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时移世易
大哥、二哥来了;
四哥、五哥、八哥也来了。
還沒来到,便只上下六哥:长沙王刘发,七哥:赵王刘彭祖,以及此次入朝觐见的宗亲诸侯中,唯一一位刘胜的晚辈:胶东王刘彘。
对于這三人的姗姗来迟,刘胜自然是无比宽容的。
——一個是远在天边,忍受长沙湿瘴之气的长沙王;
一個是封到了汉家最东边,在临海的齐地风吹日晒的弟弟胶东王。
最后一個,更是刘胜一母同胞的手足兄弟——至少曾经是刘胜一母同胞的兄长。
只是等這三人也走进殿内之后,原本還在含笑攀谈的兄弟众人,却被三人迥然各异的容貌、气质所吸引,久久都未再开口。
刘发,老了太多了······
不是白了头,也不是涨了皱纹;
就只是单纯的愈发显老了。
刘胜想過长沙国,会让刘发吃惊苦头;
但从来沒想過這苦,居然到了如此地步······
如果說长沙的苦是闷热、湿瘴,那赵国的‘苦’,便是干冷。
比起哥哥刘发,刘彭祖的面容倒是好了许多——至少沒有变成一幅年過而立的中年人的样子。
但从那隐隐有些干裂的嘴唇,以及看不出多少养尊处优的面容,刘胜也不难看出過往這几年,刘彭祖過的算不上太惬意。
究其原因,自然就是当年售卖‘军火’一事,让刘彭祖进入了长安朝堂的严密监视之中,根本无法再如往常那般胡来。
再加上薄夫人做了赵王太后,轵侯薄戎奴做了赵王相,刘彭祖在邯郸的日子,自也就愈发的难過了······
兄弟三人中,唯一一個发生积极变化的,便只有胶东王刘彘。
曾几何时,先帝十皇子刘彘,還是刘胜等兄弟九人交替逗弄的总角孩童。
盖因为先帝刘启,在同如今的贾太后生下皇九子刘胜之后,同刘彘的母亲王美人连生了三個女儿。
再加上那段時間,刚好是太宗孝文皇帝病重卧榻,太子启监国掌政的时期,也沒有太多時間继续造人。
這就使得先帝刘启的众皇子,在小九刘胜和皇十子刘彘之间,断档足有近十年。
——从皇长子到小九刘胜,九個人的年纪差都沒到十岁;
大哥刘荣,也只比刘胜大了七八岁。
但皇九子刘胜和皇十子刘彘,确实差了足有九岁。
如此巨大的年纪差、年龄断档,自然就是的先帝刘启的众皇子,天然的分成了‘前九個’和‘后几個’。
前九個年纪相仿,无一更像兄弟;
而后几個都過于年幼,对于前九人而言,這后几個就都是半個儿子辈的弟弟。
所以在過去,无论是十弟刘彘,還是剩下几個比刘彘還要小的弟弟,对于這兄弟九人而言,都是很刻板的形象:哇哇哭着,鼻涕流着,奶妈抱着。
這就使得今日,当先帝皇十子胶东王刘彘,在十几岁的年纪盛装出场,并露出那张写满刚毅、早熟的面容时,還将刘彘看作是可以用糖块哄好的兄弟九人,直接就亚麻呆住了······
“不過几年不见,胶东王······”
率先开口的,自然是兄弟众人中,最不担心开口說话会犯忌讳的老四刘余。
只是话刚說出去一半,刘余便直勾勾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十弟刘彘,莫名又止住了话头。
太像了······
如今的刘彘,简直像极了小一号的太子启!
像极了当年,那個一棋盘砸死吴王太子的少年······
“见到了弟弟,各位兄长怎么都是這般作态?”
“就算不给弟弟送一些礼物,也总得招呼两声,再把弟弟拉到身边坐下来?”
