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挽救双胞胎（上）
很快到了开学的時間，临开学，久不下雨的老天终于连下了几场大雨，菜地旁边的池塘又重新灌满了水。
九月一日這天，杨小莲就牵着大姐的手到学校去报到了。她下半年读二年级，杨小梅读五年级。刘英子跟着去交了一下两個孩子的学杂费，帮忙领了书本就着急忙慌地回去了，地湿透了，趁雨停，赶紧把菜种上。
這個时候的学校還是前两年修建的，就修在马路边上，几個小队一起出工出钱，建好了难得的两排大瓦房。只是這個时候院墙還沒有修，院子裡也還是泥土地，但是跟之前的茅草顶、烂土墙相比，已经非常好了。
杨小莲打量着崭新的教室，大瓦房大玻璃窗，只有书桌還是旧的，是直接从以前老学校搬過来的，只是重新简单漆了一下。
一桌一长凳，两個座位。
叽叽喳喳，大家尽情地表达着自己的兴奋。
整個班上差不多五十多個学生，只有十個左右女生，一码色的男娃。
大部分人都穿得灰扑扑的，很多一看就是大人的衣服改小了的。偶尔几個穿得稍光鲜一点的，脸上身上都收拾得很干净，一看家境就不错，這几個孩子的座位大都在中间的前三排。
一個一身运动套装的小男生趴在桌子上，把同桌的位置都挤沒了，他也不在意。一头漆黑的短发，似乎用什么东西定了型，根根朝上竖着。穿着崭新运动鞋的脚，一只踩在座位上，一只搭在课桌下方的横杆上……
杨小莲趁下课，认真瞅了一下鞋尾的标识——回力。
不愧是村裡最神秘的土豪家庭，杨小莲二十年后才买了一双回力穿，還是挑双十一活动买的。
季文康，小学时代班裡最有人气的男同学，听說爸爸妈妈都是知青，但是都沒有回城，就定居村裡了。从来沒见過他爸妈来過学校，但是季文康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
還有一個特别出挑的小女生，长得白白嫩嫩的，扎着两個清爽的小辫，□□小衫配米白a字裙，放在几十年后也不落伍。就是看起来人有点不太好接近，一副小骄傲的样子。前后桌都围着她讲话。哦，這個女生叫做张小玉。
杨小莲记得她家是开厂的，父亲還在外面跑生意，后来老家附近好几個商场听說都是她家开的。在当时的孩子们眼中她就是過着大家想象中的公主般的生活。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不仅长得漂亮，学习也非常好。
……
班上還有一個反向出挑的女生，坐在杨小莲的后桌。头上常年扎着一個硬揪揪，身上穿着一件黑褂子。杨小莲看着对方脸上的鼻涕和时不时低着的头顶……一直沒想起她的名字。但是這個同学她想起来了，這個女生后来退学了。
她妈妈常年卧病在床，爸爸是個残疾人，她是独生子女，父母想让她多念点书。但是在杨小莲的记忆裡，她的成绩似乎特别差，也一直都是邋裡邋遢的，一年四季都穿得差不多，甚至是寒冷的冬季，她都是一身的黑色大褂子，裡面塞得鼓鼓囊囊。
好像是在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学校裡打扫卫生要求带一些打扫工具過来，她带了一個很旧的扫帚，一扫就碎的那种，被班主任骂得很惨，一路哭着跑回家了，后来再也沒来上過学。
……
杨小莲的眼神飘到窗外，两排平房之间還是泥土地，十几年后的花坛，水泥地都還沒有，对面房后的操场也還沒有修跑道，升旗台倒有了，一個简简单单的水泥墩子坚着根竹竿，红旗正在迎风飘扬。
這时候的学校還是简简单单的两排平房，一边四五间房，這边安排了一二三年级，对面有两间是四年级和五年级。往后有几间老师休息的房间，一间大办公室，還有几间空房间放着杂物。過几年那些空房间被改成了一個大阅览室，有了一些报纸杂志之类的，杨小莲前世就特别喜歡呆在阅览室裡。
杨小莲是班上年纪最大的孩子，但是個头却不是最大的，坐在靠走廊中间窗边的位置。班级上学期期末就调好了。
开学第一天也沒什么重要的事情，基本上就是升旗交学费领课本，同学之间再熟悉一下。
杨小莲扫视了一圈满教室的小朋友，除了当年的某些风云人物竟然沒有几個能认得出来。
把课本理理，发了四本课本以及作业本——语文、数学、自然、思想品德，還有一门体育课，一周一节，不需要课本。
第二天才正式上课。
……
一個光头老师走了进来
。
“起立！”一個清脆的声音响起。
“老师好！”全班豆丁们异口同声。
“同学们，上午好！”老师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杨小莲浑身一震，這個老师？现在才二年级，才开班。
光头的老师，教数学的，二年级只上了一节数学课的数学老师。
杨小莲死死的咬住了牙齿，才沒有叫起来。
教小学数学的袁树枫老师。
袁老师是学校附近的袁家屯的，在村小任教数学，那时候学校裡只有几個老师，一般一個老师都带好几個班。袁老师就是带一到五年级的数学。袁老师的风评很好，基本上只要他带過的学生都喜歡他。但是后来老师家裡出了一件大事，慢慢的精神就不好了，但是一直還是坚持着教学。
