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的队友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仿佛是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似乎被移动了位置。
我闭着眼睛,依然能感觉到手术灯晃眼的强光。
周围很安静,不知過了多久,隐约听见有人在低声交谈。
“大人,化验结果出来了。我們检测到实验品no001-sc(securecontain)的细胞裡有一种活性和破坏性极高的不明物质。可以被提取。但无法与001的体细胞以外的任何细胞融合……”
“染色体确实是人类……”
“001的正常细胞可以像癌细胞一样无限分裂,不会衰老死亡……”
缓缓睁开眼睛,细长的透明管道连接着我的身体,往外抽取着红色液体。
手术台旁,波多尔多正在看一份实验报告。因为现代科技的进步,他沒有和以前一样把手术室弄得一团血腥。
我微微侧头,看向医疗影像仪器的屏幕:被打开的腹腔裡鲜活的脏器暴露在空气中,胃部和肠道的蠕动也清晰可见。
敏锐地察觉我已经醒来,波多尔多放下实验报告,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低沉的声音裡带着笑意,“這個世界的科技太棒了不是嗎?我們有時間慢慢探索。”
“之前我剖开你的胸腔想要取出心脏,但是失败了。你身体的再生能力强到不可思议,切开皮肤和肌肉不到十分钟就能复原。我使用能够抑制细胞再生修复的药剂才让它们保持敞开的状态……”
隔着一层轻薄的医用手套,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那些湿软健康的内脏,它们是活的,還带着温温的热度。
我垂下眼帘,不去看他。
波多尔多并不介意我是否回答,切除了我的一侧肺叶,一個肾脏、肝脏,一部分胃、脾脏、胆囊,一截肠道,還有子/宫。
神经阻滞药剂的作用让我感觉不到疼痛,但骤然降低的体温和额上的冷汗仍然让波多尔多留意到我的身体到达了极限,便不再继续从我体内摘取重要器官。
他只是想做研究,而不是想把我弄坏。
——他的一切暴行都源自对未知的探索欲,为此,不能以人类普遍的价值观去揣摩他。
“别害怕,奥罗拉。我会制作出许多個你,過段時間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似乎误会了我此刻的表情,波多尔多缝合了我身体上的手术切口,温声安慰。
“爸爸,如果以后還需要‘弹药包’之类的东西,可以只使用‘我’嗎?”
或许是灯光太刺眼,我的眼眶微微湿润,抬眸望着他。
波多尔多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而后回避了我的請求,用感慨的语气說道,“在深渊生活的那段時間,你其实沒有表面上這么抗拒对不对?”
沒能研究透彻深渊和诅咒的本质就被迫离开了那個世界,遗憾,但沒关系,他已经找到了新的课题。
“你从未沒有掩饰過自己与深渊的格格不入……”波多尔多拿着干净的医用纱布,轻轻地擦拭我额上沁出的汗珠,“那個时候我就猜测,你可能不是阿比斯深渊的人。所以在成功获取了你的身体之后被深渊排斥,也并未感到惊讶,因为一直知道你有多么特殊。”
“我认得出深渊的每一种植物、每一种原生生物,自然也认得出你,奥罗拉,我的女儿。”
“我的……同行者。”
……
我无法反驳波多尔多的话。
的确,我并不抗拒深渊。
我的好奇心,我的探索欲,我对一切新鲜事物的渴求,无一不在告诉别人,我是多么希望能够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波多尔多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自己。
我极力掩饰的恐惧、我对整個世界的怀疑、我的离群索居与百无聊赖、我的自毁与自负、我的矛盾与脆弱,我所有的迷茫,都在他面前无处遁形。
我是遍体鳞伤的受害者,也是无可救药的罪犯。
就先跟随着他的脚步吧。
——在组织這個充斥着血腥与黑暗的地方,寻找作为人类生存的意义。
波多尔多为我申請了组织的代号,我沒有拒绝。
蜜德尔丝到达了她的终焉,被松开了锁链的我,又该何去何从?已经适应了血腥暴力的丛林法则,站在阳光下的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說都是一种自我凌迟。
君度酒(cointreau),成为了我藏在“白鸠泠”之下最深的身份。