最后,還是刘胜开口,打断了殿内的诡异寂静。
而在刘胜這一声善意的提醒之后,刘余也哑然一笑,轻轻一招手,便将刘彘叫到身边,于自己和大哥刘荣之间的位置坐了下来。
——幼子,永远都是宗族的掌上明珠。
一如当年的小九刘胜,以及如今的刘彘。
只是今日,刘胜的关注点,根本沒有放在這位英姿勃发的弟弟身上。
說得更直白一点:刘胜之所以要搞今日這场晚宴,只为了三件事。
坑哥哥;
坑哥哥;
還是提莫的,坑哥哥······
“都到齐了,那便开宴吧。”
“我們兄弟众人,实在是有太多年沒有重新聚在一起了。”
“我們边吃边聊,边喝边聊。”
刘胜开了口,当即便有一队队宫人、婢女鱼贯而入,将一盘盘菜肴放上餐案、将一桶桶美酒放在案前。
再给各自侍奉的‘客人’斟上酒,便又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而在婢女们为诸王斟酒的空隙,刘胜则是含着浅浅笑意,目光依次从哥哥们脸上扫過。
——大哥刘荣,已经长到了将一切都看开、看淡的年纪和境界,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从那与刘胜一般无二的淡笑中,刘胜也不难看出:這位临江王已经猜到了刘胜的目的,并做好了伸出脖子挨上一刀的心理准备。
老二刘德则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虽然也勉强装出了一副‘能来参加這场宴席,和兄弟们团聚真是太好了’的欣喜,但刘胜清楚地知道:刘德志不在此。
過去這些年,刘德一直都很忙。
忙什么?
忙着保护书籍,以及先贤典故,尤其是儒家的各类残卷。
根据刘胜目前为止掌握到的消息,這位河间王殿下对文学作品的保护,已经到了近乎痴狂的地步。
說是去年,刘德打听到一位齐地的大儒家中,收藏了一卷《春秋左氏传》的残卷。
可說是残卷,也不過是几十根前后根本无法串联的竹简‘碎片’,基本沒有任何实际价值。
但就为了這几十根竹條,刘德专门给长安——给刘胜递上了一纸奏疏,請求短暂离开自己的河间国,亲自前往齐郡求书。
对于诸侯王离开封地,长安朝堂历来都是高度重视的。
所以对于刘德的請求,朝堂内外可谓是群情激奋,非但不同意刘胜允许刘德离开封国,甚至還有不少人借此弹劾刘德‘图谋不轨’。
深知刘德的尿性,以及過往這些年的‘丰功伟业’,知道自己倘若不允许,刘德就会私自离开封地,引发更大的政治动荡,刘胜便也就将此事强压了下来,然后给刘德送去了一封秘信:早去早回。
——反正如今汉室,已经不怎么担心诸侯作乱了;
而且曾经为祸关东,甚至是为祸汉家的齐王一脉,如今已经沒剩几家不說,剩下的几家加在一起,也沒有曾经某一家的庞大势力了。
得到刘胜的恩允,刘德顿时喜出望外,当即便动身去了齐地。
听說刘德到了齐地,齐王刘寿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可碍于礼数,還是派人去迎接刘德。
结果迎接刘德的齐王使者等了半天,才等来刘德一句‘我先去求书,等忙完了再找齐王喝酒’·······
驳了齐王的面子倒還在其次,此事真正精彩的地方,在刘德求书的過程。
——那几十根竹條,刘德想要;
但人家老儒根本不给。
结果怎么样呢?
刘德豪掷千金,只为得到那大儒的允诺:借那些竹條抄录一下,便将原件還给老儒,刘德只带自己亲手抄录的拓抄般走。
如此好事,那大儒也沒有再拒绝,只是将那些竹條借出去两炷香的功夫,就创收高达千金。
刘德却丝毫沒有把钱当钱,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后,又飞速朝着自己的河间国驶去;
途中,也沒忘再派人告诉齐王刘寿:這次来的太着急,忘记带礼物了,下次再来齐地拜访齐王······
刘胜能說什么?
只能說精彩!
只能說這位二哥,自打老大刘荣错失了皇位之后,就彻底变成了文青、文物典籍保护的急先锋!
