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只想要GDP 第80节 作者:未知 她以目示意:“那裡。” 姜丽娘终于明白過来,瞬间毛骨悚然! 怪不得那個丫鬟吊死了! 她下意识捂住了嘴。 院子裡的风依旧和煦,阳光明媚又温柔,她却觉得自己好像成了一具活动的骨架,浑身上下哪個地方都在漏风! 韩夫人……韩师嫂…… 一直对她跟元娘关爱有加,瞒着人悄悄接济姜家,甚至于不介意姜家出身低微,率先对她们表露善意,請她们過府做客…… 這样一個处事周到?,热情又体贴的人,居然能做出這种事情,实在是出乎了姜丽娘的预料! 湖州见姜小娘子仿佛有些被吓到?了,也有些后悔,忙劝道:“都過去?,小娘子别想了,要不是那婢子自己下贱,怎么会落得這种下场?她是咎由自取。” 姜丽娘小声问:“她死了,沒有人管嗎?之后怎么处理?呢?” “能怎么处理?呢,”湖州不以为意道:“本来就是家贫卖身进来的,给她老?子娘一笔钱,也算是孙家宅心仁厚了。” 姜丽娘又问:“她是因为家贫,才?被卖进来的嗎?” “应该是吧,听說?原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儿,前些年?一场大水,京畿都遭了难,多得是卖儿卖女的人家,”說?到?這裡,湖州点点头?,說?:“說?起?来,我也是那时候被管事买回去?的。” 姜丽娘看着她无波无澜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忽然间轻轻一颤。 她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你不想家嗎?” “想家干什么呢?吃不饱,穿不暖,說?不定什么时候就饿死了。” 湖州說?:“在石家多好啊,老?爷夫人都和气,两位小娘子待我也好!” 姜丽娘“噢”了一声,觉得在此地消磨的時間已?经够久,這才?匆匆往行?宴的院落裡去?。 心头?平添了一桩心事,再去?面对那些珍馐美酒,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提不起?劲儿,知道不能扫韩师嫂和其余宾客们的兴致,便也笑吟吟的遮掩過去?,博了個宾主尽欢。 然而等到?宴席结束,宾客各散之后,姜丽娘還是忍不住悄悄问了出来:“那個丫鬟,她叫什么呢?她真的是……想做那种事嗎?” “好像是叫青红?我记不太清了,至于是不是真的想,谁知道呢,我也是听孙家相熟的使女說?的。反正她一個人深夜跑到?三爷书房去?,正好被韩夫人撞见了,還能冤枉她嗎……” 湖州說?着,又给她倒了茶,关切道:“小娘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姜丽娘默不作?声的将茶盏接到?了手裡。 她叫青红啊。 听了這個故事,這一晚,她辗转反复,难以入睡。 韩师嫂是坏人嗎? 对她来說?,当然不是,再沒有比韩师嫂更体贴周到?的人了。 可是对于青红来說?…… 青红该死嗎? 她是真的有心勾引孙师兄嗎? 退一步讲,就算她真的有這個心,她就该死嗎? 卖身做了丫鬟,只有老?老?实实伺候主子,之后找個小厮嫁了,生一串小奴才?秧子继续做家生奴才?,才?能换一句老?实本分嗎? 姜丽娘看着头?顶的帐子,心想: 姜行?,你是不是陷入到?白左的偏颇当中去?了? 一個素未谋面的丫鬟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韩师嫂对你不好嗎? 青红生在這個时代?,却不守這個时代?的规矩,所以也被這個时代?所惩罚,不是嗎? ……是嗎? 唉,姜丽娘叹了口气。 睡吧。 只是心裡边总跟压了什么东西似的,沉沉的,重重的,叫她喘不上气。 她朦朦胧胧间觉得自己应该抓住点什么的,但是头?脑晕沉沉的,总是不能如愿。 睡吧。 半夜时分,一只夜枭从姜丽娘窗前掠過,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而她也在這一瞬猝然惊醒! 姜丽娘冷汗涔涔,拥着被子,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 她终于明白她一直想要抓住,却又始终未能如愿抓住的那根线是什么了! 她是幸运的青红! 青红是不幸的姜丽娘!!! 第54章 外间守夜的人是湖州, 听?见夜枭鸣叫的动静,忙披着外衣进来:“小娘子是不是被?吓着了?” 再看姜丽娘脸色惨白,满头?冷汗, 她赶紧去把窗户关了,坐到床边,安抚道:“别怕, 只是一?只鸟罢了,沒什么的。” 姜丽娘嘴唇动了动。 她想說,自己?