杨小莲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时都已经高中毕业了，那個时候好像听說……袁老师已经办了病退了，那时候他也才不到五十而已……
那件事情好像就是這個时候发生的……
那件事发生之后，他们二年级的数学是当时的语文老师带了一学期，后来到三年级的时候，袁老师才回来上课，還给他们班重新补了一遍二年级数学，所以她记得特别清楚。
袁老师年過三十尚未生子，所以夫妻两個很着急，家裡面人也催得厉害，经過了多番的求医问药，终于在前几年生了一对龙凤胎。两個孩子，一男一女，而且還沒有违反计划生育。這几年袁老师可谓春风得意，教学工作也完成得非常出色。
但是一切从今天這個日子戛然而止，非常不幸地，两個孩子在四五岁的时候失足落水了，两個孩子全部都沒有了，袁老师一家人都崩溃了。孩子的爷爷奶奶一病不起，孩子妈妈疯癫了一段時間，后来的日子也是时好时疯……
今天是九月二号，昨天九月一号，报到交学费领书升国旗，今天是正式上课的第一天，如果沒有记错的话就是今天了。
现在是上午的第二节课……记忆中他们下午整個班就被安排放假了，但是那时候他们還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才渐渐地听說了。
“杨小莲！你干嘛呢？上课你怎么两眼发直啊？你起来回答這個問題，四十加五五等于多少？”袁树枫点着自己刚刚的板书。
“等于九十五。”杨小莲本能地站了起来。
“嗯，你還听着课。上课要专心一点啊！”袁老师在黑板上写上数字。
“……老师，你边上有两個小孩一直跟着你。”杨小莲直愣愣地道。
袁树枫一愣，“……你說什么？”
“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小男孩一直在你旁边站着，身上许多水。”杨小莲决定装疯了，哪怕后面被人說中邪，也得试一试。
“你說什么？”袁树枫脸色一变，身体也不由抖了两下。
“她說你身边有一個小男孩，一個小女孩……”同桌小男生的声音越来越低，刷的离开了座位，跑到了后桌边。
“胡說什么，胡說什么？”袁老师拿着书本的手抖啊抖，赶紧把书本放到桌上。
杨小梅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装做两眼发直的样子，赶紧又坐下，在桌子上趴下。
“啊，妈妈！我要妈妈。”
“有鬼呀！”
旁边听清的小同学们炸锅了。
教室裡一片喧嚣，有小孩子都哭了出来。“妈妈，我要回家！”
“……”袁老师拿着粉笔的手抬了抬，“安静，安静。杨小莲上次生病還沒好，在瞎說的。……昨天她妈妈来学校還跟老师们說呢，她生病還沒好。”
袁老师边說边走到杨小莲桌边，伸手摸了摸学生的额头，“又发烧啦！”
杨小梅抖了一下，“啊，老师！”赶紧站起来。
一边装作去找黑板上的题目，嗯嗯，题目是什么？
“……四十加五十五？等于九十五。”
“……坐下吧！”袁老师看着学生一脸懵懂紧张的样子，眉头皱了皱，招呼离开座位的小男生，“你回座位来坐。”
老师回去接着上课，似乎什么事情都沒有发生。
我尽力了！我只能提醒到這儿了。
杨小莲努力认真地听着课，双手紧紧地背在背后。
“……大家尽量不要去数手指头，個位数相加能数，两位数三位数相加，你数不過来啊！要记住规律……”
袁树枫讲着讲着讲不下去了，手在课本上点来点去也沒有接着讲。
离他家不远确实有一口大池塘，一直是他心裡的隐忧。暑假的时候，池塘干涸，很多小孩去捞鱼挖泥鳅，他家两個孩子小，只给在边上看看。這几天下了几场大雨，现在水塘又满了。
袁树枫越想心裡越悬得慌。
“……嗯，好，大家把這几道题给抄下来啊，晚上回去做一下，抄两遍，算作今天的作业，明天我要检查。”
他转身飞快地在黑板上写了十几道加减题，然后迅速走出了教室，甚至来不及回办公室打招呼，从走廊推出自行车就走。
“唉，袁老师，你這是干什么？”正好碰到老校长在学校裡转。
“校长，我回家一趟。急事，急事。我给学生布置好了作业。”
老校长看他脸色苍白，慌慌张张的模样，赶紧点头，“嗯，那赶紧回去，赶紧回去。课堂等会儿我看一下。”
杨小莲悄悄扭头，见袁老师骑着自行车驶出校园，不禁松了一口气。
加油，加油，加油！希望赶得上。
尽了人事，剩下的就是听天命了。
杨小莲几下抄好作业顺便把答案写好了。
同桌不时投来艳羡的眼神，杨小莲伸头看了一下他的作业本，才抄了两题，答案也還是空着。
杨小莲沒有注意到同桌频频暗示的眼神，一上午不停地向外张望。希望還来得及，希望自己沒有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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