的年纪了。
不過,大约也只是小孩子過家家的那种喜歡吧。
柳黄想了想,“奴婢觉得,家世挺重要的。别說谈婚论嫁要言及家世,便要喜歡一個人,家世不同,或许连相遇的机会都沒有。”
景瑚在心裡盘算,柯明叙是柯太师的嫡长孙,柯太师是朝中排得上号的文臣。她出身永宁郡王府,父王他也是今上最受重用的堂兄弟。
她虽然是庶女,可宗室之中也并不是那么讲究嫡庶之分,今上也很喜歡她,不然她也不能的這個县主的封诰了。
這样看来,在家世上,他们也能算是门当户对的吧?
柳黄又道:“‘食色性也’,要喜歡别人,先看见的总是对方的外貌。若是对方貌似无盐,便是再有内涵修养,只怕也是很难被人看见的。”
“毕竟有礼教约束,许多男女能见上一面便已经很好,這世间又不少一见钟情的事情,說穿了,都是从爱慕容颜开始的。”
這话她喜歡听。从小到大对她外貌的夸奖,她不知道听過了多少。虽然她年纪還小,但過几年,她一定会像珊瑚花一样越开越漂亮的。
柯明叙的样貌也生的很好。她长了這么大,最常见的美男子是她的三哥景珣,不過他的性子不好,总喜歡拈花惹草,到处闯祸,便是生的好,在她眼裡也是打了折扣的。
再之后,她很快想起来端午那日见到的柯明叙的师弟齐元放。他生的同样很好,可看起来和柯明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柯明叙是月下清泉,而他要更热烈一些,如碧海潮生。
她的性子也热烈,但那一片碧海,早已经是他人的私有之物了。在她心裡,自然還是月下清泉更是动人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她漂亮,還是只当她是個小孩子。小孩子的漂亮,和大人的漂亮,毕竟是不一样的。
“再便是性情。只是恋慕对方的容貌,纵然美若天仙或是貌似潘安,那也有一日要厌倦的。這世间生的好的人不少,性情相和却难。”
柯明叙的性格是什么样的?他总是很温和,說话间含着如春风一般温柔的笑意,偶尔也会同她开些小玩笑。
曾经与他有過婚约的徐沛柔成了他师弟的妻子,他說起他们来,也沒有丝毫的愤懑或是不快,這一点实在是很难得——如果是她的话,她肯定是不能這样心平气和的。
景瑚觉得自己的性子有些急躁,也很少有能安安静静的做一件事的时候。不過遇见他的时候,她总是很平静的,巴不得時間能慢一些,再慢一些。
這样能不能算性情相和?
柳黄最后道:“有些喜歡,也是相处之后才不知不觉间产生的。不然怎么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呢’?但要相处,奴婢拙见,能有同样的兴趣也是很重要的。”
景瑚想了想,柯明叙既然是個状元,又博览群书,连珊瑚花也能识得,想必他应当很喜歡看书吧。
可“看书”這两個字偏偏又是她最头疼的。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什么别的爱好。
她又想想自己,她最喜歡的自然是抹骨牌沒错了,不知道他会不会。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喜歡抹骨牌,会不会觉得自己粗鄙?
再有就是他更加绝不会喜歡的女红了,這是女人家做的事情。
那可怎么办,她好像找不出一点他们共同的爱好。景瑚不觉有些慌了神,神情又有些沮丧起来。
柳黄察言观色,宽慰她道:“方才這些不過都是奴婢的拙见,当不得准。若是彼此喜歡,其实這些外在的條件也算不得什么。”
她這样一說,景瑚反而更有些不高兴了。家世、容貌、性情、爱好。她好歹占了三样好不好。
又把喜歡变成這样玄之又玄的东西,将来若是柯明叙一直不喜歡她那可怎么办,难道去求父王,硬是把自己许配到柯家去嗎?
且不說父王会不会同意,若是柯明叙真的对她无意,她就是嫁给他,霸占着他,那也沒什么意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出自汤显祖的牡丹亭,景瑚在江南时看過這出戏,许家的表姐很喜歡看,還偷偷藏了话本。
当时她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旖旎深意,只觉得戏台上的两個人都很奇怪。
爱一個人爱到思念成疾而死,又因爱而复生,不能复生者便是不爱,這算是什么逻辑。简直是有病。
她从来都沒有這样头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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