這一?身冷汗, 并不是因为那只夜枭,而是因为那個素未谋面的,名叫青红的女孩子。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咽下?去了。 最后姜丽娘只是勉强的笑了笑, 說:“沒事?儿。湖州姐姐, 你去歇着吧,我自己?躺一?会儿就好了。” 湖州却有些不放心, 伸手试探過她额头?温度,到底還是穿戴整齐出了门,叫厨房给熬一?碗安神汤, 姜丽娘叫她都沒能叫住。 湖州暂时离开了,姜丽娘的睡意却也?沒有了。 她平躺在塌上,看着帐子顶, 心想:我跟青红有什么区别呢? 无非是命比她好罢了。 青红从前不也?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嗎? 姜丽娘想:如果遭逢水灾的是西堡村, 家裡无米度日,要么饿死, 要么被?卖去大户人家做婢女,我会去嗎? ……应该会吧。 老?话?不是也?說嗎, 好死不如赖活着。 只怕想做奴仆婢女的人太多,大户人家都买不過来。 姜丽娘又想:若是我做了婢女,我真的能逆来顺受的做奴才,起早贪黑的做活儿,再大一?点被?某個上了年纪的老?爷要去暖床,玩腻了之?后,再配给某個小厮嗎? 我能一?边起早贪黑的做活,一?边挨丈夫的打,一?边生一?连串的孩子,叫我的孩子重复我那猪狗不如、毫无尊严的命运嗎? 如果我是青红,易地而处,我会生出搏一?把,主动爬床的想法嗎? 如果我产生了這样的想法,如果我這样做,我就是大逆不道,就该死嗎? 這样做好像是不对的——姜丽娘想,孙师兄有妻子,从某個角度来說,婢女主动爬床,這不就是小三? 可是代入到青红的处境之?中…… 我考虑的是生存,你却用?道德来审判我嗎? 大不了也?就是一?個死!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作为一?個朝不保夕的奴婢,尊严也?好,道德也?罢,本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了! 所有的矛盾,似乎都集中在了既定的一?個点上——丛林社会底层中的奴隶,应该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嗎? 就像是一?根火柴忽然间被?点燃,姜丽娘脑海中猛地亮起了一?点光芒,她瞬间知晓了答案——当然不!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难道是天生的贵种嗎?! 凭什么世间大多数人,都要被?他们踩在脚底?! 可是因此而生的那些矛盾呢? 想到這裡,姜丽娘又迟疑了。 如果青红真的想要爬床,真的做了孙师兄的妾,那韩夫人又算什么呢? 而朝堂之?上,那位曾经独揽大权、如今岌岌可危的窦大将军,难道不就是另一?個青红嗎? 如若他真的成功登临大宝,因此死难的人又算什么? 青红不仅仅只是一?個死去的奴婢,更是天下?千千万万被?困囿在阶级之?中挣扎无路人的缩影。 可是青红的路在哪儿? 姜丽娘失眠了。 …… 第二天,她早早到了石筠的书房,郑重其?事?的向他行礼:“老?师,弟子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想要您为弟子排疑解难。” 石筠注视着她,意味深长道:“你比我预料中来的要晚。” 姜丽娘错愕的看着他:“老?师……” 石筠却沒有对她解释什么,而是温和问她:“丽娘,你遇上了什么問題?” 姜丽娘反倒踯躅起来,犹豫着說:“我要是說了,您不要取笑我,我自己?知道,有些话?一?旦說出来,您可能会觉得很可笑。” 石筠道:“本来就是寻求道理?,我怎么会笑你呢?” 姜丽娘便把青红的事?情說与他听?。 她手指紧紧地抓住衣裙下?摆,慢慢道:“青红做了奴婢,所以她要认命嗎?她必须顺从嗎?她不能反抗嗎?如果她的反抗伤害到了别人,那她应该被?谴责嗎?可是如果她不反抗,她死了,又或者猪狗一?样浑浑噩噩的活着,一?個十几岁小姑娘的一?生被?毁了,又有谁会为她惋惜,对她的人生负责呢?” 她說到這裡,被?一?股莫名的情绪所感染,声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来:“青红跟我,有什么区别呢?跟大户人家的女儿,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爹生娘养的人,只因为有人托生在富贵人家,有人托生在庄户人家,所以就要有两种命运嗎?” “青红不可以反抗嗎?不可以不甘心嗎?這种不甘心,与因此而生出的反抗,违背了圣人所說的纲常伦理?嗎?”