而对于這些事,刘德的解释是:朝闻道,夕死可也······
无奈的摇摇头,将目光从老二刘德身上移开,看到四哥刘余的那一刻,刘胜的面上便瞬时涌上一抹由衷的温暖笑意。
過去這些年,兄弟众人当中发生的变化,最让刘胜感到高兴地,便是刘余改掉了自己說话口吃的毛病。
曾几何时,对于這位期期艾艾的兄长,兄弟众人都感到无比的同情;
而现在,刘胜由衷的为這位哥哥感到高兴。
哪怕這位兄长声厉色马,喜养狗马,又或是差点用一手‘古文尚书’的千古骗局,将整個天下骗得团团转。
看到四哥刘余,刘胜都难忍笑意涌上面庞,在看到五哥刘非时,那就更不用多提了。
——刘胜就差沒把嘴角咧到耳后,哈哈大笑着走上前去,和五哥刘非勾肩搭背了!
只是過去了這么多年,江都王刘非也已经长成了丈夫。
不单是身材长成了大丈夫,头脑也着实有了不小的精进。
刘胜很确定:刘非现在非常兴奋;
但如今的刘非,已经能压下這种兴奋,勉强保持住一個‘宗亲诸侯’所应有的稳重形象了。
再到六哥刘发,虽還有些唯唯诺诺,但也有了些永远不会在刘胜面前表露出来的王者风范;
七哥刘彭祖明显有些郁闷,但也学会了不再把情绪写在脸上;
八哥刘端,不說旁的:人家至少来了,這就是個大的不能再大的进步······
“過去這些年,总是听人說起诸位兄长,却根本沒有机会亲眼见到。”
“——想要见诸位兄长来朝,朝中诸公每次都以‘太祖高皇帝制:诸侯王三年一朝’来說事;”
“想要亲自去关东看看,又实在是抽不开身,也找不到东巡的理由。”
“今日,不妨就由各位兄长說說:過去這些年,都发生了哪些有趣的事吧?”
“也好让我這個被囚禁在未央宫的金丝雀听听:诸兄长這些年,都過得怎么样······”
略带自嘲的一段开场白,只惹得刘余、刘非二人一阵礼貌轻笑,刘荣、刘德二人下意识将目光移向别处;
又静默片刻,方由刘荣率先开口,开始对刘胜做起了汇报。
“承蒙陛下圣恩:臣的长子,已经過了六岁······”
“過去這几年,臣便同此子形影不离,以身作则,教此子为臣、为王之道。”
“此来长安,正要以此间事禀奏陛下,請陛下、太皇太后、太后诏立王世子,以安我临江国宗庙······”
刘荣作为先帝长子,如今已经年近二十八;
在這個男子十来岁定亲、十四五成家的时代,刘荣二十多岁才有了第一個子嗣,已经算得上的‘晚婚晚育’。
如今,刘荣的长子年满六岁,已经度過了脆弱的少年时期,刘荣請求立世子,也完全是正常的事。
“大哥此来长安,当也是将爱子带在身边了?”
含笑一问,待刘荣缓缓点下头,刘胜自也沒有多为难。
“等過几日,送去给皇族母看看吧。”
“——总不能连曾祖母、太皇太后的脸都沒见過,就坐我汉家的王世子?”
“待拜见過皇祖母,大哥再同皇祖母提起此事,皇祖母,也断不会不答应。”
虽然曾经的王太子,已经被先帝刘启在吴楚之乱后改成了‘王世子’,但除了這個称呼降格之外,其他的一切都和過去无忧不同。
无论是曾经的王太子,還是如今的王世子,本质上都是宗亲诸侯的王储。
而册立王储,当然不是诸侯自己颁王诏册立,而是应当由东宫太后颁懿旨册立。
刘胜此番提醒,自也就是题中应有之理了。
“其母何人?”
刘胜也沒忘记问及那位准王世子的出身;
“良家子,燕人,氏张······”
刘荣的回答,也足够让刘胜感到满意。
“既然大哥都已经有了子嗣,其余几位兄长,当也不至于仍孑然一身?”
“嗯?”
“二哥平日裡忙些,倒還好說;”
“四哥、五哥,想来就算沒有儿女成群,也至少儿女双全了吧?”
“啊五哥?”
說话的功夫,刘胜的语气又再次不正经起来,望向江都王刘非的目光,更是一阵挤眉弄眼。
而在刘胜這番话道出口之后,众人望向刘胜的目光,却不约而同的带上了同样一抹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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