這是一款原产自法国的橙味力娇酒,酒精浓度为40,经常用于调制鸡尾酒。而波多尔多给我這個代号恐怕沒有什么深意,只是单纯觉得橙酒比较适合女性饮用。
一段時間后,调养好了身体,我接到了被分配去组织的行动组刚成立的一支小队磨炼的通知。
除了我,這支队伍的成员分别是:队长格兰菲迪威士忌(glenfiddich),爆/破手亚力酒(arrack),狙击手琴酒(gin),以及负责收集情报与后勤工作的加利安奴力娇酒(galliano)。
一個有效率的团队就该如此,各司其职又互相配合。就像“人”,队长是头脑,其他成员是手脚,大脑下达指令,手脚立即配合着行动,才能把事情做好。
到达组织名下的某家酒吧。推开门。队员都已经到齐了,气氛看起来還不错,同伴间沒有什么隔阂。
吧台前坐着的金发青年无疑是格兰菲迪,因为小队裡只有他一個成年人。染着红发、脖子上有纹身的不良少年是亚力酒。男子高中生模样的黑发少年是加利安奴。旁边剩下的那個银发少年自然就是琴酒了。
格兰菲迪显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沒有因为年龄看轻我,露出了友好的笑容,向队员们介绍了我,显然一副未成年代号成员指定监护人的做派。
本以为会分配任务,沒想到格兰菲迪只是打算借這次见面让新人和老成员们熟悉熟悉。
我向三人分别点头示意。
加利安奴的反应有些腼腆,也朝我点了点。琴酒态度冷淡,沉默寡言地坐在一边。亚力酒则热情地招呼我坐到他旁边,不過几分钟就炒热了气氛,连名字都叫上了。
酒保端来了三杯白葡萄汁和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小泠有十四岁了嗎?”
彼此有了大概的了解,亚力酒端起果汁喝了一口,好奇地问道。
我想了想,“十二岁。”
亚力酒面露失望,“那阵就不是我們中最小的了。”
琴酒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亚力酒一点儿都不带怕的,大大咧咧地說道,“队长說君度酒是女孩子,我以为你是苦艾酒那种风格的呢。”
“苦艾酒?”
“就是贝尔摩德,她上個月還调戏了……诶,和辉哥你踢我做什么?”
琴酒的眼神都快能杀人了。加利安奴端起果汁,若无其事地在桌子下踢了亚力酒一脚。亚力酒回以疑惑的眼神,直接问了出来。加利安奴被葡萄汁呛住,涨红了脸咳嗽。
我默默递過去两张纸巾。
组织裡能得到代号的成员凤毛麟角,十六岁的亚力酒虽然表现得不是很沉稳,但也是实实在在通過层层考验和无数人竞争筛选出来的王牌爆/破手,其他成员的实力也毋庸置疑。要知道组织裡的代号成员的真实年龄越小,含金量越高。我自然不会抱有轻视之心。
“好了,别闹了。来玩牌吧。”
格兰菲迪品尝着美酒,在旁边看着他们闹,突然被逗笑了,拍了拍加利安奴的后背,向酒保要来了四副扑克牌。
即使黑暗如组织,也有属于自己的温情。
初步判断出队友各自的性格,我的余光注意到了琴酒的举动,他也沒有我想的那么不合群,听队长這么說,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面向吧台——這是准备参与的意思。
格兰菲迪手指灵活地切着崭新的扑克牌,忽然想起了什么,向一直盯着他洗牌动作的我看了過来,“小泠会玩二十一点(blackjack)嗎?”
我一边记着牌序,一边点了点头。以前跟着蜜德尔丝混进赌场学习的时候看過,感觉沒什么意思。
在赌场,牌有两种玩法。一种是在规则内普通的玩牌,看运气和数学。一种是在规则外玩牌,看谁的作弊技巧更高更隐蔽,俗称“出老千”。“老千”都有一個共识,赢牌要有一個度,不能把庄家得罪的太狠,否则不仅钱带不出去,以后也沒得玩。
亚力酒兴致勃勃地凑過去,“玩不玩钱?我最近看中了一辆车,正缺资金呢。”
格兰菲迪洗好了牌,无奈地說道,“泠今天刚来,就不玩钱了吧。”
亚力酒勉强答应了。
加利安奴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闻言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亚力酒牌技很厉害,我提起了些许兴趣。
第一局是格兰菲迪坐庄发牌。
我不禁侧头看了一眼泰然自若、還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的琴酒,心裡推算完如果自己在对方那個位置能不能把拿到的一手烂牌打好,觉得有点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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